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搓着手,跺着脚,在候车亭里焦急地等着车。其时已是傍晚,天气愈来愈冷,寒风裹着雪花,直往脖子里钻。
这是个偏僻的乡村小镇,他已经在这个小镇上工作十多年了。寒来暑往,每天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十几年如一日,吃尽了苦头。他想过调回县城,但苦于没有门路。他也想过升职,但至今连个副科都没升上。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很郁闷和沮丧。
他的大学同学李有福,在邻乡工作,已经升任书记了。他想,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差距咋这么大呢?不行,我得想办法改变我的命运。
事有凑巧,一次的同学聚会上,他与李有福碰到了一起,就半真半假地说:“听说你和王县长关系不错,能不能帮我引见引见?”李有福笑嘻嘻地说:“没看出来呀,你也开窍了?”
事隔不久,王县长就到邻乡检查工作来了。晚上,老同学特地打电话给他,让他过去陪王县长喝酒。他一听,感觉机会来了,立马打车赶了过去。席间,他端起酒杯,不停地向王县长敬酒,左一句:“县长,您能力超群,我们愿唯您马首是瞻。”又一句:“县长,遇到您,真是三生有幸,您就是我的贵人”。他自我感觉马屁拍得是恰到好处,后来,醉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了。
醒酒以后,他回想起王县长在酒席上始终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言语是多么地和蔼可亲。他想,有门,不能放弃了这个机会。
他抽空给王县长写了一封信,表明了自己身份,点出了自己与老同学李有福的关系。最重要的是把王县长一顿猛夸,说王县长德才兼备,年富力强,未来就是市长、省长的最佳人选。最后表示自己愿意鞍前马后为王县长效力。
信寄出好长时间,也没有回音。他明白了,或许王县长根本就没拿自己当回事。
不久,王县长到镇里来检查工作,他赶忙上前握住王县长的手,自我介绍说:“我叫王大林,是邻乡李书记同学,我们在一起喝过酒的。”谁想王县长竟抽回自己的手,一句话也没说。他到这时才知道自己在王县长心里真的就如空气一般。
这时,镇长走过来说:“还不赶快工作去,跑这磨蹭什么?”他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去。
他把这事儿说给李有福听,问老同学,他该怎么办?
李有福说:“没你这么憨头的,你想空手套白狼呀?”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当天晚上,他就买了好烟好酒,打算送给王县长。刚拎出门,他又似觉不妥,又匆匆返回,在酒盒里塞上一叠厚厚的人民币,还塞上一张纸条,言明或调回县城,或升个副职都可以。
他来到王县长住的那栋楼,望着王县长家的窗口还亮着灯光,他的胸口竟“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去,还是不去?他左右为难,磨蹭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一想,来都来了,不见一下真佛怎么可以?于是,他硬着头皮,跨上了楼梯。还没走上两步,突然听到有人下楼的脚步声,吓得他赶紧慌慌张张地溜下来,悄悄地躲进阴影里。
他轻轻地“嘘”了口气。想,我这是怎么啦?竟和做贼的一样。我原来也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不成想如今竟成了一个无耻之徒 。他的脸感到一阵火辣辣地烫。
突然,他听到了说话声。寻声望去,原来是李有福和王县长在嘀咕着什么。这时,一股热血直往他的脑门上冲,使得他真的想冲上去,让老同学帮自己美言几句。可又一想,似有不妥。谁会当着第三个人的面受礼去?你若那样去做,那不是要打人家脸吗?最终,他恁是没有挪动开步子。
老同学走后,他又后悔了,一个劲地埋怨自己真没用。最后,他也没得勇气上楼了,只好无精打采地回家去。
唉,不想了,不想了,尽是些烦心事。
车来了,他急忙跨上车,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们的议论惊爆了。
“听说了吗?王县长落马了。”
“不会吧,前几天还在开电视电话会议哩。”
“就是在会场上被省纪委带走的。”
“嘘嘘嘘”人们一阵叹息声。
他闻言惊呆了,心里狂跳不已。刚刚还在埋怨自己没有攀上这棵大树,以至于使自己的前途一片暗淡。如今想来,幸亏没有攀上这棵大树,假如自己当初真的傍上了这棵大树,你说现在自己该怎么办?老人言,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此言不虚啊!
他赶到家的时候,正是晚饭的时间。屋子里暖融融的,老母亲、妻儿都在等着自己。他一下子感觉到了这种平平淡淡日子的美好,心头不禁涌上一股暖流。
看着满头银发的老母亲,看着辛勤操劳的妻子,看着正在上学的儿子,他一下子感到了肩头的责任重大。他明白,他是家里的顶梁柱,这根柱子不能倒。
他想,以后再也不怨天尤人了,我得好好地工作,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做人。猛然间,他惊讶起自己来。我怎么一下子变得这样豁达起来,这样开朗起来,这样阳光起来了?这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曾经拒绝满足自己这样或那样贪欲的人。
我以前老是恨那些拒绝满足自己贪欲的人,现在想来,我应该感谢他们才对。因为正是他们的拒绝,才重塑了一个全新的自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