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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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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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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人家

1

淮河浩浩荡荡一路东下,靠近洪泽湖时,便与那洪泽湖、龙女湖连成了一片。这里风景秀丽,是典型的鱼米之乡。有民谣唱道: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虽说有夸大之意,但在许多人眼里,淮河两岸也是不输于那美丽江南的。

话说那龙女湖湖畔有个金湖湾村,约摸有四、五百户人家。此村万万不可小觑。据考证,此村建村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更让人值得称道的是村里人才辈出。远的不说,拿明清两朝为例,就出了七八位进士,二三十位举人。再往近处说,自恢复高考制度以来,那考取一本、二本大学的,可以说是灿若星辰。所以,说这个村是科举之乡村,一点也不过分。

不过,话不能说绝。虽说是科举之乡,也不是人人都能考取大学的,总会有那么一些落榜者。这不,那一年的高考,孟小清、孔晓华、卞开梅,三人一个也没有考取大学。这几人回到农村,不曾想就碰撞出了一段悲喜人生。这里事情太多,头绪又乱。要说,就把他们高中毕业往后推二十年,从孟小清和孔晓华的儿子参加中考说起。

就在前几天,孟小清、孔晓华的儿子孟清华夺得了县中考状元。说起他们儿子,也着实争气,以750分,全县第一的成绩考入县一中的“火箭班”。县一中的“火箭班”是个什么概念?这么跟你说吧,年年有人考上北大、清华,其余学生绝大多数考入其他的“985”高校,偶尔落下的一、两个也能考入其他的“211”高校。时至今日,还无一人出过这个圈圈。也就是说,进了县一中的“火箭班”,就等于进了“211”高校的保险箱。

明白了这个道理,你说咱们的孟小清能不高兴吗?他一把抱起老婆,一边亲吻,一边说:“我的老婆大人,还嫌我丑,嫌我穷,嫌我笨不?”他老婆孔晓华回应道:“瞧你那点出息,嘚瑟地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请问你哪儿变了?是嘴小了,还是眼睛大了?拿镜子照照,还不是那个德行?要说这儿子的帅,儿子的高智商,还不是从我的多些?”孟小清说:“好好好,都从你。只是眼下咱们该怎么办才好呢?”孔晓华说:“刚才你还自信满满的,这下怎么倒没得主意啦?以我的小见识,咱们就是再穷也要学学人家,也在城里租间房子。我呢,负责陪读。你呢,也别老想着外出打工挣钱,那钱是挣不完的。再说,以后也有你挣钱的时候。你就在家,种地养蟹,时不时地捉些鸡捕些鱼虾送来,我们娘俩的生活不就有了有力地保障?这样的好处是,一来,一家人能经常在一起,彼此的心都会踏实些;二来,夫妻二人同心协力辅助儿子学习,儿子考入清华不就大大有希望了?你说,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儿上哪找去?”孟小清说:“老婆高见,我听老婆大人的。”

时间过得飞快,说着说着就到了开学季了。好在孟小清已提前租了房,买好了日用品。那一日,安顿好老婆、儿子,孟小清又匆匆往回赶。他在金湖湾村有一栋两层楼房,一个大大的院落。他在湖岸上还有几间瓦屋,是用来看管湖面网箱的。他回来没有先进村,而是一头扎到了田地里。他走进那碧波翻滚的稻海里,那新绿中泛着嫩黄的稻谷全都向他涌来。他醉了,不出意外,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他又信步来到湖岸边,阳光下几间瓦屋泛着青艳艳的光泽。栅栏里,养着他的鸡鸭,一个个活蹦乱跳,追来啄去。湖面上围着他的网箱,鱼虾蟹贝应有尽有。田间地头,湖岸湖面,全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他没有理由不偷着乐。老婆,我也是一个人才,一个能人哩。干嘛瞧不起我?想想那些年,我是真正的死皮赖脸,好不容易才把你追到手。可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却荡然无存了。就是到现在,我还授你以柄。真是活得太窝囊,丢人丢到家了。老婆,我在这里发誓,等儿子考上大学,我一定甩掉这份小家小业,到城里去闯荡一番。不混出个人模狗样来,绝不回来见你。到时,看你还瞧起瞧不起我。

孟小清、孔晓华两口子的高兴劲儿,全被村子里的首富卞开爽看在了眼里,这几天他心里颇不宁静,一方面痛切自己家族的儿孙,为什么不好好读书?一方面整夜辗转难眠,反复盘算能有什么好对策。不然,任其下去,这村里老大地位,必将非“孟”莫属。

瞧着孟家三口高高兴兴去一中报到的背影,卞开爽深深地叹口气,感到了无以名状的失落。没有良策,想保住村里老大地位,谈何容易?

2

这一日,孟小清提了100个鸡蛋,两只大公鸡,20只大闸蟹,三条鳜鱼,四斤黄鳝,五斤龙虾,六斤小青虾,全是绿色产品,喜滋滋地来看望老婆、儿子。

孟小清远远地瞧见老婆,但见老婆面色红润,婀娜多娇。老婆也看到了他,喜滋滋地迎了上来。孟小清想,多日不见,感情老婆也想自己了吧。及至走到跟前,孔晓华陡然变了脸色。孟小清还浑然不觉。他放下东西,就要来个拥抱。不料,孔晓华甩开了他伸过来的双手。孟小清蒙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变了脸呢?孔晓华说:“腥得要死,别恶心我。”孟小清闻闻自己的双手,确实有点腥,便赶忙去洗手。洗干净了双手,孟小清又要拥抱。孔晓华还是不乐意。

孟小清非常地气恼,说:“为什么不让我碰?难道几天时间你就变心了?”孔晓华气不打一处出,说:“狗嘴里吐不出个象牙,谁变心了?”孟小清说:“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碰?”孔晓华说:“大白天的,碰什么碰?我还没有那么不要脸。”孟小清说:“大白天怎么啦?我碰自己老婆,犯得是哪门子的法?再说,晚上我碰得了吗?难道你不晓得我下午就要赶回去?你也不想想,那家能离得了我吗?”孔晓华说:“你爱咋想就咋想,反正就是不能。”孟小清说:“好心当作驴肝肺,我巴巴地大老远弄这么多好东西给你们娘俩送来,连个好脸色都没有,这算什么呢?”孔晓华说:“你不说这个我还不来气,谁稀罕你那些东西?统统都给我拿走。”说完还踢了大公鸡一脚,大公鸡一扑翅膀,扇掉了一旁竹篮里的几个鸡蛋,那鸡蛋滚落在地跌碎了,蛋黄洒了一地。把个孟小清气得胸中怒火直往头上冒,说:“今天你可得把话给我说清楚,也好让我死个明白。”孔晓华说:“你不是聪明吗?自己想去。”孟小清说:“我想不明白。我要是能想明白,我能是二把手?别忘了,在咱家,你可是书记,孔大书记,名副其实的一把手。”一句话,把孔晓华给逗乐了。孔晓华说:“你呀,真正是我的克星,我的冤家。还说你聪明呢?你也不想想我干嘛生气。你怎么不把咱家都搬过来呢?”一语惊醒梦中人。孟小清彻底明白了,自己一高兴,见了好东西样样都带了些,你说这天气,这么热,这么多东西如何搁得住?孟小清说:“我考虑不周,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去买个冰箱,把这些东西拾掇拾掇都放进去,还能多吃些时间。”孔晓华说:“也只能这样了,下次多用用脑子。”孟小清说:“老婆大人在上,小的遵命。”逗得孔晓华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切收拾停当,也快到中午了,儿子马上就要回家。于是,夫妻两个又忙着做饭。忙碌中,孟小清说:“儿子近来学习怎样?”孔晓华说:“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哩。这次抽考,儿子又拿了个第一。班主任王老师说,照此发展下去,考个北大、清华不成问题。”孟小清说:“真真切切地要感谢王老师,对我们清华真的没说的。我这就从这些大闸蟹中挑几只来送他,也不枉他关心咱们清华一场。”孔晓华说:“这么做你就对了,还算你有点聪明劲。”孟小清说:“谢谢老婆大人点赞。”孔晓华说:“知道我的好就好。你可千万别辜负我对你的一片心意。”说话间,儿子已经放学回家了。

儿子看起来高大了些,结实了些,帅气了些。孟小清高兴得无法形容。儿子也是喜欢,见老爸专程来看他,还带来这么多自己喜欢吃的菜,禁不住给老爸一个拥抱。儿子喜滋滋地吃鳜鱼,剥龙虾,啃螃蟹……桌上的菜全被他过了一遍,吃饱了,来了一句:“谢谢老爸。”孟小清说:“不用谢,‘为人民服务’我感到无上光荣。”孔晓华说:“看把你能的,还‘为人民服务’哩。我看在儿子面前就不要谝能耐了,做好本职工作就好。”孟小清说:“是是是,老婆所言极是。”一家人都笑了,其乐融融。

下午,儿子上学去了。孟小清眯了一小会儿,醒来后就要回去。孔晓华说:“急什么,时间还早哩,再坐会聊聊。”孟小清说:“不坐了,早回去心早踏实些,迟了怕赶不上车。”孔晓华说:“你就是个呆子,那会子急吼吼的样子,这会子就不想了?”孟小清放眼望过去,但见孔晓华痴迷着双眼,千娇百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迷人的魅力。他心领神会,一把抱起孔晓华,把她放倒在床上。孔晓华说:“哟,脏死了,快去冲个澡。”孟小清说:“对对对,你呢,一起冲冲吧。”孔晓华说:“早冲过了。”孟小清乐滋滋地冲完了澡,忙爬上床,迅速扯下孔晓华的衣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将孔晓华的身体温习了一遍,弄得孔晓华全身都酥软了。孟小清说:“想我不?”孔晓华说:“想。”孟小清说:“下次还假装不理我了?”孔晓华羞怯地拿手遮住脸,轻轻地说:“不啦。”看着孔晓华风情万种,孟小清趁着好心情,一激动,迅速进入了孔晓华,两口子翻江倒海起来。孔晓华说:“不能轻点呀,和抢来一样,要注意影响。”孟小清说:“这儿哪有人?就是有人,听到了,我看也是白眼红。”孔晓华说:“坏蛋,就你理由多。”孟小清一边剧烈动起来,一边喘着粗气说:“我这坏蛋的好,恐怕只有你知道。”孔晓华低低地羞羞地说:“领教了。”于是,两口子尽情耍了起来。过后,都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3

秋日的阳光格外明媚。旷野里,金灿灿的稻谷在风中此起彼伏,放眼望去,犹如大海翻滚着金色波浪。这喜人的秋色,催得庄户人家紧锁的眉头一个个舒展开来。有的人家已经启动收割机开镰收割了。

孟小清的心却始终绷得紧紧的。田里的稻谷要收,湖里的大闸蟹也要出售。都赶上趟了,那手真不知按住哪只鳖才好。

一阵“咚咚”的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一声清脆的喊话声:“孟兄弟在家吗?”

孟小清忙打开院门,抬头一望,不由得怔住了,原来是村支部书记卞开爽。孟小清一面心里嘀咕道,奇了怪了,莫不是大神摸错门了吧。一面迎上去,说:“卞书记,有事让人传个话就行了,怎敢劳你大驾亲自跑一趟?”

说起这卞书记,那在金湖湾村可是出了名的能人。村里有一座大院,院里有一幢高楼。镇上有一家工厂,一栋楼房,一家酒店。县城有一家超市,一座宾馆,一处别墅。小车、卡车、收割机、旋耕机各有好几台,承包着上千亩的农田、上千亩的围网。他还是连续几届的镇人大代表、县人大代表,在方圆百里那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以前,这卞书记从没把孟小清放在眼里。不知怎的,近些天来,每次碰到孟小清,都亲切地称他为“孟兄弟”,搞得孟小清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说起孟小清与卞开爽,这两人还是颇有些渊源的。起初,孟小清与卞开爽的妹妹卞开梅以及孔晓华,三人是既同村又同学,关系最为亲密。那卞开梅与孔晓华是两朵校花,各有姿色,不分上下。只不过在孟小清眼里,卞开梅比孔晓华要丰满些,温柔些。所以,在孟小清的心里更偏爱卞开梅些。高中毕业以后,他们三人都没有考上大学,都回到了村子里。那些日子,他们一有时间就相聚在一起,谈人生,谈未来,还相约一起去广东打工。这事不知怎么让卞开爽知道了,那时,他已从部队退伍回村,任村支部副书记。他一边告诫妹妹不要和孟小清搅和在一起,一边又急忙忙地与远在他乡一起退伍的战友联系。不久,卞开爽就将自己的妹妹卞开梅嫁给了自己的战友。从此,孟小清与卞开梅天各一方。孟小清那个心痛啊,死的心都有了,但表面上却装着无所谓。他心里一面恨着卞开爽,一面转向爱起孔晓华来。虽然最后孟小清追求孔晓华成功了,但孟小清感到了深深的耻辱,所以,他最不愿提及的就是那段往事。还有,孟小清回村后,老是想有一番作为,比如想参军,比如选村干,比如考乡干等,尽管每次自我感觉都良好,但回回都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这些子打压,可把孟小清害苦了。他不知道这打压从何来,也不知这打压到哪去。总之是常常把他打压得毫无半点脾气。他认为这都是卞开爽从中作梗,心里又对卞开爽增添了几分憎恨。直至到最后,孟小清只好认命,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追求,专心做起自己小家业来。现在,他常常心里暗自庆幸,也亏得卞开爽打压,使得他这几年赚得钵满盆满的。

孟小清还在胡思乱想着,卞开爽却开口说话了:“也没什么事,就是收割机经过你家地头时,我见你家的稻谷还没收,就顺便把你的稻谷也收了,现在已帮你运过来了,你看放在什么地方晒好呢?”

孟小清心里又是一怔,好好的献得是哪门子的殷情?真的让人难以理解。但转念一想,不管他献得是哪门子殷情,自己正愁这稻谷没法去收哩,他愿意帮着收,就让他收好了。这不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到的好事吗?自己只管静观其变就是了。一面想着,口里不住声地说:“谢谢!谢谢!”

