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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建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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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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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织的苇席

小小说

                  狗织的苇席

                                            寇建斌

 

 

苇席本是寻常物,村里的妇女们都会织。不过,在村里人的记忆里,最好看的苇席却不是人织的,而是狗织的。那是二爷家的一条土黑狗,村里人懒得给狗起名,就叫黑狗。

那时候,有个八路军伤兵伤了大腿骨,秘密住在二爷家养伤。这天,村里那个在附近村炮楼上做饭的光棍,忽然回村了。二爷心细,,当天夜里就把伤兵送到河边的芦苇荡里。芦苇一人多高,茂密得很,藏个把人不成问题。二爷安顿好伤兵,稳妥起见,很少再来。一早一晚,把干粮绑在黑狗腰上,黑狗就颠颠送饭了。

果然应了二爷的担心,这天鬼子和军突然包围了村子,挨家挨户搜查伤兵。人没找着,就把一村人撵到村边的打麦场。二爷一家都被撵去了,黑狗和它那窝刚会跑的狗仔也跟着去了。打麦场四周架着机枪,鬼子的三八大杆上挂着刺刀。秋后的风凉飕飕的,不少人腿肚子直打颤儿。军的王胖子领着鬼子头找出了二爷直截了当问:你把八路的伤兵藏到哪儿了?

二爷死活不认。

王胖子冷冷一笑你一把老骨头,不怕死是不?有你怕的!”他从人群里拽出二爷家的柱子,叫人捆了,二爷说:你要不说,看着你儿子先死。

二爷脸煞白,仍不吭声。

黑狗毫不畏惧,在二爷怀里冲着王胖子狂吠,那群小狗也跟着一起叫,粗声细声,叫得热闹。鬼子头猛地抽出钢刀,戳住一条小狗,高高挑起,用力一摔。然后又戳住一条,挑起摔死,一窝五只小狗瞬间毙命。黑狗两眼血红,吠声嘶哑,一窜一窜要挣脱二爷的束缚。二爷的胳膊像铁箍一样死死箍住它不放。

鬼子头满面狰狞转向柱子,用刀尖挑开柱子的衣裳。柱子的肚皮上豁开一道血口,血像蚯蚓爬进裤腰。

王胖子冲二爷吼:再不说,你家柱子就没命啦!

二爷的眼泪哗啦就下来了,但仍然紧咬着嘴唇......二爷的胳膊不经意间,黑狗趁机挣脱了禁锢,像一道黑色的魅影扑向鬼子头。鬼子头鬼叫一声,钢刀咣啷落地,手上鲜血淋漓。王胖子拔枪要射,黑狗闪转腾挪,跑向芦苇荡,瞬间不见踪影。

秋天的芦苇荡一望无际,乳白色苇絮随风飘起,如雪如烟,哪里能找到伤兵的踪影

王胖子凑到鬼子头跟前,低语了几句,鬼子头点头狞笑。

滩边点起数把火。很快,芦苇荡成了一片火海。

从嗅到烟味,黑狗就趴不住了。它伸长脖子眺望远处,焦躁地围着伤兵打转。芦苇荡上空烟雾弥漫,热浪翻滚而至,火焰迅速围拢过来。黑狗急了,它四肢挠抓,把伤兵周围的芦苇全部放倒,跳进不远处的水沟,湿淋淋跑回来,围着伤兵四周打滚。把芦苇压实打湿火舌把水舔干了。黑狗一溜翻滚,再将芦苇打湿火舌很快又把水舔干......

黑狗一趟一趟穿越火海,在伤兵和水沟之间往返,始终不让火舌舔到伤兵。

大火一直烧到了天黑整个芦苇荡成了一片灰烬,只剩下伤兵周围那一小片,被滚压得实实密密,像一领编织细密的苇席。

人们打着灯笼找到了伤兵。伤兵毫发未损,紧紧搂着黑狗,泪流满面。黑狗在他怀里纹丝不动,好像熟睡

人们用镰刀仔细地割下那片黑狗用身体编织成的苇席,裹起黑狗,就地挖了个深坑,把它埋了,堆起了个高高的坟堆。伤兵艰难地站起来,冲着坟堆敬了个礼。

后来,坟堆周围的芦苇长得特别粗壮,从没有人割。到了秋天,总会有人一脚一脚把芦苇踩倒,编织成一领苇席......


 


原载于《故事会》20215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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