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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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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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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不当初

引子:最近,老刘头的脑子里,老是会迸出这么几句诗:“千里来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不知意为何事,不如我们一同前往探探去。

老刘头躺在病床上,泪珠儿老在眼眶里打转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哩。

不错,当初自己是风光了一阵。女儿顺顺利利考上省师范大学,毕业后顺顺利利进入县城一中做了教师,又找了个公务员的女婿,可以讲给老刘头争足了面子。可又有谁想得到,女儿过得并不幸福,及至到后来竟然离了婚。老刘头那个脸臊得啊,恨不得有个地缝都能钻进去。

女儿日子过得不好,老刘头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他常常呆坐在一个地方抽闷烟,一坐就是小半天。就在老刘头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时候,偏偏张小头的小儿子又给他添了堵。

是这样,张小头的小儿子去年谈了个对象,今年要结婚。女方要求男方盖楼房。张家不得已把瓦房扒了,准备建座两层小楼房。这下,可把老刘头给气坏喽。怎么?想压倒我?“可恶的张小头,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刘头嘴里不经意间常常会迸出这几个字。

这张小头是老刘头的邻居,膝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和老刘头的女儿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学,读的是省医科大学,现在县第一人民医院工作。二儿子什么都没考上,在家务农。张小头小儿子如此不景气,使得老刘头很是幸灾乐祸了一番。怎么样?这就是老子没有积下阴德的报应。

关于两家孩子的关系,老刘头是这样定位的。女儿嘞,你给我听好了。不得与张小头的儿子谈恋爱,更甭想嫁给张家。如胆敢违反,我就死给你看。你不相信就试试。总之,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这个定位可害苦了孩子们。张家的大儿子与老刘头的女儿,曾经的感情可谓是情深深雨蒙蒙。考大学时,张家的大儿子报考的是省医科大学,老刘头的大女儿也要上省医科大学,被老刘头一口啐在脸上,骂了个狗血碰头道:“怎么?也要来个现代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趁早收了这心。你给我报考省师范大学,将来教个书,风不打头,雨不打脸的,比谁差了?”两孩子的爱情就这么着被老刘头扼杀在摇篮里了。老刘头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老刘头为什么要这么做?说来话长。那是大集体时候的事了。开始两家相处的十分要好,两人还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关系破裂是从那一年的春天开始的。那时,老刘头家已经断了炊,孩子饿得嗷嗷叫。一天晚上,老刘头顾不得许多了,拿把镰刀,怀揣口袋,直奔生产队的麦地,割了满满一口袋籽粒饱满鲜嫩嫩的麦头,准备回家磨面糊糊吃。不料,刚到家门口,就被张小头撞了个正着。那时的张小头不但是个积极分子,还是大队团支部书记。年纪轻轻,前途无量。有消息透露,大队要培养他入党,还要提拔他。那段时间,张小头是踌躇满志,情趣高昂。但消息总归是消息,要想提拔,你不立功咋行?也合该这张小头走运,说着说着这机会不就来了?张小头要老刘头把麦头背到大队部去主动交代错误。老刘头哪肯,并一再让张小头高抬贵手,家里的孩子已经饿昏了。张小头不依,说:“没吃,我可以借点山芋干面给你,这麦头万万不能弄家去,这是原则问题。”双方僵持不下,争吵之间,被路过的大队书记发现。这可抓到典型了。书记当即发话,麦头没收,老刘头定为坏分子,挂牌游街批斗。张小头立功受奖,当即入党,并被提拔为大队革委会副主任。

这件事可坑苦了老刘头,他不止一次,而是三六九、二五八被拉出去批斗,和那些地主富农右派们站在一起,老刘头感到丢分丢到家了。有时张小头看不下去了,对书记说:“他就犯一次错,不要深究了吧。”书记说:“你要站稳立场,这是路线问题,你可不要被他可怜相蒙蔽了。”张小头就不敢再多语了。