卞开爽笑着说:“你还跟我客气?你家清华哪天考上清华的时候,我能讨杯喜酒喝,我就脸上有光了。”

孟小清心里明白了,原来人家是冲着清华来的。人说世态炎凉,这话说得一点不假。自从清华考个中考状元以来,村子里有多少人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啊!这个人对你说话再不呛着噎着了,那个人也对你大开了方便之门。就连这卞大书记也未能免俗。孟小清心里清楚得很,这卞大书记,心里顾忌的不是自己,而是儿子孟清华。他怕儿子长大有了出息后找他麻烦。所以,他现在来装好人,来和我修好来了。妈的,这瞒不了我。我只装着不知道,尽情享受他的美意好了,看他能怎得?孟小清心里这样想着,口里却说:“这个何须吩咐,到时候少不了要打扰你。”

二人说笑着,一起走出院门。

孟小清将收来的稻谷全部平摊在晒谷场上,又翻了两遍,一晃就到了中午了。他走近自家院落,一阵饭菜香就飘飞过来。他很诧异,弄不明白是谁给他做的饭菜。他跨进家门,见老婆孔晓华做了一桌子菜,正等他吃饭。心里自然是喜不自胜。

孟小清说:“老婆,你怎么回来了?”

孔晓华说:“不会做官,还不会裁情?我估摸着要收割了,所以回来帮帮你。”

孟小清陡然变了脸色:“谁要你帮忙了?不是早说过了吗?家里就是再忙,也不要你来过问,你只管带好孩子就行了。”

孔晓华说:“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容易着急上火。”

孟小清说:“你就是瞎操心。你去看看,咱家的稻谷已经全部收完了,已经放在晒谷坪上凉晒,明、后天就可以出售,何须你去操那份闲心?再说了,就是我忙不过来,一人忙累死掉了,那也不能让你回来。你吃了饭,马上回去,一刻也不要耽搁。”

孔晓华说:“等等,咱家稻谷收完了?怎么这么快?到底怎么回事?”

孟小清说:“是卞开爽帮助收割的,好几台收割机全开到咱家田地了。好家伙,一上午就收割完了。”孟小清说着说着就把那自豪的表情流露了出来。

孔晓华的心头掠过了一片阴影,说:“他帮咱们家收割稻谷,会有这样的好事?”

孟小清心里说,我何尝不知。嘴里却说:“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可知道,人家一口汤都没喝咱们的,连收割费都不愿意收哩。”

孔晓华陡然变了脸色说:“天下有掉馅饼的好事?你可当心点,那费用你可要一分不少的还给人家。以后你离卞家人远点,少给我添堵。”

孟小清见孔晓华来真的了,忙说:“好好好,一切依你所言。其实,我知道他是一只老狐狸。我在静观其变,看他能耍什么花招。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没心没肺,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小心留意就是了。”

孔晓华说:“咱们被人踩了那么多年,如今日子刚刚过好些,你可不要瞎折腾。我不求今生有多富贵,但愿能把小日子过好也就罢了。”

孟小清灰灰地说:“我知道。”

见此,孔晓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改口道:“你一人忙得昏天黑地的,我不忍心。要不,我留下住一晚,明天就回去。”

孟小清说:“不行,不行。一晚上不回,那要发生多少事呀?假使孩子被同学带去打游戏怎么办?假使有人欺负咱孩子怎么办?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掉链子。”

孔晓华说:“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吗?一晚上不回就能出那么大的事?再说,我们好久也没在一起了。”

孟小清说:“好久没在一起怎么啦?你看我忙得给有那个心情?等忙过这段时间再说吧。”

孔晓华闻听此言,不再言语。她给孟小清满上一杯啤酒,也给自己满上一杯,夫妻二人默默地对饮起来。

饮过满杯,孟小清说:“儿子近来成绩怎样?”

孔晓华说:“儿子的成绩没的说,这次月考甩了第二名一百多分。王老师说,看这个苗头,将来很有希望夺得省高考状元桂冠。”

孟小清说:“看你激动的,淡定,淡定。还有,上次我去送大闸蟹给王老师,王老师不在家,这次你顺便给王老师带几只过去,这个人情我们一定要为。”

孔晓华说:“好。”

4

村子里桂花开了,湖岸边的野菊花也开了,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孟小清神清气爽,一大早就下到湖里去起大闸蟹,不一会儿,就起了满满的一船舱,喜得他不由得裂开嘴笑起来。

这时,孟小清的电话响了起来,原来是之前联系的货车司机临时有事,来不了啦。这可怎么办?难道再把这满船的大闸蟹放到湖里去?

正在孟小清着急上火的时候,卞开爽的货车开了过来,他刚卖完第一车大闸蟹从市区回来,准备装第二车大螃蟹,赶赴市区去出售。

卞开爽向还在船舱上发愣的孟小清喊道:“孟兄弟,用不用货车?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此时的孟小清如拨云见日,或者说如久旱遇到甘霖,岂有个不愿意的道理?他不但自己放下了戒心,而且也早把孔晓华的话丢在了一边,赶忙说:“那就麻烦卞书记了。”

卞开爽嘴角边露出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说:“孟兄弟,以后别跟我客气,有事只要吱一声我立马就到。”

孟小清说:“岂敢,岂敢。您是大书记,我可是一介草民啊!”

说着,卞开爽和几个帮手就下到湖里帮着上货。卞开爽说:“孟兄弟,我真羡慕你,你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儿子。”孟小清说:“哪里,哪里。比起你们家来,我可就差远了。您可是真正的家大业大呀!”卞开爽说:“你又跟我客气起来了。”二人说着笑着,都是一脸的喜悦。正当二人聊得甚欢,孔晓华的电话打了过来。孔晓华让孟小清马上去县城找她,说着就挂了手机。孟小清也不知是啥事,心里急得不行。卞开爽不露声色地微笑着,说:“孟兄弟,如果你有事捞不到去,这样,你过个磅,我去给你卖。市价你也知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到时你直接过来拿钱就是了。你看怎么样?”孟小清心里自然是感激不尽,虽然心里还有点恨卞开爽,但人家毕竟是一片好意,没理由不接受。与卞开爽交割之后,孟小清急匆匆地往县城赶来。

孔晓华不在出租屋,孟小清赶忙拨电话,孔晓华说在县医院,一听在医院,孟小清头都炸了,心急火燎地往医院赶。

孟小清赶到医院的时候傻眼了,儿子头包裹着纱布,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孟小清连声发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孔晓华泪水涟涟,泣不成声了:“都怨我……都怨我呀!”

孟小清强压住怒火说:“到底怎么啦?”

孔晓华说:“昨晚去跳广场舞,接儿子晚了些,儿子就被几个不爱学习的小混混给打了。”

“为什么呀?”

“他们说,见着儿子就来气。理由是学校号召全校学生向儿子学习,他们压力太大,都快受不了啦。”

“真是混蛋逻辑。咱学习好,碍着他哪门子事了?他们现在在学校吗?我去找他们论论这个理。”

“不要去找了,王老师正在协助学校处理这件事,王老师说一定会给咱们一个满意的答服。”

“儿子现在要紧吗?”

“已经没事了,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幸亏刀口没有碰到动脉,要是碰到……”孔晓华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孟小清说:“这次一定不能轻饶了这些子王八蛋,哪怕经官动府我也要弄好算。”

“你想把事情闹大?”

“不闹大行吗?我们一定要求学校开除那些混混学生,还我一个清静的校园。”

“王老师说,他会尽力帮我们的,让我们不要胡来。”

“那,那我们就这样吃个哑巴亏了?”

“不吃亏又能怎样?”孔晓华流下了伤心的泪。

看着儿子无力地躺在床上,孟小清心如刀绞。

“我早就跟你说了,一切事务以儿子为重,其他都是浮云,你偏不当回事。”

“我看平时也没什么事,就疏忽大意了。”

“怎么好好地就想起跳广场舞了?”

“还不都是那些带孩子读书的婆娘们撺掇的,都说我跳舞好看,要跟我学。”

“你就臭美吧!你哪天能改掉你那臭美的毛病咱家就好了。”孟小清这话说的过重了,要不是孔晓华有错在先,你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这么说的。这会子在气头上,就随口说出来了,也就不管那话轻话重了。

孔晓华的脸已经红到耳根,她在孟小清面前一向是高傲的,这会子自觉理亏,也就无可辩白了。

见孔晓华不言语,孟小清也觉得自己言重了。忙岔开话头说:“这治疗至少要十天半月,落下的功课怎么办?”

孔晓华说:“王老师让我们放心,清华已经把一学期的功课都自学完了,不会误事的。如有不会,王老师和其他老师都乐意帮助补课。”

听到孔晓华这样说,孟小清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了地。心里默念着,苍天保佑我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保佑我儿顺顺利利考入清华。

5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院子里显得格外宁静。孟小清坐在椅子上心潮难平。当初,卞开爽把他和卞开梅生生地给拆散了,他心中的苦向谁去诉说?只得打掉牙和着血咽到肚子里去。再说,人总得要向前看吧?总得要给自己找条路,能够生活下去吧?让他就此颓废下去,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及时地调整了方向,勇敢地去追求孔晓华。说起这孔晓华与卞开梅,二人容貌自然都是一等一的美丽,但二人性格有所差异。卞开梅温柔随性,孔晓华精明干练。本来孔晓华这样的性格也没有什么错,偏偏与自己的性格十分相像。你说两个都很强势的人若生活在一起,能不磕磕绊绊的吗?所以,他心里自然喜欢卞开梅多些,以求性格上的互补。三人之间的亲疏远近,并非肥瘦问题,而是性格使然。而这一切怎么能逃得过孔晓华那双锐利的眼光呢?所以,当孟小清转向追求孔晓华的时候,不光孟小清肚里憋着气,那孔晓华心里何尝快活呢?

“你不是喜欢卞开梅多些吗?你去喜欢她好了。”

孟小清说:“龟孙子才喜欢她多些。”

孔晓华说:“说对了,就有个龟孙子喜欢她多些。”

孟小清说:“你摸摸心口想想,有一次是不是我单独和你看的电影?”

孔晓华说:“不提那一次我还不来气,之前,你已经与卞开梅单独看过了,当我不知道?”

孟小清说:“有一次,我不是和你单独爬山了吗?

孔晓华说:“你怎么还好意思说?我来告诉你,之前,你已经与卞开梅单独爬过那山了。你们那点破事,还来瞒我?也不看看我是什么样人。你现在打什么鬼主意我十分清楚,如今你看人家鸟登高枝,没得办法了,又来追我,门都没有。”

孟小清彻底泪崩了,他知道,孔晓华心明如镜,再多说半句都是多余的。他只好“扑通”一声给孔晓华跪下了。

孔晓华说:“苦肉计,没用。”

孟小清说:“你说是苦肉计,那可真正是冤枉我了,我这是在掏心掏肺啊。如今,我已山穷水尽,你再不理我,我也不想活了。”

孔晓华说:“谁愿死死去,关我什么事?”

孟小清抱着孔晓华的双腿不放,哀求道:“姑奶奶,我的亲姑奶奶!可怜可怜我吧。我向你彻底坦白,我心里确实喜欢卞开梅多些。”

孔晓华更来气了:“去去去,一边呆着去。喜欢她多些还不赶快找她去呀?”

孟小清说:“我喜欢她多些是有原因的?并不是她比你美丽。”

孔晓华说:“编,接着编。”

孟小清说:“哪里敢编,句句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我喜欢她,是她什么都听我的。我喜欢你,就得什么都听你的。”

这一句话深深地说到了孔晓华的心坎里去了,她瞥了孟小清一眼说:“你是说,你以后愿意听我的?”

孟小清说:“心甘情愿。”

孔晓华说:“那好,现在我来问你,你要给我如实回答。”

孟小清说:“请先生出题。”

孔晓华说:“我哪里不如她?”

孟小清说:“你哪里都比她强。”

孔晓华说:“胡说,我有她温柔吗?”

孟小清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说你温柔你就温柔。”

孔晓华说:“就你这样,也配追我?”

孟小清说:“我样子怎么啦?自我感觉挺帅的呀?”

孔晓华说:“你单眼皮,小眼。”

孟小清说:“这个确实是。”

孔晓华说:“你家比我家还穷。”

孟小清说:“这个或许是。”

孔晓华说:“什么叫或许是?本来就是嘛。还有你很笨的。”

孟小清说:“这个肯定不是。你要硬说是,那我可就比窦娥还冤了。你说我哪次数学考试不是全班第一?只不过语文、英语成绩不好罢了,那是我不喜欢背的缘故,不是头脑笨。”

孔晓华说:“不是指这个,而是指你干得那些个破事,件件让我知道,不是笨是什么?”

孟小清说:“这个还真的是。”

孔晓华说:“既如此,那你以后全听我的,你服不服?服,我可以考虑。不服,趁早给我滚蛋。”

孟小清赶忙接过话茬,连声说:“全听你的,必须的。今后在咱家,你是书记,一把手,我永远做你的副手。”

孔晓华这才破涕为笑,说:“还算你有点良心。”

婚姻就是这么求来的,你说,能不悲催吗?孟小清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抬头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心头略过一丝苦涩的思念。开梅,你在哪?你还好吗?

不知什么时候,孔晓华站到了孟小清的身边。看着孟小清对着明月发呆,不由得心里一酸。说:“想什么呢?这明月可是千里寄相思呢!”

孟小清苦笑一下,说:“如今这个状况,你看我还能有那份心思?”

孔晓华说:“我也只是打打趣儿而已,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孟小清走上前握住孔晓华的手说:“我现在只求把咱们的日子过好,把咱们的清华培养出来。别无他求。”

孔晓华说:“你摸摸我的心,我也是。”

孟小清说:“书记,我向你发誓:今后,我永远听你话。只求以后你也能多听听我的一些建议才好。”

孔晓华知道这次是自己对儿子上心不够,所以就哽咽着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相拥在一起。

6

家里刚刚恢复平静,未曾想按沉了葫芦又起了瓢。

这一日,卞开爽的儿子卞有福风风火火地跑来,说:“孟叔,不好了,出事了。爸爸卖蟹的货车先是在半路上抛了锚,折腾了两、三天,好不容易找人修好了。谁知快到城区时,货车又毁掉了。爸爸没法,只得再找人修。这样,一来二去,又耽误了两、三天。现在,车是修好了,可螃蟹却差不多快死光了。你快去看看吧!”

