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宝贵
网站用户
莉莉，市一中教师，待字闺中，最近正在跟家里闹别扭。
事情是这样的，就在前几天，莉莉提出要到那万里之遥的新疆去支边。你说，但凡一个独生子女的家庭，做父母的哪个能舍得？为这事，害得她爸妈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她爸妈劝阻她，她不听。顺着她，又悖她爸妈心意。虽说儿大不由娘，可做父母的终究是放心不下。
莉莉大学毕业五年了，已经往三十上奔了，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她对自己的婚事一点儿也不着急。她不着急，做父母的可愁死了。近年来，她爸妈常常失眠，有时好不容易睡着了，又突然惊醒。惊醒干什么，在心里盘算着，如何给莉莉找个好婆家。如此折腾，眼愁着老两口额上有了皱纹，头上有了白发。可莉莉好像无事人一样，还是依然如故。
一天，她妈妈老同学郝茵来家做客，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莉莉的婚事上。郝茵说：“眼下有一桩好姻缘，不知莉莉愿不愿意。”还没等莉莉爸说话，她妈抢着问：“谁？谁家？”郝茵说：“是我们市政府新来的一位秘书。年龄比莉莉大三、四岁，长得高大帅气，博士学历，在本市有房有车。”她妈一听兴奋地叫起来：“行，我看行。”于是，郝茵负责牵线，约定双休日，双方在咖啡馆见面。
那天，她父母带她早早就到了咖啡馆。不一会儿，那小伙子也来了，真的是帅气，又文质彬彬的，她爸妈看了都很满意，就悄悄地退出，让两个年轻人自己谈去。谁想没到十分钟，她爸妈就看见莉莉一人匆匆地从咖啡馆走出，开着自己的小车一溜烟地跑走了。等那秘书出来时，她爸妈赶忙问什么情况，那秘书说他们家莉莉不愿意。这可如何是好？在她爸妈看来，这是再合适不过的一桩姻缘了，错过这个村，恐怕就没那个店了。老两口气得牙痒，都在心里骂道，这个死丫头，想气死我们还是怎的？
她爸妈急急忙忙往家赶，见到莉莉后，她妈不容她分说，就立马向她兴师问罪。
“说，人家到底差在哪儿了？”
“他没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你为什么不待见人家？”
“天下好人多了去了，难道不成我都要嫁吗？”
“不嫁好人，难道你要嫁给坏人？”
“我可没这么说。”
这样的争吵自然是没结果的，气得她妈撂下狠话：“好好好，你的事，妈从今往后概不过问，你想怎样就怎样。”
话虽这么说，可该问还得问。她妈想，这都是做父母的罪，不受够可能没个完。后来，家里又给她介绍了几个男朋友，学历，相貌，人品，家道，可谓样样都是拔尖的，这要是放到别的女孩子身上，头捏扁都要往里钻哩。她可倒好，统统给拒绝了，气得你能七窍生烟。
莉莉的婚恋屡次不成，搞得她爸妈心灰意冷。还有，不知从何时起，那闲言碎语就飘过来了。都说他家莉莉不愿意，到底是驴不走，还是磨不转？鬼才知道哩。她爸妈也不想与人争辩，默默地把它放在心里，自己慢慢承受好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从被拒绝的男方传过话来，她爸妈才渐渐知道个大概，那些男孩子一致认为莉莉拒绝他们的理由太奇葩。原来，莉莉开口就问人家是不是志愿者，做没做过什么公益事业，有没有什么理想抱负。人家回答说没有，莉莉就直接给人家回绝了。那些男孩子大大不理解，谈恋爱跟做志愿者，跟做公益事业有个毛线关系啊？还谈什么理想抱负？切，见鬼去吧，都什么年代了，现在谁个不知有钱才是王道？
她妈心里却像明镜似的清楚，莉莉是要找她的同道人。她从读书起就跟着老师做自愿者了，这些年来一直没有间断。上个双休日，她还穿志愿者服装，戴志愿者帽子，到交通路口，帮助交警执勤。她还特地拍了照片，发在朋友圈里。她妈看了，心里说不出个滋味。你又不是个女兵，如果你是女兵，穿上军装，那飒爽英姿的没的说。你再把你的军人风姿的照片发在朋友圈里，那肯定有许多人点赞。你仅仅是一个志愿者，别的不说，瞧你那身服装就像个清洁工，你说你那照片有什么好晒的？至于做公益事业，莉莉但凡知道什么地方有灾情，都要捐款，有时还亲赴灾区搞救灾活动。她妈心里想，乖乖，看莉莉那个劲道，似乎比自己家受了灾还上心。综合这些子事来看，她妈想，莉莉找对象是有备而来，目标相当明确。
事也凑巧，昨天她妈无意之中遇见了她的同学梅梅，一番谈话，更佐证了她妈对莉莉的看法。
她妈拉着梅梅的手说：“梅梅呀，你孩子都有了，可怜莉莉到现在连个男朋友的影子还没有，你可要多帮帮她呀！”
梅梅说：“阿姨，莉莉的事别找我，我可帮不了。”
她妈佯装生气地对梅梅说：“看你这孩子说的，怎么就帮不了呢？还好朋友哩，这话你也能说得出口？。”