从此,老刘头与张小头水火不容。

后来,张小头一路官运亨通,直至升任为大队书记。但在张小头心中总有一件放不下来的事,那就是他感觉对不住老刘头,特别是不该在那个时候入党提干,确有出卖朋友之嫌疑。可这不是他的本义呀,他当时只是想叫老刘头上交麦头,改正错误,谁想到事情会发展到那个结局哩。所以,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和解。一次,他主动到老刘头家去道歉,说:“老兄,都是我的错,请原谅我吧!不过想一想,也都是那时代赶的,叫我有什么办法?咱们得听党的,不能破坏集体呀!”老刘头理都不理他,心里狠狠地骂道,你个叛徒,你个甫志高,你个卖友求荣的家伙,想与我套近乎?门都没有。

两家关系就这么一直僵着。前不久,张家的二小子要结婚,把瓦房扒了,准备盖一栋两层小楼房。楼房要是建好了,自然要高过老刘头的瓦房的。老刘头那个气呀,无法用语言形容了。怎么?过去压我,现在还想压我呀?眼都想瞎了。当夜,老刘头就给女儿打电话,说他准备盖一栋三层大楼房。

女儿不同意。说现在在农村盖房,那钱指定是打了水漂。老刘头又一次把女儿骂了个狗血喷头:“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带土里去呀?明说了吧,这钱就是扔水里也得扔。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不吃馍馍(蒸)争口气。他张小头想压我,死那一辈子再投胎。”女儿争不过老刘头,只得随他去。老刘头请来了泥瓦匠,公然跟张小头唱起了对台戏。

盖房本是件挺烦心的事。不是有句老话讲嘛,与人不足,劝人盖屋。但老刘头乐意。他每日早早起了床,一边哼着歌,一边给新砌的砖墙浇水,那个乐呀,全写在他那笑开花的脸上了。

两家的楼房都建到第二层了。张小头的二小子听说老刘头还要加第三层,他也打算加第三层。张小头没吭声。这天,老刘头正准备爬上二层楼顶看能不能加第三层了,不料一个趔趄,从二层楼梯滚了下来,当即昏迷过去。急得老刘头的婆娘哭着喊救命。张家的二小子好像没听到似的,自顾干自己的活。张小头出来说:“没听到啊,快去那边看看。”张家二小子嘟哝着嘴说:“要去你去,我才没那个闲功夫哩。”张小头没法,只得硬着头皮自己去了老刘头家。

张小头到那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拨打了120。老刘头被送到了县医院,一检查,脑已经出血,需要做手术。张小头赶忙找到在县医院工作的大儿子。其时,张小头的大儿子已经是外科副主任医师,技术在医院里可是第一把好手。张小头要求大儿子做老刘头的主刀医师,一定要救活老刘头。张家的大儿子二话没说,立即披挂上阵。

手术出乎意料的顺利,老刘头被推下手术台,进了重症监护室。

第二天早晨,老刘头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他一眼就认出了张小头的大儿子。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的命是张小头的大儿子给救回来了。他的鼻子酸酸的,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他看到女儿和张小头的大儿子在悄悄地说着什么,他的愧疚之感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原来,张小头大儿子的日子过得也不好,就在前不久也离了婚。心想:“这都是我当初作的孽啊!”看到当初情投意合的两个人被自己硬生生地给拆散了,老刘头心中的负罪感不由得加重了。

不久,老刘头被转到了普通病房。他看到张、刘两家人都在跟前。老刘头眼眶湿漉漉的,想,我何德何能,竟让两家人围着我转?再回想,我过去揪着人家短处不放,跟人拧到底。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我太倔强了呀!还是那句古语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了,这回,我自己将心揉抿服吧!

这时,他听到张小头的二小子悄悄地问张小头,瓦工头来电话,问刘叔那边楼没来及加第三层,咱家还加不加第三层。张小头说:“加什么加?不加。现在不加,将来也不加。”声音虽小,老刘头还是听到了,心里又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眼眶里“啪嗒”滚出了两颗热热的泪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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