闻听此言,孟小清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傻了。自己的十几万,就这么玩完了?话说回来,不玩完又能咋样?人家可是好心好意帮你卖蟹呀的,是车坏了又关人家什么事?你好意思去跟人家要赔偿?虽说人家没有及时告诉你,有欠缺。可就是及时告诉你了,你能抽出时间来吗?还不是分身无术?天意啊,天意!孟小清一边胡乱地想着,一边急急忙忙地跟着卞有福向外走。孔晓华到这时才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恼火来。脑子让驴踢了,叫你离卞开爽远点,你偏不,这下有好戏唱了吧?恼火归恼火,可有什么用呢?毕竟于事无补呀!孔晓华陷入了无边的痛苦里。

偏这一日,清华的外婆来看望清华。她提着一篮鸡蛋,问了好几条街的路。当她赶到孔晓华的出租屋时,已累得气喘嘘嘘的了。孔晓华见到她很是吃惊,问她是怎么赶过来的。

孔母说:“鼻子底下就是路,还怕我找不到你们不成?”

孔晓华说:“来就来吧,大老远的还提那么多鸡蛋来,你也不嫌累得慌。再说,我们也不缺鸡蛋。”

孔母说:“怎么说话的?像吃了枪药似的。你家有是你的,再说,我又不是拿来给你吃的。我可告诉你,我是拿来给我的外孙吃的。”

孔晓华不再言语,忙将母亲让进屋里。

孔母端详着女儿,发觉明显瘦了,也显老了,眼角也有了皱纹,头发中还生出了几根白发。想当初,是多么水灵的一个女儿,才几日不见,如今竟遭成这般模样。老太太不觉悲从中来,脱口道:“我孩受苦了。”

孔晓华一听,鼻子一酸,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可不是嘛,这些日子,把她缠磨得着实够呛,人瘦了一圈不说,也明显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儿了。更有那屋漏偏遭连阴雨,你说谁个能受得住?生活对她的打压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这时,老太太用眼光把屋子里里外外地扫了一遍,没有发现孟小清,但仍然不耽误她噼里啪啦地数落:“我也不管你们遇到什么事儿,但他作为一个男人就要多担待些。你虽说出生在农村,比不得那些个城里女孩子,可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哪怕半点委屈我们也没给你受过。他现在要是敢给你气受,我可是不会答应的。”

孔晓华说:“妈,我瘦那是我本身就是个受罪命,怨不得他。你女婿对我好着哩。再说,我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也没个不老的道理。”

孔母说:“原来是我错了,要是这样最好。”

说话间,孟清华放学回家了。看到外婆,亲热得不得了。

孔母说:“乖,让我看看。好些日子不见,想死外婆了。哦,也瘦了。可怜见的,怎么你们一家人都瘦得像个猴子。哎,你的脖子上怎么多了一道疤痕?像是缝过针似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孟清华赶忙把头低了下去,用手将疤痕遮住。

孔母说:“快说,你们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孔晓华说:“能有什么事情瞒你?都怪我,那天我送他上学,不想阴天路滑,差点摔了一跤,多亏清华眼疾手快将我扶住,不成想他的脖子被路边的树枝划到了,刮了个口子。”

孔母说:“怎么会这样不小心?我听人说这儿有动脉,要是碰到它,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孔晓华说:“看妈说的,难道你希望那样才好?再说,这不是没事吗?快别说这个了,咱们吃饭好吗?”

饭菜摆上了,都是清华喜欢吃的菜。孔母不住地给清华夹菜,不停地说:“乖,多吃点,补补。”

孔晓华一边给母亲夹菜,一边对母亲说:“妈,让他自己夹,他又不是个小孩。”

孔母说:“看你说的,不要说他,就是你,在我眼里也是孩子。”

孔晓华说:“好好好,我是小孩。”

孔母又问起清华的成绩,清华说还可以。

孔母说:“可以是什么意思?”

清华说:“就是好的意思。”

孔母哦了一声,说:“这样最好。到校不许调皮,好好听老师话,多多学习。”

清华说:“遵命!”

孔母说:“小点声,把我吓了一大跳。”

一家人都笑了,气氛一下好起来了,大家脸上都有了喜悦之情。

7

屋子里空气沉闷得很,两口子谁也不说话。

到底孟小清憋不住了,说:“老婆,这次是我的错。我不该急病乱投医,我不该随便相信人。现在,我甘愿接受你的处罚。”

孔晓华抬头望了望孟小清,没有言语。

孟小清以为孔晓华不肯原谅他,急了。甩手给自己一巴掌。

孔晓华说:“干什么呀?又上演苦肉计吗?”

孟小清心里还是慌慌的,他不知道这件事如何才能了结。慌乱中,他跪在了搓衣板上。

孔晓华怒火中烧,喝道:“瞧你那点出息,快给我滚起来!”

孟小清嘟囔着嘴说:“你要是不肯原谅我,我就是不起来!”

孔晓华说:“那事先放下,你先把眼下这事给我处理好。”

孟小清疑惑道:“咱家还有什么事?”

孔晓华所说“这事”指的是老太太临走说的事,即清华舅舅向银行借十万元贷款跟朋友做生意,人家银行要叫他找担保人。于是清华舅舅撺掇老太太跑一趟,让孟小清做担保人。

孟小清起来揉了揉膝盖,说:“这事啊,我还以为是那事呢。这事吧,依我讲,虽说我们刚遭到事,但也不是我不愿意,这事我看悬。不过,在咱家你是书记,主意你拿,只要到时候你不怨我就行了。”

孔晓华说:“你也不要尽往我身上推,既然你我是夫妻,就得有共同担当的勇气。”

孟小清说:“我哪里是推,你也知道,今年咱们吃了亏,没有什么大进项了,能保住本就算不错了。偏你哥哥又来插一杠子,他又不是做生意的料,万一失败了,这十万元连本带利,可都要我们去还的呀!”

孔晓华说:“我的亲亲老娘向我开口,我怎么忍心拒绝?”

孟小清说:“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那钱可是留给清华买房、读大学用的,到时如果,我说是如果他大舅赔了,你可得要舍得拿出来才行。”

孔晓华说:“我还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吗?我那嫂子看我们的日子过得比他们好,心里不平衡哩。处处给我的哥哥小鞋穿,我哥哥的日子不好过哩。假如我们和她一样穷,或许她心里会好受些,那我的哥哥日子不就好过些了。我也想过了,就让我们和他们一样受穷吧。”

孟小清拿眼看看孔晓华,仿佛不认识似的。原来老婆已经把事情看到底了,原来老婆还有那舍身成仁的大度,虽说只是为了娘家,但也着实难能可贵,比他这个男子汉强多了。

孟小清说:“我无所谓,那可就苦了你了。”

孔晓华说:“别可怜我。我已掂量过自己了,就跟那晴雯一样,心比天高,身为下贱。已经借给他们十几万了,还不知足,如今又打起贷款的主意,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可怜我明知是个火坑,偏偏还得往里跳。”

孟小清说:“干嘛这样委屈自己?现在打住,还能来得及。”

孔晓华说:“我已豁出去了,大不了重头再来。”

孟小清走上前去,给孔晓华一个大大的拥抱,说:“老婆,再大的困难我都和你一起扛着。”

孔晓华推开他的双手,说:“一边呆着去,也不看人家此时的心情。”

孟小清说:“我不过是为了宽慰你,其实,我也没那个意思。”

两口子一下子又陷入沉默之中。好久,孟小清说:“我也该回去了,家里有事不说,他们还在等我回去签字。至于跳舞嘛,只要把握好时间,也不是不可以。看这些天把你缠磨得哪天开心过?我看了心真疼。”

孔晓华:“你若能懂我最好。提什么跳舞不跳舞的,你现在就是拿八人大轿抬我,我也不去了。”

孟小清说:“这又何苦呢?咱们总不能天天泡在苦水里呀!都说人往高处走,咱们为什么不呢?人生是什么?说到底,还不就是让自己好好地活着吗?”

孔晓华说:“知道,哪里需要你开导我?我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二人说话间,孔晓华的电话响了,一看是王老师打来的。王老师说:“恭喜恭喜,孟清华这次参加数学竞赛获全省一等奖。”

孔晓华激动地语无伦次起来:“太……王老师……好了……谢谢啊……”

孟小清也激动得心砰砰直跳:“咱们清华太争气了。老婆,咱们没有理由不高兴啊!”

孔晓华也说:“是啊,咱们得高兴才是呀!”

8

孟小清看着孔晓华大哥孔中华如期拿到十万元贷款,激动得抱着老婆亲吻起来,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偏那孔中华不识趣,炫耀般地说:“老婆,还嫌弃我没本事不?”他老婆陶小艺也激动得泪眼哗哗,说:“老公,看来咱两口子还有点人脉,还有点价值。”孔中华说:“岂止是有点,简直是太有了。”说着,俩口子拜别孟小清,喜滋滋乐颠颠地回家去。

这一日,孔中华、陶小艺俩口子切了几斤肉,买了一条鱼,又买了些素菜,提了两瓶酒,一同来答谢妹夫孟小清。刚见面,孔中华就拉着孟小清手说:“妹夫,大恩不言谢,都在这里啦。”说着,用手指了指心窝。孟小清有苦难言,只好把他让进屋里。孔中华对陶小艺说:“去厨房整两个菜,中午我要和妹夫喝两杯。”敢用这样的口气跟老婆说话,孔中华到今天才第一次,心里着实是倍儿爽。

孟小清让孔中华上座,又给他倒茶。孟小清说:“他大舅,你做生意我不反对,但既然做了,就得好好做。”

孔中华说:“妹夫,放心,这个无需你教导,我懂,我肯定往好里做。”

二人说话的时候,孟小清的父母、孔中华的父母都赶来了。亲家见面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似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清华外婆说:“亲家,清华脖子让树枝刮破了,你们知道不知道?”

清华奶奶说:“我哪里知道?怎么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见清华奶奶怪罪,清华外婆随改口道:“我也是才知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不小心刮破点皮,现在都好了。”

清华奶奶说:“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孙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清华爷爷、外公闻听此言,也坐不住了,不住声地叮嘱孟小清:“你不要把照看孩子的重担都推给晓华,你隔三差五就得过去看看。家里需要人照应的时候说一声,我们轮流来。”

孟小清一连声答应:“是是是。”

孔中华插话道:“我也好长时间没见着清华了,怪想他的。他身体怎么样?成绩还好吗?”

孟小清说:“不用担心,都好着哩。”

孔中华说:“你也不要给他压力,顺其自然最好。我听说西湖湾的李大洋儿子,本来能考上二本,他家硬逼他考一本,结果人都给逼傻了,高考都没捞到参加,现在待在家里成了废人。”

清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连声说:“对对对,不要给他压力,考什么样就什么样最好。”

孟小清说:“你们说得都对,我一定照你们说得办。”

说话间,陶小艺就把一桌子的菜整好了。一家人高兴地喝起酒来。

孔中华、陶小艺两口子首先站起来给孟小清敬酒,孟小清赶忙站起来说:“使不得,使不得。要敬酒,我得先敬岳父岳母大人。”

清华外公外婆说:“不碍事,你们喝你们的,我们和亲家一起来。”

孟小清只得和孔中华、陶小艺两口子干了一杯。

正当一家人喝在兴头上,孔中华的手机响了,一看,是他的生意合伙人打来的。这个生意合伙人不是别人,正是陶小艺的嫡亲弟弟陶寨。

陶寨问:“姐夫,资金搞定了吗?”

孔中华说:“一切都办得妥妥帖帖,OK。”

陶寨说:“那就好,初六是个好日子,咱们生意开张就定在初六吧。”

孔中华说:“OK,一切由你定夺。”

孔中华挂了电话,陶小艺赶忙问:“谁呀?”

孔中华说:“你弟,他说初六是个好日子,我们的生意定在初六开张。”

一提起陶小艺她弟,清华爷爷奶奶心头不由得闪过一丝疑虑。此人活脱脱就是个讨债鬼,从没干过正事儿。四乡八邻哪个不知他的大名?要是把钱借给他,那就等于把钱往水里扔。

清华爷爷说:“他外公,小清给中华担帐,你怎么看?”

清华外公心里也没底,那陶寨哪里是做生意的料子,被老婆逼着向姐姐借钱,姐姐不得已又逼着丈夫向妹妹借钱,绕了一大圈,就是要千方百计地把“钱”搞到手。但这话说不得口,他还巴望着儿子媳妇能过好。想到此,他打了个马虎眼儿,说:“亲家,你放心,孩子们要做生意,咱做老的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可也不能拖后腿呀,你说是不是?”

清华外婆说:“亲家,你放心,咱们两家那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我们能害你们不成?”陶小艺说:“就是,咱们开开心心地喝酒吧。”说着,她与孔中华又一次端起酒杯,又要和孟小清干杯。

孟小清听了心里直打鼓,可还是硬着头皮和孔中华夫妇又干了一杯热辣辣的酒。

孟小清坐在船头上,正在倒地笼。那一条条鲫鱼、鳜鱼,活蹦乱跳。那一个个大龙虾、小青虾,爬来爬去。喜得孟小清眉开眼笑。忽然湖岸边飘来一声轻柔甜美的声音:“小清哥,发财呀!”听上去如涓涓溪流,又如三月春风。孟小清心头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他寻声望去,那湖岸边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一位身材苗条、高挽着发髻、浑身散发着贵气的女人,正对着他发笑。他在头脑中极力搜寻着,怎么也搜不出与这样一位贵妇沾有关系的蛛丝马迹。不管她,反正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于是,他低下头,继续倒地笼。

那女人“咯咯”地笑起来,放开嗓子喊道:“小清哥,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卞开梅呀!”