梅梅说：“阿姨，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妈生气了，说：“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打你阿姨的趣来了？实话跟你说吧，我每天只知道发愁还是发愁，别的一慨不知。”
梅梅叹口气说：“莉莉的对象不好找哩。”
她妈更生气了，说：“你这孩子，今天你是成心跟你阿姨过不去还是怎的？我家莉莉怎么啦？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地位她也不差给别人，怎么就不好找了？”
梅梅说：“她要在意您说的这些，那就好找了，她在意的是两个人的心灵契合，知道吗？”
她妈一头雾水：“有才有貌有地位就不能有心灵上的契合？”
梅梅说：“这我不知道。她看中的是男孩子的精神风貌，对男孩子的形象及金钱，她毫不在意。”
梅梅的话越说越往她妈心里去了，她妈焦急地说：“那怎么行？你说现在找对象，哪个不注重这些？”
梅梅说：“她不看你穷富丑帅，专门看你的品性是否高洁。阿姨，你也知道，这世上找对象，都是有个差不多就行了的，谁像她这么一根筋？什么必须要有梅花的品性，松树的风格，你说说，这样的人你上哪给她找去？”
她妈愣住了，梅梅的话越说越对了。梅梅见莉莉妈在注意听，就接着说：“她的奇葩事儿多着哩，我说几件给你听听你就明白了。大学期间，有个男孩子长得特别帅，家庭也特别富有，成天盯着追她，她不愿意，原因是什么你知道吗？就因为那男子喜欢玩游戏。你说现在哪个男孩子不玩游戏？玩游戏又怎么啦？她把这当成人家的缺点，不愿意。”
梅梅停了停又说：“好，你不喜欢男孩子玩游戏也行，那你喜欢学霸呀，她同样不喜欢。我们班就有一个学霸，有一次，她听那学霸说，要考研，要出国留学，还要把爸妈接到国外享福去，她立马撇撇嘴走人，她说人家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阿姨，你给评评理，现下谁不是这样，很正常的呀，可她看不惯这些。”
梅梅叹口气说：“有时候我觉得她要找个完人，那这样自然是找不到的。可细想一下，又不是。你要说她是想找个思想品质好的吧，有时我看也未必。我们班就有个同学，年年被评为优秀学生，思想不可谓不好吧？就因为人家在班级演讲，把自己的事迹给展示出来了，而且是声情并茂，感动得我们一个个是泪眼花花。她可倒好，来一句，切，就怕人家不知道，秀肌肉给谁看啦？还有一件事，你听听就算了，你千万别当真。那天，我们几个姑娘一起看豫剧朝阳沟，当看到银环一个城里姑娘，要嫁给一个农村小伙子时，大家都骂银环头脑有病，要知道那时的城乡差别多大呀。谁知莉莉来了一句，我看未必就不幸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请别管得太宽。语出惊人，令我们一个个咋舌。”
梅梅的话气得她妈浑身打颤，莉莉要在场，她妈真想锤她两拳。梅梅又说：“她完全有自己的主张，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做好自己，不为名不为利不钻营，有个性有追求有担当。阿姨，上哪找这样的人儿，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千万别生气。她哪是找男朋友，她要找童话里的王子嘛。”
听了梅梅的话，她妈陷入了沉思，她妈想起了莉莉曾经跟她提过的一件事。那是莉莉大二暑假的时候，一天，莉莉跟她妈说：“妈，我碰到一个牛人，我算服了他了。学习成绩门门优秀，却从不争名夺利。”她妈笑问：“不要名利，那他要什么呢？”莉莉说：“他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读书，做自愿者。”她妈说：“那他将来一定会考研。”莉莉说：“才不哩，他说他家穷，大学毕业就工作。”她妈说：“那他将来有什么打算？”莉莉说：“他说要去支边。”她妈说：“看来他很有心计，想博得好名声慢慢向上爬。”莉莉说：“妈，你怎么能把人家想得那么坏呢？我了解他，他真的不是那种人。”她妈说：“那他是那种人？”莉莉说：“我举一个例子你就明白了。有一天，我问他，怎么没见你谈恋爱呀？学校里那么多城里姑娘，条件那么好，你怎么不去追求呀？他说，不可，我是农村的，条件又那么差，配不上人家。我说，学校里也有农村来的姑娘呀？他说，那就更不可以了。农村来的姑娘，大都想找一个城里的，至少条件好些的，我不能拖累人家。我说，那你就永远不找对象喽？他说，看缘分吧，一切随缘。哇塞，多淳朴的一个人。妈，我要给您找一个这样的女婿，您愿意不愿意？”
