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开始,学校开展了暑假大走访活动。作为志愿者,我也是这支队伍中的一员。我戴上志愿者帽子,穿上志愿者上衣,愉快地从学校出发了。
走出几百米远,大雨就像筛豆子一样往下落。我也没带雨伞,只好躲在一家屋檐下避雨。这时,这家主人——位老奶奶走过来。她抬头望了我一眼,请我到屋里坐。我就和她攀谈起来。
我说:“你家有孩子读书吗?”
她说:“有啊,我的孙子正在读五年级。前几天被他爸爸妈妈接到无锡去了。”我一听就明白,这是一个留守儿童。
“他学习成绩怎么样?顽皮吗?”
“顽皮得很哩,学习成绩一直不太好。我就被老师叫过去好几次哩。”
留守儿童的教育问题一直是我们做教师的一个痛点。他们有的性格自闭,有的顽劣成性,成绩也差一些,着实叫人头疼。
从老奶奶家出来,太阳已经冲破乌云。走入街道,天气异常闷热。志愿者帽子和上衣被雨水淋湿还没干,现在又被汗水浸透了。我也顾不得许多,直奔船塘而去。
那里停泊着许多船只,多数是大人们带孩子读书的住处,以前发生过溺水事件。船基本上都是相挨着的,稍远点的搭个跳就可以走过去。我走访了一家又一家,向家长们宣讲了暑期孩子防溺水注意事项,并询问了孩子暑期学习、生活等情况。
在离船塘200米的地方,还停泊着几只船。怎么过去呢?我犯愁了。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个小伙子,说:“周老师,我送你过去。”我抬头一望,挺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见我发愣,就笑着说:“您不认识我了吗?我叫花丛波,是您的学生呀。”
我一下想起来了,那年我接手五年级的一个班,有一个叫花丛波的,特别调皮,没少给我惹事,也就没少挨我批评。记得特别清楚的是,那年我也是搞暑假大走访,他也要撑船将我送过去。当船穿过那片芦苇,他“砰”地一声跳入湖水中去了。风有点大,船在湖水中颠簸,慌得我心口怦怦直跳。我正在船头发愣的时候,他却翻身爬上了另外一只船,手中拿着一串莲蓬朝我扬了扬,说:“周老师,过来吃莲蓬哦!”真是一副好水性,惊愣得我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跨上船,船在水中缓缓而行。我说:“你还记恨我当年批评你的事吗?”他笑着说:“我们当初不理解您的苦心,都叫您灰太狼,都叫女教师灭绝师太哩。我们真混啊!”我笑笑,心想,我何尝不想做个和蔼可亲的好老师?可你们能正常有序地上课吗?给你们好脸色,你们就会蹬鼻子上脸哩。到头来受害的还不是你们自己?
船又到了那片芦苇地,芦苇地旁边种着一片莲藕,阵风吹过,送来荷香。花丛波说:“想吃莲蓬吗?我这就过去给您摘。”说着,他又要像当年那样跳入水中。我笑笑说:“不啦,还得赶时间哩。”花丛波这回很听话,一边说“好的,好的”,一边快速划船把我送过去。
我又走访了几家,只是有点遗憾,没有遇到我要走访的张旺水同学。渔民们告诉我,他家已经移民上岸了,现在就住在移民小区。我抬头一望那移民小区,离船塘至少有二里地。心想,今天少不了又要多走一遭了。
说起这个张旺水,有说不完的话题。他是上届留级下来的,什么也不懂。作业上的字不是这儿缺一笔就是那儿少一笔。单元检测的时候,只考个十分八分。面对他这样的成绩我哑然了。有一学期,他家嫌我们这里的教学成绩差,给他转到城里私立学校去。没想到,还没到一个星期,他就生了病,又返回来读书。
再次进到我们班后,他的学习成绩依然如故。我在班里叹息:“张旺水,张旺水,你要能像张恨水那样该有多好啊!”
同学们听了,都哈哈大笑,齐声说:“张恨水,张恨水。”
他估计这个名字不好,气得脸通红。
我说:“同学们,别笑了。我说的这个张恨水可是个著名小说家。他要能像张恨水那样,我可要跟着沾光哩。”
瞧,这就是张旺水。
为了他的暑期安全,我不得不对他单独家访。烈日炎炎,走在街头挥汗如雨。脸上的汗水腌得眼睛火辣辣地疼,用手一抹,更辣了。好不容易赶到移民定居点,一幢楼一幢楼询问过去,人家都不认识他。我只好往回走,没想到就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张旺水和他的妈妈。
一问,他们家有五口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他自己。家里的大人们没一个识字的。爷爷、奶奶年迈不能做事,爸爸平时做些小工,妈妈是个外地人。这么个情况,要想张旺水成绩上去,真的是比登天还难。我在烈日下向他们宣讲了暑期防溺水注意事项,并嘱咐张旺水暑期好好复习功课,争取下学期成绩有所进步。
谁知他妈妈并不接我的话茬,开口却说:“老师,以后再不要讲我们张旺水像张恨水一样就好了。我们是旺水,干嘛叫我们恨水呢?多不吉利呀!”
怎样向她解释呢?我希望她的孩子能像作家张恨水一样成才,她能理解吗?我只好朝她轻轻点头。
我匆匆地往家赶,彼时,我的志愿者帽子和上衣早已被汗水湿透,拧一把都能拧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