一听说是卞开梅,孟小清不由得怔住了。卞开梅,怎么会是她呢?那可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呀!快二十年了,音讯全无,如今突然站在面前,叫他如何相认?他手里刚提起的地笼还没来得及倒,就滑落到湖水里。他站起来,再一次向湖岸边望去,可不是嘛,虽说贵气逼人,但仍透露着当年的端庄秀丽。

孟小清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自己一身脏兮兮,还胡子拉碴,简直就是一个小老头。而卞开梅还是那么清秀美丽,还多了几分风韵几分贵气。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之相比了。过去那份爱念她的心思,陡然间荡然无存,是差别让他在心里与卞开梅拉开了距离。

卞开梅看着孟小清还站在船头傻站着,就又“咯咯”笑起来,说:“还站在那干什么?上来呀,我正要找你有要事相商哩。”

孟小清懒懒地走上岸,卞开梅快步迎上去,伸出她那白嫩的细长手,孟小清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粗手,忙向自己的衣服上搓揉起来。

卞开梅笑起来,说:“怎么,你还跟我客气起来了?”

孟小清结结巴巴地说:“不是……没”说着勉强伸出自己的脏手。

二人说话间,卞开爽的小车也到了。

卞开爽说:“对不住啊,上次没帮你把事情搞成,惭愧呀!真该谢你没有要我赔偿。哎,你家清华的伤好了吗?”孟小清疑惑起来,说:“清华受伤,你怎么会知道?”卞开爽感觉自己说漏嘴了,忙打了个掩饰说:“哦,听说的。”孟小清听了,愣愣地站在那里。卞开爽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车,先吃饭去,再商量大事。”

容不得孟小清推脱,他就被卞开爽兄妹俩连拖带拽地给弄上了车。

两辆小车,一前一后,一溜烟而去。

卞开爽的家宴已经摆上来了,上等的大闸蟹,上等的野生甲鱼,上等的野生鳜鱼等,各色的名贵水产品一应俱全,全是绿色产品。此时的孟小清也焕然一新,和大家一一见面,然后分宾主而坐。

卞开梅的丈夫李鹏宇,当仁不让做主席,他现在是鹏宇地产公司董事长,在全国好几个城市都开发有楼盘。看上去神采奕奕,红光满面,是属于典型的上层的成功人士。

接下来孟小清和卞开梅陪坐在其左右。下面依次是卞开爽,卞开爽堂兄现任村支部副书记卞开友,李鹏宇的随从等十几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上。当卞开爽介绍到孟小清时,李鹏宇端起酒杯站起来说:“孟兄弟,幸会,幸会。大舅哥说你是个人才,极力向我推荐了你。我先前还有些疑虑,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来,咱们兄弟先走一个。”孟小清赶忙站起来,心里由不得打了个寒颤。这个卞开爽,又要干什么?嘴里却说:“谢谢董事长!”一边又忙端起酒杯和李鹏宇一饮而尽。

李鹏宇说:“孟兄弟好酒量。”

孟小清说:“惭愧,我是舍命陪君子,董事长才是好酒量。”

李鹏宇哈哈大笑起来,说:“孟兄弟快人快语,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李鹏宇话音还没落地,孟小清就站起来说:“我敬董事长一杯!”

李鹏宇说:“孟兄弟请坐下,你太客气了。我刚敬完你酒,你立马就回敬我。怎么?不想欠我人情还是怎得?”

孟小清站在那,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嘟哝道:“不是......”

李鹏宇说:“看把你紧张的,放松放松。我听说你儿子可了不得呀,将来必是清华学子,国之栋梁啊!看来,以后还要仰仗孟兄弟多多关照才是啊!”

孟小清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我们仰仗董事长!”

孟小清的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在欢笑声中,孟小清和李鹏宇一饮而尽。

此时,卞开爽又端起酒杯站起来说:“今日高朋满座,真乃我家之幸事。我提议,咱们共同干了这杯。”大家齐声说:“好!”

在其乐融融中,家宴结束了。卞开爽又亲自给大家端上茶水,那茶是上等的碧螺春,刚沏上满屋就飘散着茶的清香,人们的心情更加愉悦起来。此时,卞开爽靠近孟小清坐下,跟他商量起“大事”来。他说:“是这样,鹏宇和开梅早就有意在本县开发房地产。我呢,就顺势而为,帮县委县政府牵线搭桥,将他们的项目引了进来。你也知道,鹏宇和开梅的摊子大,不可能天天盯在这,所以这里就需要一个主事的人。本来我是可以出来主事的,不过,县委县政府有个文,招商引资过亿的,可以提副处。有意向表明我将被提拔为县政协副主席,这样一来,我也算是政府的人了,是不好出任这个总经理的。所以,我就想到了你。我向鹏宇和开梅一推荐,他们俩都很满意。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好事,倒把孟小清给打蒙了,难道天下真有掉馅饼的好事?他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嘴里却说道:“有福不是可以吗?”

卞开爽说:“他不行,太嫩了点。你还犹豫什么?你不要担心你的围网,我可以给你收购过来,价钱好商量。你也不要担心田地,我也可以承包过来,十年二十年,你说了算。再说,你来了,又不要你三瓜俩枣,你就大麦去皮净出人(仁)就可以了。年薪五十万,以后还可以往上调。”

天啦!年薪五十万,这不是天文数字吗?孟小清的心砰砰直跳,这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吗?可当它突然出现的时候,他却招架不住了。他抬起头向卞开梅望去,试图寻找些什么猫腻。他知道卞开梅不会害他,如果有什么猫腻,卞开梅会全部写在脸上。但是,他看不到。他看到的是一张纯净而白净的脸,带着甜甜的微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在深情地望着他。好像在说,怕什么呢,没事的,干吧。孟小清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些什么。

李鹏宇和卞开梅都笑起来,李鹏宇说:“孟兄弟,你要是愿意,下午我们公司与县委县政府有个洽谈会,你也一起参加一下。”孟小清不置可否,只觉得头脑晕晕乎乎。他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这个事情告诉孔晓华,但他心里也清楚,一旦告诉了她,这事肯定泡汤,可如果不告诉她,后果不堪设想,她可是心里真真切切地不希望自己跟卞开梅有任何瓜葛。可这到手的肥肉如何能舍得扔下?干脆跟他们走一趟,看看情况再说。

孟小清的头晕晕乎乎的,好像腾云驾雾一般。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但他知道这是一次绝好的机遇,把握好了,那就可以鸟枪换炮。又一想,管他呢,好久没见晓华了,怪想她的,不如开完会去见见她,还能问问清华的成绩,一举两得,岂不是天大的好事?想到这,他往车上一坐,头一歪,迷迷糊糊地睡了起来。卞开爽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心想,乖乖,一切顺利才好。

10

孟小清正在县政府礼堂参加洽谈会,突然,手机响了起来,他赶忙出来接听。原来是孔晓华打来的。“请你,马上过来一趟。”说罢,孔晓华立马关了电话。他也不气恼,他懂,这就是孔晓华的风格。

当孟小清赶到出租屋的时候,王老师也赶了过来,说:“有件事不得不当面跟你们说,是这样,实验班有个叫徐文静的女孩子,长得细细挑挑,漂漂亮亮的。最近经常到火箭班来找孟清华,说是问题目。我看那情形不像是专问题目,有点谈恋爱的苗头,今天被我一顿狠批地给赶走了。清华是个好苗子,现在又是关键时期,千万不能让她给毁了。所以为这事我专门跑来一趟,希望你们做家长的能引起注意。”

孟小清、孔晓华两口子傻眼了,最担心的事终于来了。孔晓华心里说,可不是吗?最近我老是看见清华跟一个女孩子上下学,有说有笑,挺亲密的样子。自己心里隐隐地不痛快,但顾及清华的颜面,也不好直接提及,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跟清华开口。不料,王老师竟找上门来了,看来问题严重了。

王老师走了,孟小清心如乱麻,行坐难安。再不问,恐怕今后真能闹出点什么乱子来。可怎样向清华开口才合适呢?他绞尽脑汁,竟无计可施。只见孔晓华走到清华的床边,胡乱翻起清华的书籍、被褥来。突然,她发现在清华的枕头下,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书信,她的眼睛睁得像铜铃,头立刻大了起来。口里喊道:“妈呀,快过来看,这都写的是什么呀!”孟小清一把夺过,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华:

看看叫得多亲切,麻不麻人哟!他来不及多想,往下继续看了起来。

近来,我老是神情恍惚,一堂课也听不下去了,满头脑子都是你的身影。

呸,还要不要脸皮子,我都替你害臊。那有女孩子这样直接的呀,一点矜持都没有。他又急急地往下看。

回想那晚你给我的初吻,我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我的妈呀,连初吻都献上了,儿子呀,儿子,这下完了,这下你如何能丢得开?你这不是在为难我们做爹娘的吗?

一边想着,孟小清又一边看下去。

虽说我俩这般亲密,可我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心里的苦,只有灯知道吧。我心里清楚得很,你将来必是清华学子,而我,最终去哪所大学还不由我定。咱们将来能否走到一起,我着实悬着一颗心啦!

天啦,都想到未来了,这还了得。看这女孩子,简直着迷了。那儿子能好到哪儿去?再一看其他信件,全是那叫徐文静的女孩子的心声吐露,什么爱你的静,想你的静,瞧瞧,多么地扎人眼球哟。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再这样下去,别说清华了,就是其他“211”高校也未必能考得上。

怎么办?怎么办?孟小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他顺手将一叠书信甩给了孔晓华,跟着来上一句:“自己看吧,完了,完了。”

孔晓华看完书信,也傻眼了。儿子和那叫徐文静的女孩子已非一般感情了。

孟小清摊坐在椅子上,连声叹气道:“完了,完了。”许久,他才缓过气来,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孔晓华说:“估计快有小半年了。好在王老师已经批评了那女孩子,我们要好好做做清华的工作,不能让他误入歧途。”

孟小清想想,毫无半点办法,不由得又长叹一声,偏偏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难道我孟家的坟头就长不出一棵蒿子来吗?

孔晓华见孟小清还坐在那傻愣着,赶忙将书信收拾好,又悄悄地放在孟清华的枕头下。

夫妻二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不知什么时候,儿子孟清华放学回到了家,一看,铁青着脸,也不说话。显然也被王老师批评过了。

孔晓华大气不敢出,赶紧去做饭,孟小清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孟清华直奔床头而去,掀开枕头,把那叠得整整齐齐的书信一封封撕毁,放进马桶让水冲走。然后倒在床上蒙头就睡。

孟小清毫无办法,只得随他。

吃饭的时候,孟小清小心翼翼地问:“在校没惹什么事吧?”

孟清华说:“惹事?惹什么事?难道你希望我惹事?”

孟小清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王老师刚才来电话,让我们多多关心你,不让你学习分心。”

孟清华一听说王老师来了电话,立刻紧张起来,赶忙问:“王老师都说些什么啦?”

孟小清说:“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们多关心关心你学习。”

孟小清这才放下心来,说:“放心吧,我会好好学习的,不会让你们失望。”

孟小清说:“那就好,那就好。”

晚上,大雨如注。孟小清、孔晓华两口子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们心中都像打碎了的五味子,说不出个滋味。但都有个共同的心声,那就是,默默地祈祷上帝,保佑清华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考上清华大学。

11

这一天,孟小清把憋了好长时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他说:“我看你一人带孩子读书挺辛苦的,要不,我把田地和围网转包出去,进城找份工做,离你们也近些,照顾你们也方便些,岂不更好?”

孔晓华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将孟小清上上下下看了遍,看得孟小清如坐针毡。

“你是说,有人要收购咱们的围网,承包咱们的田地?”

“是的。”

“你想过这样做得后果吗?他能叫你卷铺盖走人,从此在家乡永无你立锥之地。”

“没那么严重吧?都这样前怕狼后怕虎,还干什么事业?”

“不能这样说,那要怎样说?是不是卞开爽的主意?是不是卞开梅找你去了?”

闻听此言,孟小清如雷轰顶,真正神的了,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不过他在心中寻思道,此事她怎么会知道?正在他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就听孔晓华掷地有声地说:“想都不要想,你该干嘛干嘛去!”孟小清傻眼了,这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他心犹不甘啦!

孔晓华说:“为了这个家,我把整个心都操碎了,你不知道吗?你挣来的钱,我一个子儿不敢乱花,心里盘算着如何让你开发一点事业,慢慢地做强做大。两头的老人哪一方不要我照料?两家如何发展哪一家不放在我心上?清华出世的时候,家里毛钱没有,我毫无怨言。打清华读书起,我天天操碎了心。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你的心却大起来了,把我的一往情深白白辜负了,你的心好狠呀!”

孟小清想想,孔晓华为了这个家确实付出得太多太多了。

孔晓华说:“不错,我有私心。我想把控你,把控整个家。可这一切,我都是为了你,为这个家好呀!你难道看不到吗?为了这点私心,我把自己操劳得不成人样了,我图什么哟!还不就是图个大家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安居乐业吗?”

孔晓华说的句句在理,但当孟小清听到“把控”二字时,还是浑身感到不舒服,这些年来他就像一个奴仆一样跑前跑后,全然没有一个做男人的样子,男人的尊严算丢尽了。你孔晓华还好意思提?

孔晓华似乎看出了孟小清的意思,她说:“话又说回来,那男人不要个女人管能行吗?西湖湾的李老四,是个女人管不住的主,吃喝嫖赌都让他占全了,如今欠了一屁股的债,有家难回。你和他比,如今你是家大业大,你还有什么不自足的?”

孟小清想想李老四的下场,真正的可悲。更可悲是他的孩子,受尽了罪,老早就流落社会,未来的人生命运恐怕只有天知道吧。

哎,孟小清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足吧。发多大财才叫大呢?如今自己也身家近百万了。虽说都掌控在孔晓华手中,可她一分一毫不成乱花,以后都将实实在在地建设在这个家上。与李老四相比,自己不是太幸运了吗?人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话虽然偏激了些,但也不无道理。你仔细想想,那有权的,有钱的,围着金钱美女转的还少吗?最后还不是好多人把控不住翻了船吗?看来,男人是得要个女人管管。想想自己,潜意识里,一门心思想当大官发大财,来光宗耀祖。如果,真的梦想成真了,难保自己不踩那些个人的路子。真要那样,那也得“进去”。如果是那样,那么现在,自己真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孔晓华听他叹气,也不说话,知道他心里还没完全放得开。就又说:“早些年,人人外出打工,你也想去。我找各种借口拦着没让你去,你人是留下了,但心里不平衡。你说我小心眼,怕你找卞开梅。是,我承认有。但我更多的是怕你禁不住城里的灯红酒绿,更怕你惹了事把咱们的清华给耽误了。再说,那些去打工的,在本地没有什么好的营生,是被逼出去的,但凡日子能将就他们是不会背井离乡的。我们的日子还没到那步田地,如果真在本地立不住脚了,到时候你再走,我绝不拦你。我只是一个小女人,没有大眼光,只有小见识。我要辅助好自己丈夫,带好自己孩子,过好自己小日子。我不图什么大富大贵,但求一家人平平安安!”

