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寇建斌的头像

寇建斌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2/04
分享

父亲和那棵树

<p></p>

                          父亲和那棵树

                                     寇建斌

父亲把香椿树锯倒了。

先剃去枝杈,再锯断树干。女儿云到家时,树已躺在地上。院子空出一片,枝叶散落一地。云大喊:“爸,你怎么把树锯了?”父亲笑笑,不语,兀自打理着那已然不是树的木头。

树是父亲小时候栽的,与父亲的年龄相仿。一开春,就会冒出一树嫩芽,散发出醇厚浓郁的香气,灌满院子,灌满屋子,溢到村里村外。

到了谷雨这天,父亲就用绑了铁钩的竹竿摘香椿芽。云想爬到树杈上摘,父亲说树还小呢,撑不住。云想拿竹竿自己摘,父亲说小孩子手上没准呢,会把树弄疼的。云只能巴巴地抬着下巴看父亲摘。

阳光均匀地洒满枝头,香椿树顶着一头灿烂,随风在春日里摇着。父亲很小心,扳住芽头,手腕轻轻一抖,一苗嫩芽就飘落下来。云举着两只小手赶紧去接,嫩芽浮在手掌里,晶莹透亮,比花儿还漂亮。云将嫩芽擎到鼻尖,眯起眼睛,细闻,感觉那香气立时钻进了自己的身体,充盈在心里,肺里,脑袋里。父亲摘,云捡,待那洒满金色阳光的嫩芽都到了箩筐里,云便把一箩筐阳光抱进屋里。

这天的饭食里便有了云最爱吃的菜——香椿炒鸡蛋。金黄色的鸡蛋,翠绿色的香椿,杂糅在一起,很好看,也很好吃。云便把这一天当作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香椿树很奇特,被剃光了头,就像理了发,很快又长出一茬嫩芽,接着又被剃一次。之后的叶子不香不嫩了,才属于它。许是因为每年要贡献两茬叶子,香椿远比臭椿树长得慢。臭椿的叶子闻着臭,连猪羊都不吃,树干却光滑,不像香椿满身伤疤般干裂,而且高大挺拔,站在香椿身旁,有种趾高气扬的傲慢。不过,论木质,臭椿松脆,不及香椿细密结实,难以派上用场。香椿站在矮处,并不仰视它,只安静地待在一隅,每年春天都奉献出新生命的嫩芽。

父亲剥去树皮,解了板,码好放起。次年开春,把锛、凿、刨、斧、锯全套把式搬出来,开始在木板上打墨线,他在做一件家具。云问做什么,父亲仍笑笑,不语。

父亲早年当木匠,手很巧,帮人打过许多家具。后来村里需要,当了民办教师,就没有时间了,家里至今连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他把全副心思都用在学生身上。云半夜醒来,常看到父亲如雕像般坐在桌前,整理教案,批改作业。父亲的辛劳并未给家里的生活带来多少变化,工资少得可怜,农活耽误得多,庄稼收成也不好,不待别人奚落,他就羞愧不已。只有在面对学生的毕业成绩单时,父亲才会露出开心的笑容。长期劳累加上营养不良,使他很早就患上了肺病,人佝偻成大虾,嗓子咳到嘶哑。云劝父亲去看病,好多人也劝,父亲只笑笑,说没事,依旧坚持上课,他一刻也放不下他的学生。

父亲像雕琢工艺品一样,用他的香椿木做那件家具。按传统工艺,全部榫卯,不用一颗螺丝、铁钉。他做得很痴迷,也很吃力。谷雨这一天,家具终于做成了,是一张方桌,香椿木繁复细密的花纹清晰可见,那桌面美得像一幅画。家里人,邻居,还有村里的许多人都来看,无不赞叹。那天,父亲笑了,也永远地止住了咳嗽,笑容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又是谷雨,云坐在方桌前,看着那繁复细密的花纹,闻着从木纹里渗出的香气,想父亲的一生,想那棵香椿树,若有所悟。

此文原载于《中国青年作家报》2021年5月25日,入选中小学作文阅读答案网,被山东日照选为中考试题。《意林》2022年2期转载并加访谈。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