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应邀参加“纯棉系”公号组织的《咏春》朗诵会,地点在合肥郊外的崔岗艺术村。
得知几位搞艺术的朋友在这个叫崔岗的小村庄开垦梦想,已是三四年前的事儿。其间去过几次,未叨扰朋友,只是被点滴变革所动,谋划过一组《崔岗秋收》报道,为这个从无到有的艺术村落留存些成长记忆。记者的笔下,就有摄影家旌阳的“柴院”。
走进“柴院”,与触目皆是的鲜花撞个满怀。四处弥漫的艺术气息,让我顿时想起几年前造访过的佛罗伦萨郊外庄园。我跟旌阳开玩笑:“柴院的一杯茶,我想了好几年。”她说:“来得正好,今儿个是花开得最美的一天。”
实际上,我期待的并不只是茶,更是“柴院”里的声音盛宴。知名播音员魏民、贾瑾美、袁媛、刘洪等一众大咖陆续登场,动人心弦的声音在花香四溢的小院里回响。大家围着一棵浓荫如盖的柿子树,或坐或立,极度放松又无比畅快。有朋友邀我也朗诵几句。我婉拒:“这个时候,用心听着就足够了。”
是时,我的思绪非常复杂。风,轻拂地上的树阴,会让你觉得,时光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根本无法判断它究竟是气体的,还是液体的。兴许,它应是固体的?声音的魂魄,仿佛就硬硬地嵌在它的体内。
年少时,一台板砖大小的黄山牌收音机,几乎是我和这个世界唯一的接头地点。通过它,我知道了方明、铁成,知道了林茹、虹云,当然,还有魏民。这些名字对我来说,简直是一串神奇的存在。
吃中饭时,正赶上刘兰芳演播《岳飞传》。我常常会端着碗,独自摸进昏暗狭小的灶间,将收音机塞在灶洞里。那是个鲜为人知的奇妙空间,瞬间能制造出音箱效果。大人们都在堂屋桌上吃饭,无人打扰,我感觉刘兰芳是在对我一个人播讲。
上学路上,若是独自一人,我有时会一边走,一边学着刘兰芳的腔调复述评书里的故事。到校后,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同学们便会围拢过来,听我转播二手的“枪挑小梁王”。要知道,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乡下,有收音机的人家毕竟是少数。我们就是以这种独特方式,把纯真的快乐告诉世界。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王者荣耀》。只不过,那时候,人们不太使用“农药”,所有的声音和蔬菜一样,都是“绿色”的。
几年之后,有同学家买了台单卡录音机,邀我观瞻。我拿着报纸对着录音机念了段新闻。按下播放键,同学的父母颇为惊讶:“你讲的,怎么跟广播里一模一样?”我也觉得有些意外:“播出来的,怎么跟自己的声音差别很大?”后来才知道,我们平常听到的,并不是自己的真实声音。耳朵其实是个骗子,被归为“六贼”之列,也算实至名归。
上大学后,最迷电影配音。不但喜欢听,还多次在班级和学校的晚会上表演过。为演好《叶塞尼亚》里的奥斯瓦尔多上尉,我还特意从朋友处借来一顶大盖帽。多年之后,这顶帽子成为全班同学的集体记忆。有意思的是,大家并不觉得滑稽,只是认为有趣。
有一次,在斛兵礼堂表演《苔丝》片断,当我说到“这是英国最古老最美丽的森林。苔丝,趁这样美好的月色,来观赏一下这个森林,不好吗?”这一句时,忽听台下有哥儿们大声地喊:“他是骗子,别听他的,别跟他走,苔丝!”很显然,这种乱入式的互动,对声音类表演简直就是“砸场”。但是,这些年来,我一直记得这个声音——一个善良、温暖、嫉恶如仇的声音。
此刻,鲜花盛开的“柴院”,仿佛活在世界之外,独立又清寂。魏民的声音,像是从几十年前穿越而来。我静坐于柿子树下,把声音的往事浸入杯中,轻啜一口。时光的味道,透着淡淡的苦涩。
“柴院”归来,我在朋友圈发了条微信:“儿时,收音机里的魏民启蒙了我对声音的兴趣。人过中年,面对面聆听魏老师朗读春天,万千滋味涌上心头。无情的时光如水,有魂的声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