孟小清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他以前老在心里抱怨孔晓华,说孔晓华拖后腿,耽误了他的前程,如今看来也不完全是。孔晓华有自己的人生观,她认为平平淡淡就是福,至于那大富大贵不要也罢,说起来也着实难能可贵,那里有什么错?自己野心勃勃,受不了孔晓华的掌控。可假设没有孔晓华的掌控,随自己信马由缰,能保证自己“发”了以后不胡乱来吗?自己不就在梦中常常想起卞开梅吗?为什么要想她?仅仅是友情吗?怕其中也有胡来的成分吧?如果是那样,自己就会落得个和那些个贪官一样的下场。想到此,孟小清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什么干一番大事业?统统是扯淡。我能把一个小家业经营好就谢天谢地了。

孟小清走上前去,说:“老婆我懂你了,这回我是心服口服听你的了。只是,我不明白,卞开梅找我,你怎么会知道?”

孔晓华说:“那天我在大街上看到她了,比原来还光鲜亮丽。我比她至少老了好几岁,不由得心里发酸,同是一样的人,命咋这样不同呢?老天真是不公啊!我也没同她打招呼,就悄悄地回来了。后来,看电视新闻,知道他们夫妇正在县城打造‘名府佳苑’楼盘。我估摸她一定会找你,毕竟是青梅竹马,多少年的感情啊!所以,这些天,我老心神不定,就怕你会有什么事儿。这不,怕什么,就来什么。”

孟小清说:“我能出什么事?她找我帮她做点事,我还没答应。我说,这事得请示我们家书记。既然书记不答应,我推了不就行了吗?”

“能出什么事?和你儿子一样的口气。你们两个啊,真正是我的克星。为了你们,我夜夜睡不着,操碎了心。就好像我前辈子欠了你们似的。”

孟小清说:“老婆,辛苦你了!”

正在这时,孟小清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卞开梅的。还没等卞开梅说话,孟小清就把话撂了过去:“谢谢你开梅,我决定退出,你们另请高明吧。”也没等卞开梅回话,孟小清就挂了手机。

卞开梅再打,孟小清还是坚决请辞,并再次挂了手机。

孟小清说:“老婆,这次我完完全全听你的,我们同心协力做好小家业,一心一意把儿子培养出来。”

孔晓华说:“你能这样想,总算没有辜负我的一片苦心。”

这时,孔晓华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是王老师打来的。

王老师兴奋地说:“向你们报告一个好消息,这次十所名校联考,孟清华获得十所学校个人总分第一名。”

孔晓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她哆哆嗦嗦地说:“谢谢王老师!”

孟小清也激动得浑身打颤,儿子经过这次初恋的风波,还能考得这么好,真是一桩幸事!

孔晓华说:“还敢低看咱们这份小家业了?”

孟小清说:“不敢了,不敢了。”

12

孟小清和孔晓华原是不准备赴卞开梅召集的同学宴的,可考虑再三,还是去了。毕竟多年的同学,生意不成情义在。再说,见了面把话说清楚,既能消除彼此之间的隔阂,又能表示自己心胸的大度,何乐而不为呢?及至见了面,卞开梅一把拉住孔晓华的双手,说:“美女,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个样。是怎么保养的,快告诉我。”孔晓华说:“你怎么正话反说呢?你看看自己,只怕比当年还年轻,真正的杨贵妃了。”提起杨贵妃,那是当年班里同学送给卞开梅的名号,原因是她长得漂亮而丰盈。班里同学还送给孔晓华一个名号曰“赵飞燕”,用来区别与卞开梅的美丽。卞开梅说:“别提杨贵妃了,以现在人们的审美观念,杨贵妃的美丽不及赵飞燕一个零头哦。”孔晓华说:“别打趣我了,你看我瘦得一阵风就能吹走,还提什么美丽不美丽?就成个飞燕了。”

这时,当年的班长,现任县政府办主任的胡大年发话了,说:“我的两位大美女啊,别在那自我陶醉了,快过来让我欣赏欣赏。我说两位大美女啊,我也不怕出丑了,当年恁凭我是怎么追,你们两个就是没有一个人答应啊,害得我到现在还在害相思病。”大家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

现任县招商办主任的李玉才说:“我的胡大主任,何止你当年追不到?说句良心话,我长得可比你强一点吧,当年还不是和你一样,一个也没追到吗?没得办法哦,这爱情到底是什么,谁能说得清楚呢?”

卞开梅和孔晓华一齐说:“你们就会开我们俩穷开心,我们那时如何能入得了你们的法眼?”

胡大年和李玉才一齐喊:“冤枉啊!谁不喜欢美女呀!”

在众人的说笑声中,酒宴开始了。

卞开梅端起酒杯说:“今日开梅略备薄酒,诚邀各位同学小聚一场。多谢各位同学看得起,以后开梅就要仰仗各位了,请多多关照。现在我提议,干杯!”

大家一起举杯,高声说:“干杯!”

酒场一下子热闹起来,这个说:“小清,我不服气,凭什么你能抱得美人归?”那个道:“开梅,你爱情事业双丰收,你得传授传授经验。”

孟小清说:“诸位打趣了,要说能我抱得美人归,也不是我有什么本事,而是我的脸皮厚。请问诸位,哪一位有我这墙根厚的脸皮?”

众人“哦”了一声:“原来是脸皮厚。”

卞开梅说:“我也算不得成功,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众人又“哦”了一声:“原来是运气好。”

胡大年说:“贵妃,皇上呢?怎么没见他来?”

卞开梅说:“总公司有事,他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胡大年说:“既然皇上不在,那我这个大臣就要发话了。开梅,咱们都是过来人,也没有那当年的青涩了,现在咱们要放开,一起来喝一个交杯酒吧。”众人齐声喝彩:“来一个,来一个。”

卞开梅端起酒杯,走到胡大年跟前,把自己的酒杯里的酒稍稍倒点到胡大年的杯中,又把胡大年的酒杯里酒往自己酒杯里稍稍倒一些,说:“这可算是交杯酒?”说完,一仰脖子,一杯酒就下肚了,可能有点呛,她不由得连咳几声。

胡大年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这个交杯酒喝得倍儿香。”

大家又一阵喝彩,说:“这当然算是交杯酒了。这个交杯酒喝得就是爽。”

李玉才心痒了,说:“小清,你在场,我也不怕你气恼,我要和飞燕握握手,你不会吃醋吧?”说着就走到孔晓华旁边,也不问人家同不同意,就双手握着人家的手不放。孔晓华不由得忸怩起来。

孟小清说:“行了,李主任,适可而止。晓华没恼你,也算给你面子了。你就不要纠缠下去了,你总得也给晓华留点面子吧?来,咱们弟兄走一个。”

李玉才只得放了手,说:“好,不过得把晓华带上,我和你们夫妻俩走一个。”大家齐声喝彩:“好!要得,要得。”

孔晓华只得端起酒杯,大家起哄:“干杯!干杯!”孔晓华一仰脖子,一杯酒就下去了,不过和卞开梅一样,也是连咳几声。

大家都说:“好!这个酒喝得尽兴。”

场酒气氛热烈,大家喝得是一头心劲,都不愿散去,说是要一醉方休。

孟小清、孔晓华趁大家酒意正浓,悄悄与卞开梅告辞:“孩子要下晚自习了,得去接。”卞开梅把他们送了出来,说:“晓华,我想请孟小清到公司帮忙,希望你能支持。”

孔晓华说:“开梅,你放心,我肯定支持。你说吧,要他做什么?”还没等卞开梅说话,孟小清接过话茬说:“开梅,恕我直言,我不能去你公司了。因为孩子马上就要高考,现在正是关键时期,我一刻都不能分心。对于我和晓华来说,孩子就是我们的天啊!请予谅解。”

一句话生生把卞开梅给回绝了,卞开梅失望之极。孟小清、孔晓华也不去管她,朝她挥挥手,就此作别。

13

孟小清正在院子里伺弄花草,卞开爽走了进来,说:“孟兄弟真有雅兴呀。”孟小清抬头一望,见是卞开爽,心里不由得添了几分不快。但人已经到家了,也没必要甩脸子给人看。便强忍着不快迎了上去,说:“何事惊动了卞主席?”卞开爽说:“还说哩,还不是因为你?”孟小清一边把卞开爽让进屋子,一边说:“如果说是因为我的事惊动了卞主席的贵步,那就是我的错了。”卞开爽笑起来,说:“可不就是因为你嘛?”二人说笑着走进屋里。孟小清给卞开爽沏了一杯绿茶,说:“比不得卞主席的好茶,凑合吧。”卞开爽说:“这茶好,平和,我很喜欢。”

二人刚一落座,卞开爽就说:“我听说你推辞了开梅的聘请?”孟小清说:“你得体谅我,多担待些。我也是没办法,还不是因为孩子读书吗?一心不可二用哩。如果我当时应承了开梅,到时孩子考好也就罢了,如果考不好,那就是我一生的愧疚。所以我选择退出,还请多多包含。”

卞开爽说:“罢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能理解。不过,今日我还有一件小事相求,请你不要推辞。”孟小清说:“卞主席你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义不容辞。”卞开爽说:“你当然能办到。是这样,我已经出任县政协副主席了,村支部书记位置空缺。我已经向镇党委举荐你出任书记,希望你不要推辞。”孟小清说:“开友书记接任书记不是顺理成章吗?”卞开爽说:“不可,一来他的能力有限;二来我也不能推荐他,毕竟我们是兄弟,还是要避避嫌的。”

卞开爽的举荐,孟小清是非常之感动。只不过,这举荐来得是太迟了些罢了。想当年,孟小清可真正是个热血青年。他怀着一腔爱国之情,积极投身于祖国建设中去。他报名参军,他参加竞选村主任,他参加乡干招录考试等,哪一样落过人家后头?只是没有一样能够如他愿罢了。个中缘由谁能说得清呢?他曾在心里恨过卞开爽,认为是他从中做了手脚。但又苦于没有证据,最后只好作罢。一次次机会失之交臂,孟小清是一次次地心痛。最后孟小清麻木了,干脆不想了,一门心思做好自己的小家业,别的什么在他心里全部成了浮云。也亏他全心全意地经营自己小家业,这几年他的围网养殖让他赚得盆满钵满的。他把喜滋滋全部写在脸上,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他在村子里也算是一名佼佼者了。本来他以为就这么过下去了,不料,就在去年,卞开爽动员他入了党,今天又推荐他担任支部书记。他心里就像打翻的五味子,说不清个滋味。人啊,难道真像人说的那样吗?命里有的终须有,命里无的莫强求?他真的有些糊涂了。

孟小清还在胡思乱想,卞开爽不经意地乜斜了他一眼,说:“你给我个痛快话,同意还是不同意?”

孟小清说:“我那一堆围网怎么办?再说,孩子即将高考,容不得我分心哩。”

卞开爽说:“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你网箱可以转给我,我家那些人看一个网箱是看,看十个网箱也是看。至于田地嘛,我可以帮你种帮你收。这样,你不就有精力搞村里建设了?我是知道你的,从小就想建功立业。我看,这次你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

孟小清说:“这事得容我想想,三天后我给你答复。”

卞开爽说:“行!”

孟小清赶到孔晓华出租屋的时候,天已经中了,孔晓华正在做午饭,猛一抬头,见到孟小清,孔晓华有些吃惊,说:“你不是才走没两天吗?怎么又来了?”孟小清说:“看你这话说的,好像不欢迎我似的。”

孔晓华说:“不是欢不欢迎,你肯定有事。”

孟小清说:“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还真的有事。是这样,卞开爽推荐我任村支部书记,我正在考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孔晓华初听一愣,继而明白过来,说:“还考虑什么?直接拒绝不就得了。”

孟小清听了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所幸的是孔晓华没有骂他是猪脑子,公司经理都不干了,还去干那个破支书。孟小清心里很清楚,但凡与卞家扯点关系的,孔晓华恐怕都会统统反对。

孟小清还心有不甘,说:“之前你不让我做经理,我能想得通,因为那纯粹是奔着钱去的。可现在做支书是在为村民办实事,为什么不可以?人啊,不能太自私了,得为村民们做些好事才好。村里的路要修,村里的低产田要改造,村里的扶贫工作也要抓,村里的新农村建设更是刻不容缓要办。真是千头万绪,你说,这村里没个像样的领头人能行吗?”

孔晓华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自己丈夫说的话吗?这眼界高得足以让人仰视了。但她没有夸他,而是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就你能,村子里离了你地球就不转了吗?你就不怕这是卞开爽的圈套?还有,你可要想清楚,这样会耽误许多事情的。比如说围网、农田怎么办?再说,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能分心啦!”

孟小清说:“你说得何尝没有几分道理?这我知道。但是,我想干点事业,这是我一辈子的心愿。别的事我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件事不行。至于咱们的孩子,他很懂事,能把握好自己。再说卞开爽,我堂堂正正为民办事,他能拿我怎样?我认为只要你愿意多吃些苦,家里的事多担些,这事我看行。”

孟小清没有说围网要转让给卞开爽的事,他知道,要是说了,孔晓华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孔晓华说:“年轻的时候你想干一番事业我能理解。如今也是四十岁的人了。还去操那份心干什么?还有,我心里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他为什么突然间对咱们这样好?我是怕你上了卞开爽的当啊!”

孟小清说:“晓华,求你了!你不要总前怕狼后怕虎的,让我闯一闯嘛!如果失败了,到时我向你负荆请罪!”

孔晓华不置可否,心里隐隐地不快活。

孟小清见孔晓华没有再反驳,知道有戏,但也不能相逼太紧。就故意岔开话题,说:“清华近来如何?”

