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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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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18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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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题

前不久,我在同学群里出了一道题:

上世纪40年代的某个清晨,伦敦大雾弥漫。皇家银行突响起刺耳的警报声。警察匆匆而至,发现一位美女会计倒在楼梯口。尸体的旁边,有一串歪歪扭扭的数字:5519  247  51  24。这是女会计临死前蘸着鲜血写就,或是指认凶手的重要信息。然而,警察围绕这组数字忙活数日,反复研究,却一无所获。不得已,他们只好求助于著名数学家亨利。亨利教授花了整整一周,费尽心力,终于一举查出凶手……

 “你能做一回亨利教授,试着解开这道题吗?”

 群里顿时热闹起来。

 考虑到众多“百事通”是由“百度”制造,我又特意声明:“这道题的答案,是‘百度’不到的。因为它是一道原创题,从未在网上扩散。不过,可以保证,肯动脑筋,就有希望找出答案,而且答案也一定会带给你惊喜。”

整整一个上午,群里涌进N个答案。有“钞票编号”、“凶手账号”、“金库密码”、“工作证编号”、“门牌号”;有“少不了加减乘除,那个2可能是‘二次方’”;还有 559点,抢走247万,一个51岁,一个24岁”,等等等等。 

 有个哥儿们甚至提到了高数,要动用“微积分”。

 “微积分”,对大学时的我来说,几乎等同于另一个词——“噩梦”。

 中学选择文科,就是为了彻底远离夺命的数学。不幸的是,我误打误撞,进了一所工科大学。四年中,《普通物理》、《机械制造》、《机械制图》这些工科课程鬼魅般如影随形,而《高等数学》,更是冤家路窄的“景阳岗上一只虎”。

 教高数的老师姓戴,40来岁,时常着一身笔挺西装,皮鞋锃亮,新潮又不失儒雅。印象中,戴老师总是梳着油亮的背头,一丝不乱。课堂上偶尔咳嗽,他定会掏出手绢掩住口鼻。

 几节课下来,我们对数学的恐惧与嫌恶,戴老师便了然于胸。“其实,微积分很容易的。你要不相信,我从大街上随便拉个初中生来,不要两个星期,他一定能搞得透熟透熟的!”他一边给我们打气,一边顺口发了颗定心丸:“好好学,学期结束,每个人都能过关滴!”

 戴老师打的气并未化作我们喉管里的“十八碗”。“牛顿莱布尼茨公式”写于17世纪中期,可是,到了20世纪八十年代,在我们眼里,它仍是天书。

 期末考试后,戴老师自己不得不面对一道难题:全班30人,25人没过及格线,最低分36

 怎么让“每个人都过关”?考验着老师的智慧。

 没想到,戴老师云淡风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他郑重宣布:“读文科嘛,数学门槛不必太高。我说话算数,一律过关!但这个关要过得公平,高分同学也不能吃亏。想来想去,还是以数学方法解这道‘数学难题’:各人的考分加个‘根号’,再乘以10,如何?”教室里顿时欢声雷动。

 大学毕业后,就再没开过“根号”,但是戴老师的“根号”让我印象深刻。它开出了数学的妙趣,也饱含着师者的厚道。

 

其实,解题并非数学教授的专利。我们每天都在解题。或者说,每个日子,都像一件漏洞百出的外衣,正是由一道又一道题勾连而成。这些千奇百怪的题,有的易解,有的无解。同样一道题,智慧的人能品出趣味,愚钝的人却总是瞥见无聊。

 有一次,老友欢聚。邻桌坐着三四个陌生女子。

 老猫瞄了一眼邻桌,神秘兮兮地对我们说:“我现在走过去,跟美女讲几句话,她们决不反感,还会微笑相迎,就像久别重逢一样,你们信不信?”

 老猫年过半百,身材长相的所有细节又都巧妙地避开了“长腿大叔”标准。对其“妄语”,大家自然嗤之以鼻。

 谁知讥笑声未落,老猫业已离席,径奔邻桌而去。

 奇迹发生了!接下来的几分钟,我们眼睁睁看着老猫与美女们谈笑风生。令人惊讶的是,美女们也一直笑盈盈的,亲如老友。

 老猫凯旋,举桌皆惊。我们一再追问老猫究竟说了什么话,他笑而不答。

 后来的聚会中,老猫又数次即兴表演,屡试不爽。大家愈加好奇,追问再三。老猫仍然顾左右而言他。

 去年,老猫出国定居,大家为他饯行。酒到酣处,再探其秘,老猫霍然站起:“解铃还须系铃人,多年难题,答案今天揭晓!”

 举座静寂,洗耳恭听。

 老猫清清嗓子:“事情是这样滴。我到美女桌前,亲切地说,在下是本店经理,想问问诸位,此次用餐还满意吧?对本店的菜品和服务可有什么建议?…….

 多年的问号瞬间拉直!我们把老猫的肩膀都拍红了,边骂边各敬了一杯:“算你狠,算你狠!”

 

其实,私下里,命运多舛的老猫跟我交过心。他认真地说:“跟女孩搭讪,只是小菜,我碰到的另一档事,才叫难题。”

 据老猫说,他曾在一场事故中受伤昏迷,险些丢掉性命。在医院抢救的半天里,他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他的面前有座白色石桥,桥下尽是大小鬼怪,有的抱大腿,有的捆胳膊。他痛苦万状,欲脱不能。而桥的对面,旭日普照,杨柳依依,人们自由徜徉,无悲无喜。他说,梦中,自己唯一的念头就是快快冲过桥去,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老猫说,一外籍朋友听他聊起这个“鬼门关”的梦,却告诉他,自己也曾因生意失败,万念俱灰,纵身跳下高楼,昏迷了整整七天。那七天,她感觉自己困在一个黑黢黢的洞里,身体不断下沉,双手拼命抓握,却什么也抓不住。周边寒冷至极,没有一丝光亮。远处,似乎有个可爱的小女孩,微笑着朝她招手

 老猫忽然转过脸来,严肃地问我:“你说,同样是要死的人,我看到的,怎么和她完全不一样呢?”

 我一时语塞。

 老猫问的,真的是一道难题。

 

它让我不禁想起丰子恺笔下的“一颗饭粒”。吃饭时,一颗饭粒从碗中掉落到衣襟上。丰先生顾视这颗饭粒,不想则已,一想竟想起一连串的问号来。“不知哪一天哪一个农夫在哪一处田里种下一批稻,其中有一株稻穗上结着煮成这颗饭粒的谷。这粒谷又不知经过了谁的刈、谁的磨、谁的舂、谁的粜,而到了我们的家里,现在煮成饭粒,而落在我的衣襟上。这种疑问都可以有确实的答案;然而除了这颗饭粒自己晓得以外,世间没有一个人能调查,回答。”

 或许,老猫要找的答案就在那颗“饭粒”里罢。

 古往今来,谈生论死的经卷浩如烟海。要准确找到夹在某页某行里的“一颗饭粒”,不能只靠微积分,还要靠锐利的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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