她妈气得一股热血直往脑门上窜，她妈知道，莉莉这是在试探自己。不，岂止是试探？简直就是挖坑。当时她妈就想跟她发作，心里说，我们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在社会上可都是混得有头有脸的人。她可倒好，学校好几千的小伙子，偏偏要给我们找回这么个女婿，你说我们心里怎么可以接受得了？但她妈还是硬把胸中这团怒火给压了下去，略带生气的口吻对她说：“妈不愿意！”莉莉知道她妈不会同意的，随改口说：“妈，知道了，跟您开个玩笑，别生气。”莉莉虽然说她说的是玩笑话，但在她妈心中终究是个疙瘩，她妈认定这个死丫头有这个意思，所以始终没法释怀。如今，她大学毕业都五年了，一直不愿意找对象，还说要去支边，而那一位农村的小伙子一直在支边，这说明莉莉的心在他身上。坏了，坏了。多少好小伙不要，却要找个农村穷小子，这不是成心给老娘添堵又是什么？不行，得找她好好谈谈。
与梅梅匆匆作别，她妈赶忙找到莉莉，对她说：“你去支边，妈不同意！要做志愿者，妈不拦你，在咱们这个城市就可以，不需要跑那么远的地方。”
“妈，你又反悔了，您昨天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要叫妈不反悔也可以，你必须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要去找那穷小子？”
“是！”这次她倒直言不讳，她妈听了可是一头火，一肚气。
“妈反对！”
“反对无效！”
莉莉跟她妈妈杠起来了，她妈妈是知道她的，很有个性，很有自己的主见。她要认准的死理，你就是用八条牛也拉不回来。如果一味反对，不但于事无补，只怕还会闹出什么事来。罢了，罢了。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少不得要还她。
“他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现在什么地方支边？”
“他叫李家玉，家住河南省旮沓村，现在新疆尼勒克支边。”
她妈听明白了，心里想，李家玉，还是一块玉，但我料定他不是一块宝玉。河南省，听明白了，我不是小瞧河南，虽说近来年变化很大，但与我们这个南方城市相比仍然不可同日而语。尼勒克，我也听明白了，新疆的偏远山区。这个死丫头啊，好日子不过，非要往荒山野岭里去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又一细想，你不同意，又能怎样呢？那是你生亲闺女，说来说去还是你的心头肉。怎么办？她妈想，不如同她打一打感情牌。
她妈说：“女儿嘞，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懂事了。你不能只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你老爸老妈考虑考虑吧？你看看我们，都渐渐老喽，身边没个孩子照顾，你说怎么能行？这样吧，我们都退一步。妈同意你们相处，但你得说服他到我们身边工作，不能一辈子呆在山沟里。妈给你一年时间，行，你就去，不行，不要怨你妈狠心。”
莉莉见她妈松口，心里自然是喜欢。可她心里没底，不知道最后是什么一个结果，就轻轻叹口气说：“我试试看吧！”
她妈听了心里很不快活，什么叫试试看呢？你自己都没把握确定，你还要去追求你的爱情，这能行吗？可莉莉是一个心中有梦的人，那梦在远方召唤着她，谁个能拦得住她？你只能干着急，只有放她走。可她妈在心里为她的未来捏一把汗。
她妈的心酸酸的，一边为莉莉收拾行李，一边悄悄地抹眼泪。突然，她妈看到莉莉笔记本上一个名字，李家玉，还有他的电话号码，就赶忙把它记下来。在风雨中，她爸妈把她送到火车站。在等火车的空间，她妈给李家玉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莉莉奔他去了，希望他能好好照顾莉莉。
莉莉高高兴兴地登上了火车，她好像在为自己挣来的权益感到喜悦，也好像在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憧憬。她爸妈却伤心地流下泪来，无奈地向她挥手作别。心里希望她能好好照顾自己，祈祷她能平平安安，早日回家。
回家的途中，她妈突然收到李家玉的短信。他说，阿姨您好，我会好好照顾莉莉的，我这就和我的女朋友去火车站接莉莉。
读罢短信，她妈如雷轰电掣的一般，整个人都懵了，一把攥住胸前的衣服，感到心里特别闹得慌，犹如有千斤重锤在重重敲击着它。她爸见状，忙问：“怎么啦？要不要去医院？”她妈说：“不用，都让死丫头给气的。”
她妈的心剧烈抖动起来。透过李家玉的短信，她妈知道莉莉和李家玉之间这么些年来没有多少深联系。假如联系紧密，不会连人家有女朋友了都不知道。如今，人家过得好好的，她偏要跑去凑热闹。这下，有她好戏看了。你看她，抱着满腔热情，抱着满满信心，可到头来，迎接她的却是当头一盆冷水。这对她的打击该有多大呀？她能禁受得住吗？她若禁受不住，可叫我们做父母的怎么活呀？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我这颗心都操碎了，又有谁能理解？
莉莉，这下你可真要把你爸妈给愁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