孔晓华说:“还行吧。倒是我压力山大。以前他都是12点之前熄灯,现在干到凌晨1点还不愿意休息。”

孟小清说:“这怎么行呢?要注意身体呀,这样下去,恐怕吃不消。”

孔晓华说:“他觉得饭食也没以前有口味,每次都吃得不多。”

孟小清说:“今天我没捞到,明天我再弄些鳜鱼来。你也可以买点坚果给他吃,脑筋损耗大,需要补补脑子。”

孔晓华说:“知道了。”

14

孟小清上任支书不久就走访了村里的困难户杨子翔家。他家住在村子西头,与金湖湾隔着一道深涧,村民们去镇上都要绕道而行,曾几何时村里就计划修座桥,然而时至今日仍无着落。孟小清趟过溪水,心中激起无限感慨,这桥必须立即、马上修,真的是刻不容缓。

他站到杨子翔家门口,抬头望去,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盖得瓦屋,在风雨的侵蚀下,已经破败不堪。这杨子翔,年轻时也是一把干活的好手,人又勤快,不几年就发了,娶了娇妻,过上了幸福生活。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天,他正在工地干活,不曾想从空中掉落一根木棍,正砸在他的后背上。顿时,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人们赶忙把他送到医院,人虽然救活过来了,但落下了半身不遂的病根。虽说获得了些赔偿,但他从此活不能干了,还得人照顾,由此家里生活每况愈下。儿子还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但由于家庭生活贫穷要辍学打工。得知这一情况,孟小清坐不住了,他支书一上任,立马走访杨子翔家。

杨子翔坐在轮椅上,神情发呆,他的妻子李月华虽经过岁月的磨难,但风韵犹存。李月华忙给孟小清一行人搬凳子,倒茶。孟小清向李月华寻问了她家生活情况,并向她全家表示了慰问。当得知李月华儿子在大学学的是果树栽培时,孟小清在心里盘算着,能不能给她争取些资金,让她家也搞果树栽培,比如种植猕猴桃什么的?临走,孟小清自己捐献了五百元,随行的村干部有捐一百的,也有捐三百、二百的,大家都表示了心意。

孟小清一行人就要出村了,在村口,一个叫张玉林的老人把孟小清拦住,说有事要跟他单独谈谈。孟小清走进张玉林家中,发现这是个殷实之家,一番谈话过后,得知张玉林老人的儿子张学成大学毕业以后去了深圳,现在在一家公司当经理。孟小清喜不自禁,他对老人说:“老叔,你得把学成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建设新农村离不开他支持。”老人爽快地答应了。

张玉林老人说:“今天看到你走马上任没几天就能为民办实事,知道你是一个好官,所以就把你留下来,有要事相告。村支部副书记卞开友最近经常来骚扰李月华,还用金钱引诱人家,可人家李月华不愿意。村民们议论纷纷,都劝李月华告他,可李月华为了息事宁人不愿意出头。这一就罢了,但你不能再骚扰人家吧。这事孟书记你得管管。”

听闻此事,孟小清是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卞开爽没有推荐他当书记,原来这事卞开爽也可能有所耳闻,也难怪今天卞开友请假,说有事来不了了,原来也是有原因的。真是一个败类,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玩意。

孟小清说:“这事我一定找他谈谈,请老叔放心,有党纪国法在,量他也不敢再胡来。”

孟小清走出村庄,抬眼望去,万顷湖面在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湖岸边一大片湿地,芦苇丛生,垂柳依依,各色水鸟在芦荡中、柳枝间飞舞。好一派秀丽的风光。这么美丽的地方不好好爱她,不好好经营她,那简直就是对她的亵渎。

在溪边,孟小清捧起溪水洗了把脸,抬眼望去,几个年轻的妇女正在溪边洗衣服。几个年轻的妇女也发现了他。这个说孟书记好,那个道孟书记快来帮帮忙。一个小媳妇说:“帮你什么忙?你那儿有需要找自己男人去,孟书记可帮不了你。”那个媳妇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孟书记不帮我忙,敢情帮你忙,你那儿是不是有需要,男人不帮,找孟书记来了。”话音刚落,引得大家一阵哄笑。又一个说:“我看你们呀都是瞎折腾白操心,人家晓华姐长得就像个仙女一样,你们谁个能比上?”大家一阵叹息:“哎,人比人真正气死人,人家不但人长得漂亮,还修个好儿子,将来考上清华那可是十拿九稳的。”

在一群年轻媳妇的叹息声中,孟小清笑了笑,立马开溜,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了。

15

孟小清送了些水产品刚进出租屋,孔晓华父亲后脚就跟了进来。孔晓华很是吃惊,八成发生了什么事,不然,父亲是不会轻易走动的。

孔晓华说:“爸,你怎么来了?来时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告诉一声?”

孔父好久才掐灭了烟头说:“我还有什么老脸来?”

孔晓华抱怨道:“爸,看你说什么话?女儿的家你随时随地都可以来。”

孔父说:“什么话?人话。我也不兜圈子了,你哥是个没脑子的人,只会看老婆的脸色行事。这次可被他小孩舅给害苦了。说什么两个人合伙做生意,还不是你哥一个人掏的钱?现在是血本无归,全赔进去了。偏那贷款已经到期,银行经办人是天天到家来催款,你哥是成天东躲西藏,有家难回。你妈不来,你嫂子不来,都撺掇我来剥削你这个女儿。可怜我明知道你们今年遭了难,不该来,可还要舍下老脸来。你们说说,我这把老脸是不是被他们给丢尽喽。”

孟小清、孔晓华心里都咯噔一下,虽说早有心里准备,可事到临头,仍然觉得很慌乱。十万元连本带利,也不是小数目了,就这么打水漂了,他们的心在喋血。当初,孔晓华是想直接把十万块钱借给哥哥,不让他去借贷款。可哥哥嫂嫂是那喂不饱的鹰,他们以为自己家就是银行,要多少有多少。所以转念一想,就让他借贷款,当他们失败后,也尝点苦头,从而也让他们长点记性,心疼那钱也不是水飘来的。如今,却真要多拿出上万块钱,她心痛得实在难受。

孔父说:“已经借给我们十几万了,你们哪里还会有钱?就是有点钱,清华现在读高中,将来又要上大学、买房,你说哪一样不用钱?”

孟小清、孔晓华都在心里想,你明知道这些,你还不是来了吗?你既来了,我们又如何能去驳你的面子?孔晓华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给父亲倒了杯茶。

孔父说:“我现在哪有心思喝茶?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孔晓华说:“爸,看把你急得,我来想办法就是了。”

孔父说:“你能有什么办法?我是知道的,你们也没什么钱,就是有点钱,清华上大学不用吗?”

孟小清、孔晓华心想,岂止是清华上大学要用钱?假使清华将来出国留学呢?假使清华将来在城里买房呢?哪一样不需要成把成把的钱?可你明知道我们需要用钱,还来找我们,我们能有什么话可说?

孔晓华说:“爸,你先别急,你坐会儿,我来做饭。”

孔父说:“做什么饭?你现在就是做山珍海味我也吃不下。”

孔晓华心中的气陡然升上来了,现在人都怎么啦?偏儿子也偏得太离奇了吧,说不好意思来,现在为了儿子连饭都吃不下了。非得把他儿子的问题解决了,他的心才踏实。人心咋这么不一样呢!孔晓华顿觉一阵心寒,虽说父亲对自己不错,但毕竟父亲心目中的天平是倾向儿子的。孔晓华真正感觉到心头的不快。

孔晓华丢下手中的菜,从床头翻出一个存折本,上面存有十一万两千元,都是自己和孟小清辛辛苦苦积攒的。孟小清曾提出过带她出去旅游,买买衣服什么的,被她一口回绝。如今,这笔自己舍不得花的钱,让哥哥就这么打了水漂,她的心在流血。

孔晓华把存折递给了孟小清,孟小清心领神会,说:“爸,这上面有十一万两千元,你拿去吧,密码是晓华的生日。如有剩余,你和妈留着自己用吧,我们也好久没有去看你们,没有给你们买东西了。”

孔父说:“钱给了我们,你们以后怎么办?”

孔晓华接过话茬说:“这你就不要操心了,总会有办法的。”

孔父摸索着从裤兜里掏出些零票子,对孔晓华说:“我来的匆忙,也没顾得上买点东西。这点钱你拿去买些水果给清华吃吧。清华正在长身体,不要刻苦了他。”

孔晓华说:“爸,我有钱。就是没有钱,也不能要你的钱呀!”

孔父说:“我的钱没你的钱大,是吗?再说,这钱是我给清华买东西吃的,又不是给你的。”孔晓华只好接了父亲递过来的钱。

孔父说:“清华现在成绩怎样?”

孔晓华说:“还那样。”

孔父说:“还那样是个什么样呀?我听说将来一定能考上清华的。”

孔晓华说:“爸,别听人乱说,这世界有一定的事吗?”

孔父说:“也是。今后不拘考个什么大学都行,千万不要逼他。”

孔晓华说:“这个我知道。”

孔父要走,孟小清、孔晓华俩口子一齐说:“爸,马上饭就做好,吃了饭再走。”孔父说:“家里闹得一团糟,我哪有心思在这吃饭?先回去安安他们心再说。”孟小清、孔晓华俩口子只得作罢。那孔晓华的心疼得比先前还厉害,看看父亲,就是这个疼爱自己的父亲,在他心中儿子永远比女儿重要。

孔晓华要给父亲钱坐车,孔父说我有。看着父亲瘦弱的身躯消失在大街尽头,孔晓华的泪珠“吧嗒”滚落了下来,真是可伶天下父母心。为了这个家,父母亲真是操碎了心。她又可伶自己,高傲心太强。一手托娘婆二家,都要托好,真的是太难了。

孟小清心里像刀割一样疼,真正的悲催,又一个十来万付之东流。

16

孟小清这几天很忙,忙得是焦头烂额。他要修桥、改造低产田、铺路,还要搞精准扶贫。这些事都像赶趟似的聚拢来,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这一日,孟小清忙完事回到家天已经黑了,他累得像散了架一样,一头倒在沙发上,呼呼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几时,他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饭菜香。他睁开眼一看,是李月华。孟小清吃惊地说:“你怎么来了?”李月华说:“估计你劳累,顾不上做饭。我就动手做了些菜,给你送来,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孟小清一摸肚皮,一阵咕咕响,说:“你别说,还真饿了。”说着孟小清就不客气地吃起来。李月华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忙掩嘴笑起来了。孟小清吃完,嘴一抹,说:“好香!谢谢啊!”李月华没有说话,忸怩着没有要走的意思。孟小清说:“你还有事?”李月华羞红了脸,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但见她伸手去解衣服扣子。孟小清说:“你这是干什么?快把衣服穿好,快走!”李月华说:“孟书记,你是好人。是你帮助我们家搞起了猕猴桃种植,我要报答你!”孟小清说:“糊涂!记住,是党在扶贫你,不是我孟小清。快走!不然,我看不起你!”李月华闻听此言,羞得脸像桃子一样红,手捂着脸,一路哭泣着跑回家去。

李月华走后,孟小清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这要是让孔晓华知道了,那还了得?简直不敢想象下去了。这个李月华呀,尽会瞎报恩。但愿她以后不要这么糊涂就好了。

孔晓华自然是在一心一意地照管着清华读书。这一日,孩子们都上学去了,几个带孩子读书的婆娘聚集到孔晓华的出租屋。她们从附近工厂接点钉纽扣的手工活,一边干着,一边唠家常。订一个纽扣只有5分钱,虽说挣不了几个钱,但能把大把大把的时光给打发了,所以,妇女们仍然乐意去做。

一个妇女订好了一个纽扣,抬头望了下孔晓华,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也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儿,就说:“晓华,你不会有什么心思吧?”

还没等孔晓华搭话,又一个妇女说:“是啊,晓华,你可是我们这堆人里的眉毛尖子,我们可都是要跟你混的,你要凝不起神儿,我们怎么办?”

一个妇女道:“放心,人家晓华静有静美,动有动美,横竖就是一个字‘美’。没见那胡主任、李主任每次来,我们打扮得什么似的往前凑,还一口一个胡主任好,李主任好,可人家胡主任、李主任瞧都不瞧一下。再顺着那胡主任、李主任的眼光看去,我的妈哦,那贼溜溜的目光比探照灯都厉害,在晓华身上上下翻飞,滚来滚去,一刻也舍不得离去。感情人家心里早有心上人了,我们还在那傻巴傻巴地献殷勤。”

孔晓华一阵恶心,说:“胡说些什么,谁和你一样有那分闲心?”

又一个妇女说:“晓华,她说得没错,我也发现了,每次那两位大主任来,那目光都在你身上瞄来瞄去的,焦渴得不知什么似的。”

孔晓华又是一阵恶心,这些她何尝不知?但是,从这些爱嚼舌头的婆娘嘴里说出来,她厌烦透了。说:“别乱嚼舌头了,我们可都是同学。”

一个妇女说:“同学好啊,同学才知根知底哩!”

又一个妇女说:“你们就不要瞎操心了。人家晓华心高着呢,老公又帅,儿子又聪明,没有一棵上品位的梧桐树,晓华才不鸟他哩。”

孔晓华说:“别没正经的,好好干活吧。”

一个妇女全当没听见,只管说自己的:“说起来真正的气死人,你想人家胡主任、李主任,可人家不想你。那胡主任、李主任看上我们这一位,我们这一位又不睬他们。你说,这世上的事哪个能说清楚?”

又一个妇女跟着和道:“是啊,人家晓华命好呗,不但人长得漂亮,害得多少贼惦记着,而且儿子忒聪明,从来没有不会的题目,那叫什么读书,简直就是吃书的。人比人真正是气死人。”孔晓华心里道,这些个女人啊,何苦作践自己,自己有家有业的,还去惦记着别人的男人,真替她们害臊。嘴里却说:“快点干活,别再胡说八道了,有那个闲工夫早干完了。”

正说得热闹,孔晓华的手机响了,女人们都一个个竖起了耳朵,都希望能给孔晓华整出点花边新闻出来乐呵乐呵才好。

然而她们又一次地失望了,电话是孟小清打来的。为的是螃蟹的事,他那围网还在自己手中,等收获了这一季才转包给卞开爽。孟小清说:“现在做支书又忙又累,眼看着螃蟹季到了,也没时间打理。问这些大闸蟹是低价现钱兌给别人,还是高价赊账兌给别人。这些人也都是多年做生意的朋友,都很熟悉。”

孔晓华说:“尽管是朋友,赊账还是有一定的风险。你现在的精力不容分散,所以做事以稳妥为重。更要命的是一旦出了问题,从公从私你都没时间去处理。”

孟小清说:“知道了。”

一旁听电话的女人们又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一个说:“看你们还敢跟晓华比,你们有晓华的女王范儿吗?”

于是,这些个女人全都闭了嘴,闷声干起活来。突然,孔晓华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一看还是孟小清的,孔晓华没好气地说:“你还有完没完?”

孟小清说:“不是那事,是这事。你哥哥这回出大事了。”

孔晓华说:“他又怎么了?”

孟小清说:“你哥把卞开爽给打了,现在卞开爽已住进医院,你哥已被派出所控制起来了。”

孔晓华说:“怎么会这样?我哥和卞开爽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孟小清说:“你哥说,是卞开爽唆使陶寨做生意的。要不,他不会被陶寨拖累,也就不会去拖累妹妹、妹夫。”

孔晓华倒抽一口凉气,说:“怎么什么事都离不开卞开爽?绕八丈长弯子他都要拐上咱们家,我看他居心不良呀!”

孟小清说:“不要怪别人,你哥又不是小孩,为什么做事不动动脑子?好了,不多说,我现在得必须立即赶到派出所去,交点罚金,把人先捞出来。”

孔晓华不再言语,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想:“哥呀,哥呀,你害得我们全家好苦呀,你就不能省点心吗?”

女人们见孔晓华不开心,一个个相跟着撤退了。

孟小清在电话里也叹了口气说:“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我去担保,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事。只是,罚金还有医药费、补偿费是不会少的啦!这几天,我捞不到顾家了,你要多担些。对了,最近清华表现咋样?”

孔晓华说:“清华你就不要担心他了,人比以前精神多了,学习也更好了。我只是心疼我那钱啊,那可都是我俩用血汗换来的呀?”

孟小清说:“只要清华好,我们苦点累点也值了。”

孔晓华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17

孟小清上任时间不长,就做了几件大快人心的事。一是村里的几家贫困户都得到了相应的扶贫。二是架好了村西溪边的桥。三是修通了村村通的水泥路。现在,他又在忙着怎样规划好新农村建设。

他站在湖岸边抬眼望去,湖水碧波荡漾,岸边垂柳依依。远处山峦起伏,在淡淡的晨雾中忽隐忽现。山围绕着水,水倒映着山,真个是山清水秀,人间绝妙的去处。

他想想以前真是可笑,这么一个好端端的地方不爱,老是想跳出去,难道家乡搁不住自己了吗?现在看来,家乡实在是太美了,一定要把它建设好,不然就愧对了父老乡亲的信任。

他在心里谋划着,人家孙犁笔下的白洋淀怎么就能建设得那么好?他有淀,咱有湖。他有荷花芦花,咱也有荷花芦花。他有军民联合在芦苇荡里、荷花淀里打日本鬼子伏击的经历。咱这里也是抗日根据地,想当年,那新四军的盱嘉支队就经常出没在芦苇荡里、荷花池里,和咱当地老百姓也联合打过日本鬼子的伏击。有许多相似之处,如今人家那里的观光旅游是闻名遐迩,而我们这里还是“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多么地可惜。还好,亏得那张学成答应帮忙联系公司来家乡投资观光旅游业。所以,我要好好盘算盘算,下好这盘棋。

这时,堤坝上传来嘤嘤地哭泣声,他寻声望去,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不错,是开梅,她怎么跑到这里哭来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大声喊道:“开梅,你怎么啦!”

卞开梅抬起头来,发现孟小清正朝她这边急急走来,赶忙擦干眼泪,快步离去。

孟小清疾步追了上去,就在卞开梅就要钻进小车的时候,孟小清一把将她拽住。

“开梅,怎么了?干嘛回避我?发生什么事了?”

卞开梅甩开他,也不理他,只是默默地抽泣着。

“怎么啦!开梅,你倒是说话呀!”

卞开梅还是不理他,趁他不注意,一头扎进汽车里,一踩油门,汽车像离弦的箭一样疾驰而去。

孟小清呆呆地望着卞开梅的汽车绝尘而去,心里空落落的,不是个滋味。他知道,卞开梅一定遇到什么难心的事了,要不,她不会大老远跑这里来伤心落泪的。就在他发愣的当儿,卞开爽的汽车停在了他的身边。

卞开爽说:“孟书记,都怨你呀!你当初要是愿意帮助开梅,开梅何至于走到这步田地?”

孟小清说:“卞主席,开梅她到底怎么啦!”

卞开爽说:“一言难尽啊!亏得李鹏宇还念着战友情,才没有做得那么绝。”

孟小清更急了,说:“卞主席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卞开爽说:“因为你的拒绝,所以开梅只好自己打理在本县的地产公司。李鹏宇事业大,他在好几个城市的地产公司来回穿梭,你说这夫妻长期分居的,能不出事吗?”

孟小清说:“李鹏宇有了新欢?”

卞开爽说:“对方都有三个月身孕了,非要逼着李鹏宇离婚,鹏宇念着夫妻情未了,战友情未尽,才没有把事情做绝。不过,鹏宇在咱县投资的地产公司,都归在了她的门下。开梅今天是来向你告别的呀!”

孟小清如梦初醒,他到这时才真正懂得了孔晓华的话,男人如果没个女人管着,由着他的性子来,八成的男人都会变坏的。正如民间流传的俗语那样,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吗?他说:“卞主席,能送我一程吗?我要送送开梅。”

当孟小清乘坐卞开爽的小车赶到村子里时,卞开梅的小车已经离开了村庄,孟小清的肠子都悔青了。他望着乡村道路的尽头,早已没有了卞开梅的身影。他呆呆地发着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实际上,他也真的不知道能为开梅做些什么。

孟小清中午的时候赶到了县城,在原鹏宇地产公司门口转了一圈,公司门牌已经换了,叫香菊地产公司。他跟着别人后面溜了进去,一位售楼小姐迎面走了过来,说:“先生,您买房吗?要什么样的位置,多大的户型?”孟小清没有接她的话茬,说:“我找你们总经理。”那售楼小姐手一指,说:“诺,那一位便是。”他顺着售楼小姐的手指方向望过去,一位端庄秀丽的美女出现在他的眼前。难怪开梅吃了亏,这样年轻美貌的女人,完全不输于她的当年,何况开梅现在已经老了呢?这个可恶的女人,夺人所爱,真正的恬不知耻。想着,想着,一股无名之火不由得涌上心头。妈的,真想蹿上去踹她两脚。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恨恨得瞪了她一眼,悄悄地离去了。

走在街头,孟小清朝自己脸上狠狠地甩了两掌,他恨自己是个没用的男人。他来到了自家的出租屋,闻到了饭菜的芳香。

孔晓华看到她很是吃了一惊,说:“你怎么来了?”

孟小清说:“给你带了几只大闸蟹。”

孔晓华说:“前两天不是刚送来吗?你看,这儿还有几只呢?”

孟小清说:“哦,那就送给王老师吧!”

孔晓华说:“你忘了,每次送大闸蟹,王老师哪次要过?推来搡去的,就和打架一样。这回子你又要我去送,我可送不了,要送你去送。”

孟小清又“哦”了一声。

看着孟小清痴痴呆呆的神情,孔晓华说:“不对,你今天肯定有事。”

孟小清说:“没……没事。”

孔晓华说:“没事才怪呢,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瞒谁呢?”

孟小清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孔晓华说:“一个什么样的噩梦?”

孟小清说:“我梦见开梅公司倒闭了。刚才我去了她公司一趟,果真是倒闭了,连公司名字都换了。”

一股无名之火迅速窜上孔晓华的心头,说:“她公司倒闭关你什么事?至于为她丧魂落魄的吗?”

其实,之前,已有知情人士向孔晓华爆料过卞开梅老公养小三以及公司易人的事。孔晓华也为卞开梅难过了一下。但现在见丈夫这样惦记着卞开梅,她心里是真正的不爽。她说:“没准我哪天死了,看你是不是也这样牵肠挂肚的。”

一语震醒了孟小清,是啊,别人家的事,犯得着这样吗?再说,自己能管得了吗?珍惜眼前,才是明智之举呀。孟小清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说:“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做那个破梦。咱应该过好自己的日子才对。”

孔晓华说:“转变得够快啊!够得上双面人标准了。”

孟小清说:“不是变,是心里所想。这几日我心里闹得慌,村里的事,家里的事,就像赶趟似的聚拢来。我心里压力太大了,所以就老是睡不着。还有,四乡八邻的遇见了,都问咱清华的成绩怎么样,都要讨杯喜酒喝呢?”

孔晓华说:“你这句话说得倒是真的。近来我也被那些烦心事闹腾着,也夜夜睡不着。不知为什么,一颗心老悬着,不安哩。”

两口子说话的时候,儿子回来了,兴冲冲满脸喜悦的样子。见此情景,两口子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爷儿俩逗着笑,儿子说:“爸,这次模拟考试,我又考了个全年级第一。我每场考试都提前半小时交卷哩。”

孟小清说:“儿子,咱能不能低调点,下次再考试,就是都做对了,咱也不急着交卷,咱装着还没做好,再认真检查检查可好?”

孟清华响亮地说:“好!”

一家人都乐了,在其乐融融中,一家人愉快地进行了午餐。

18

孟小清正在创建观光旅游工地忙着,突然接到了妹妹的电话,原来母亲昨晚被送进了医院,现在还在昏迷中。怎么会是这样的呢?看看清华就要高考,全家人一刻都不能分心的呀!孟小清心里是一团糟。

孟小清赶忙去了医院,一看,一家人除了清华其余都在。清华姑姑说:“哥,你听我说,我不是推卸责任。昨天是妈66岁生日。你说,我这做女儿的能不给老娘过生日吗?你们忙,我也没敢告诉你们,就自己自作主张,买点礼物,又买点酒、菜,去给妈过生日。中午都还好好的,妈还喝了半杯酒。吃过中饭,爸说,地头还有些活没干了,说着就要一个人去地里干活。我和他姑父哪能看下去,只好也帮爸干活去。到了晚上,我们几个回去吃饭时,发现妈不知在什么时候跌倒在地上的,手中还攥着没有捏好的饺子。哥,我愧疚呀,妈是为了包饺子给我们吃而累死的呀!”

孟小清再有多少怨言,也无从说起。坊间传,66,要吃女儿一块肉。就是说,父母66岁生日,做女儿的就是再穷,也要买点肉或其他礼品孝敬父母。你想,人家一片好心,你自己没去孝敬也就罢了,你还能怪罪人家?

孟小清强忍着心头不快,说:“现在要紧吗?”

孔晓华接过话茬说:“到现在还没醒。医生说,活过来的希望很渺茫。”

孟小清问:“要不要做手术?”

孔晓华说:“昨晚已经做过了。你不要怨他们,来不及通知你,是我当家拍板的。医生说,不做手术只能等死。做手术才有希望活过来,但也只能是植物人。可到现在还没有活过来,估计连植物人也保不住了。”说着,孔晓华的泪水不自然地流了下来,进了孟家门也快二十年了,婆媳还从没红过脸。在她的心目中,娘婆二家是放在同一个天平上的,她希望,娘婆二家人都能过上幸福生活。可现实是事与愿违,怎么扑腾都飞不起来。她曾经一探究竟,到底怪什么。难道是自己太要强,方了娘婆二家的好事吗?也许吧。想当初,孟小清要和村里的一些年轻人一起去南方打工,自己硬是不让去,生怕他出去有了出息会做负心郎,所以就借口培养儿子把他留下来。如今,虽说儿子有点出息的苗头,可娘婆二家哪一家发迹了?而那些当年邀孟小清打工的人,哪家不是在城里有房有车,过上了小康生活?反差如此之大,究其原因,自己恐怕就是罪魁祸首。自己为什么处处要强?你要能你能能得出去还好,可是你能不出去,好端端的一个家被自己带成这般模样,我有罪呀!想到这,孔晓华失声痛哭起来。

一家人赶忙过来劝她,说:“事已至此,要多加保重。”

孟小清说:“告诉清华了吗?”

大家一致反对,说:“没有,千万不要影响他学习。”

孔晓华说:“奶奶最疼清华,按理说应该告诉他。可目前这个情况看,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

已是中午,孟小清一人留下,其余人都跟着孔晓华来到出租屋。孔晓华现整了几个菜,见饭不够,又买了几块饼。可谁能吃得下去呢?倒是清华无拘无束的,说这个好吃,那个好吃。大家都揪心地痛,勉强吃了几口,就都停下了。孔晓华说:“都多吃点,不然挺不住。”大家就又吃了一点。

清华奶奶到底没有挺住,住院第七日心脏便停止了跳动。当清华得知消息后,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孟家大院哭声一片。白幡高悬,唢呐声响。前来吊唁的人黑压压一片。卞开爽来了,他献上花圈和挽联,向老人家的遗体恭恭敬敬地叩上三个响头。他握住孟小清的手,说:“孟书记,节哀顺变,节哀顺变。”他又走到孟清华身边,紧紧握住清华的手,说:“有出息的小伙子啊,孟家要出人才了!”村民们也纷纷围了上来,这个说:“孟书记,节哀顺变。”那个说:“孟书记,你要多加保重啊!”

孟小清已经哭昏过去好几遍了,几天的不吃不喝,本就瘦弱的他已瘦得不成人形了。他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连骂自己不孝。他在自责,他在忏悔。母亲才六十六岁,如今却溘然离世,自己真正的难逃其究。这么多年来,自己管过母亲吗?带她去医院体检过吗?而每次母亲有个头疼脑热的,哪一次不都是自己扛着的?母亲做人的一贯自觉,做儿女的就找到了不用过问的理由了。于是乎随她去,于是乎疾病就悄悄地钻入了她的身躯。如今她老人家这么一倒下去,做儿女的才贸然醒悟,不觉得太迟太迟点吗?“母亲,你这一走,让儿一点补救的机会也没有了呀!”孟小清的哭声更大了。

孔晓华也在不停地流泪,但她不能倒。亲友她要接待,后厨要她操持,丧葬的程序她要安排。总之,所有的一切她得管到底。人们但见她忙前忙后,事无巨细,件件放在心头。及至办完了丧事,孔晓华已经累得散了架了。

亲友陆续散去,孟小清一头栽到床上,呼呼地睡了一整天。及至他醒过来,已经是华灯初上了。他对孔晓华说,他要“守七”,要孔晓华明天就带清华回学校去,不能再耽误他的课了。

孔晓华“嗯”了一声。

孟小清想了想,说:“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我打算辞去支书职务。你想,一个家庭都带不好,如何能带好一个村?”

孔晓华一听,不由得愣住了。这种打退堂鼓的想法自己太熟悉了,自己就在心中盘算过无数次。她怨过自己太要强,怨过自己要求太完美,而现实总是与自己心目中的要求有太大的距离。所以,她想急流勇退。她想变得温柔些,她想把要求降低些。或者干脆说,她不要做家庭的书记了,她要做个小女人。可这种想法女人可以有,做男人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如果一遇到点挫折就失去信心,就对未来失去希望,那男人今后怎么能立于天地之间呢?总不能厌世不活吧?想到这,孔晓华说:“真不知道怎样说你才好。原先不让你干,你偏要干。如今遇到困难了,你又往后缩。这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吗?道理你都懂,不用我深讲。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建议,咱们不要太为难自己,能达到什么样就什么样,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但有一点必须牢记,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往往十之八九。对此,咱们要有个清醒的认识才好呀。我希望,在人生的道路上,咱们得相伴着走啊!”

孟小清说:“我活该受到报应,我心地不纯哩。说我花花肠子也不为过。你说过我心里想着卞开梅,我嘴里否认了,其实心里有那个念头。你说我做梦都想发财抱美女,我也是嘴里否定了,可内心有那个想法。正因为我内心肮脏,所以老天才让我受到如此大的报应,我活该呀!”

孔晓华没有回答他,孟小清的话深深地扎痛了她的心。她宁愿听到孟小清的谎言,也不愿意听到这样的真话。不过又一想,天底下想发财想当官想抱美女的又何止孟小清一人呢?不错,有人就是那样的混账东西,而更多的也只是想想而已,真要他去做,他未必就去做,比如孟小清辈就是。再比如自己,不也恍惚过吗?在胡、李两大主任的强烈攻势下,自己心旌就摇曳过,不过所庆幸的是,自己最后还是站住了脚。如若孟小清所说,心地不纯要遭报应,那是不是婆婆的死也是对她的报应呢?

孟小清见孔晓华不说话,以为孔晓华不原谅自己,就甩手给自己一巴掌。

孔晓华说:“干什么呀?瞧你那点出息,谁没有个错误的念头呢?毕竟也没有真去做嘛。”

孟小清说:“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孔晓华说:“你就是条犟驴。你要有心向正,那你今后就全力把家里的事、村子里事做好吧。大家尽力而为就是了。至于最后是怎样一个结果,不必太在意。有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孟小清说:“我听你的。眼下家里咱最大的事就是把清华培养出来,村里最大的事就是建设好美丽乡村。我们就围绕这两件事去做吧!”

孔晓华说:“好。”

19

又到清明时节了,卞开爽来到了自家坟头,拜祭自己的老爹老娘。风水先生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果不其然。自己青云直上,自己家大业大,就是一个很好的佐证。可风水先生又说,咱村只能有一户人家称老大,这实在让人揪心。现在不用说是咱卞家喽,可往后呢?眼看着那孟清华就要考上清华大学,风头马上就要盖过咱家。妈的,我不甘心啦!哎!想想这些日子里,自己为了保住这个家在村里的老大位子,真可谓是殚精竭虑啊!为了赢得孟小清的信任,从而找出破绽击垮他。自己是卑躬屈膝。比如,送上笑脸,赔上甜言蜜语,给他收割稻谷,给他卖大闸蟹,引荐他担任总经理,引荐他担任村支书。为了事情能够顺顺利利,自己又多管齐下,真是煞费苦心。比如,让人唆使混混生狠狠地整治了孟清华;又旁敲侧击自己的内侄女徐文静靠近孟清华拉下他的成绩;又精心设计货车两次毁坏,让他蒙受巨大的经济损失;又撺掇陶寨做生意,再次让他遭受巨大的经济创伤;还使出美人计,点拨李月华去向孟小清报恩。可谓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计计都是锦囊妙计啊!可这一切哪一样奏效了?妈的,真的搞不懂,怎么怎么它就没有效呢?不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想到这,卞开爽不经意间斜了一眼周围,不远处孟小清老妈的坟头萦绕着缕缕青烟,再一细看,坟头冒出了一棵小树。这才几天呀,这么快就显灵了?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妈的,真像人家传说的那样孟家要出人了吗?这口气堵得他着实厉害,他揉着自己疼痛的胸口,悄悄地离开了坟地。

孔晓华这两天右眼皮老是跳,她不免心烦意乱起来。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祸。呸呸呸,我呸。千万千万千千万,老天保佑我家平平安安。

孔晓华刚默念到这,就见清华姑姑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忙不迭声说:“嫂子,不好了,哥被双规了。”

孔晓华故作镇静地说:“慌什么,你哥那级别还不够双规。再说,我心里清楚得很,毛钱没贪,家里还倒贴,能双规个啥?”

清华姑姑说:“可我哥被带走了,说他利用老妈的丧事敛财。”

清华姑姑的这句话,重重击倒了孔晓华。婆婆的丧事,村民都来了,收了七八头十万,光卞开爽一人就上了一千元。这事她清楚,她早就预感到了不妙,但她不知道如何处理。从内心上讲,她家根本不想收礼。但赖于乡亲们的面子及心情,才勉强收了乡亲们的礼钱。她心里忐忑不安,向孟小清示意过,但孟小清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也没拿这当回事。他还说:“他会收于乡亲,用于乡亲。”如今出事了,如何能说得清楚。

孔晓华还在无厘头的时候,班主任王老师打来了电话,说:“怎么搞的?现在满校园都在传说清华爸爸被双规了。如果是真的,这对清华打击太大了。”

孔晓华如雷轰顶,差点跌坐在地上。清华姑姑赶忙将她扶住。此时,孔晓华心里全明白了,感情人家是冲着清华去的,一箭双雕啊。孔晓华让王老师等她,她有话跟王老师谈。

及至见到王老师,孔晓华泪如雨下。孔晓华说:“这是一个阴谋,目的就是要搞乱咱家的阵脚,让清华考不上大学,紧接着再搞垮咱们家。”她把自己的预感向王老师和盘托出,她说这都是有人背后搞鬼造成的。

王老师说:“如果是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孔晓华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来个将计就计。让清华故意沉浸在悲痛之中,让他故意考不好。人家想叫咱过不好,咱就过不好了。这样可从从根本上消除隐患。”

王老师睁大双眼盯着孔晓华,心里想,这个瘦弱的女人真是不简单。

晚上,王老师、孔晓华及孟清华合计了一条方案,详细而周密,只是叮嘱孟清华,事已至此,只能如此。让他心里别老惦记着老爸,只有高考上考出优异的成绩,才能把损失减到最小。

满校园还在谈论着孟清华爸爸被双规的事。有的说可能判三年,有的说可能判二年,还有的说只要退了钱,可能换得个记过或者撤职处分。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孟清华只装没听见,低了头匆匆而过。

一周以后,周考成绩出来了,孟清华成绩退到年级五十名。再周考,退到一百名。到月考的时候,孟清华成绩排在年级二百名之外了。

校园里又归于平静。没有人再去注意孟清华了,都说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他将来能考个二本就算不错的了,是典型的新时代的伤仲永。

卞开爽得知此情,长长地舒了口气。

日子一晃而过,新一年的高考又结束了,莘莘学子们都在等录取通知书。

这一天,卞开爽再次来到爹娘的坟地,他偷偷憋了一眼不远处的孟小清老娘的坟头,那青枝绿叶的小树不在了,他不禁一阵窃喜,暗想小子们干得不错。过了会儿,他再向那坟头望去,仍有那缭绕的青烟。他不禁又迷惑起来?难道孟家的龙脉还在?突然,那坟头出现了三个人,他揉揉眼,再一次向那坟头望去,坟头站着的正是孟小清夫妇和他们的孩子孟清华。难道孟小清没事出来了?这怎么可能呢?难道这么快就查清了?难道他把钱退了就可以不处理他了?难道他干村里工程没接收过贿赂?难道他和妇女们打情骂俏没搞过腐化?真是不敢想象。

卞开爽拿了一刀纸,来到孟小清老母的坟前,先烧了纸钱,又和孟小清握了手。他拿眼乜了一眼一旁的孟清华,他心里知道孟清华一定没考上,故意挑逗地说:“哟,这不是清华吗?考上清华了吗?快把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拿出来,跟叔分享一下。”孟小清说:“卞主席又取笑了,你明知道他考不上的。”卞开爽干笑了两声,说:“没考上就没考上吧,还可以复读嘛。”孟小清说:“还复读什么?打工去了。咱孟家根本就没那个命!”卞开爽说:“也是,不复读就不复读吧,现在做什么不吃饭?”孟小清说:“正是这话。”卞开爽又岔开话头说:“孟书记都说清楚了?”孟小清说:“说清楚了。”卞开爽说:“那这下就好了。现在不宜好心人,你巴巴地干实事,却还有人背后捅刀子,你说这种人可恨不可恨?”孟小清说:“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它了。”卞开爽说:“对对对,都过去了,提他干嘛?今后你打算做什么?依我看,你不要干那个破支书了,要不到我家工厂去吧,那里还缺个主管。”孟小清说:“支书被撸了,想干也干不成了。你那工厂我也不去了。我决定外出打工去。”卞开爽看了看坟边的背包,心里明白了几分。顿时升起了无边的快意。嘴里却说:“那你就亏大了,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背井离乡,真是遭罪呀。要不,我把你的围网还给你得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让人指着脊梁骨说我占了你的网箱,多不好意思?”孟小清说:“男子汉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我说出的话就是吐出的钉,怎么能说改就改呢?事情既然是自己做下的,我认了。”

卞开爽心里想,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我才故意这样说的,反过来说,你就是那种人,我也不怕你,我有的是对付你的办法。嘴里却说:“既如此,那就多加保重吧。”说吧,和孟小清握手告别。

孔晓华对着卞开爽远去的背影,轻轻地吐了一个字:“呸!”

20

卞开爽回到家,感觉从来没有这么爽。他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哼着小曲,还由不得哈哈大笑起来。他自言自语地说:“从今往后我无忧也!看来我要好好睡上一觉了。”他刚迷迷糊糊地睡去,却突地惊出一身冷汗。他猛地打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不对,不对,不对呀!人啊,人。到底怎么啦!失势时总想着得势,可一旦得势了,心中又不踏实起来。就像那陈桥兵变成功后的赵匡胤一样,可人家来了个“杯酒释兵权”,我拿什么来平息此事呢?现在事已被自己做绝,如果孟小清哪天东山再起,那可就要我好看了。做人为什么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呢?如果将来子孙后代受罪了,那不骂自己这个混蛋吗?怎么办?怎么办?还有改过的机会吗?还有挽回的余地吗?我为什么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强啊!我太迷信了,尤其不该听信风水先生的话,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儿!亏得自己还是一名党员干部,这要是传出去,不把人大牙笑掉才怪呢?苍天,请你告诉我,应该怎样办才好啊!

卞开爽还在忏悔的时候,他儿子卞有福走了进来。有福说:“爸,外边都传疯的了,说孟清华考了个省理科状元,被清华大学录取了。”

卞开爽不听还好,一听此话,气得七窍生烟,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连声高喊:“我被骗了,我们家玩完了。快,快,赶快开车送我去湖边去。”

卞开爽心里着急啊,心里不停地念叨: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我们不说那卞开爽了,我们来说孔晓华。她见卞开爽远去,忍不住骂道:“老狐狸,你个贪赃枉法的卑鄙小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当谁不知道?这下你该满意了吧?”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她对孟小清说:“这次,我们真的败了。你一天到晚要外出打工,这下可真要如你的愿了。但你可知道,背井离乡的日子真会那么好过吗?想想,我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我明知道这里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可为什么还要贪图那个好名声让你去做支书?如果我不贪婪,何至于上那个老狐狸的当啊?”孟小清说:“你那样骂他干嘛?你有什么证据?换句话说,他要真那么干,不是有句古语吗?多行不义必自毙。还有,咱们要相信党和政府,他要是个违法乱纪的家伙,迟早要受到党纪国法的严惩。他要没那么干,骂他又有何用?”

孟小清在老娘的坟头烧了纸钱,深深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背起行囊带着妻儿朝湖的渡口走去,孔晓华鼻子一酸,泪水哗哗往下流。她哽咽着说:“小清,我对不住你,我不是个好妻子,我没能做好相夫教子,没能管好这个家,害得你从此要背井离乡了。”孟小清说:“坚强些,坚强些,咱们都要挺住。相信我,咱们只要拐个弯就能见到那曙光。好在清华被我们培养出来了,他就是我们未来的希望啊!”孔晓华轻轻地点了点头。孟小清和妻儿登上了船头,船离岸而去。这时,渡口边聚拢了许多赶来送行的村民。这个喊:“孟书记,我们离不开你呀!”那个说:“孟书记留下来吧!”孟小清双手抱拳,说:“对不住了,乡亲们,等我混出个模样来,我一定回来!”大家一片声喊:“孟书记保重!”

这时,卞开爽赶来了。只见他一头跪倒在地,拖着哭腔喊道:“小青,快下来。我错了,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吧?”孟小清挥挥手,让他快起来。卞开爽哪里肯起来,反而一下摊到在地,放声大哭起来:“小青,我错了,我错了呀!”

船渐渐远去,消失在天的尽头。村民们还站在湖边深情地凝望着,但见落霞伴着鸥鸟向那远去的船头不断地追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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