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跟大学数学系的一位学长通了电话。他依然在一所中学任教,很担忧现在的教育问题,他们学校的校长就是当官的,不懂教育,只在乎学生的学习成绩。我在电话里说:“中国不缺你们这样的高考工厂,缺真正的教育。我很幸运,我的初中滑集中学就是真正的教育家王振铎办的学校。”
“想学习,到滑集。”这句话当年很流行。2000年我有幸进入了这所闻名遐迩的完全中学。进入宽敞明亮的教室,看音乐老师带着大大的眼镜,穿着一身典雅肃穆的黑色连衣裙,弹奏着电子琴,教我们学唱我们的校歌:“高高白玉兰,芬芳洒满每个地方。宁静的校园,幼苗正在茁壮成长。在知识海洋里我们尽情地遨游,老师亲切的话语情深意长。勤劳的汗水哺育英才成长。啊!滑集中学是我们生活学习的摇篮。明日的鸿鹄从这里起飞,理想的方舟从这里起航。我们勤奋刻苦努力向上,将优良的校风传承发扬。苍翠青松下,幽静的小路圣贤远方。美丽的校园,微风习习,书声朗朗。……滑集中学是我们奋斗成才的起点。祖国的雏鹰从这里腾飞,青春的旋律从这里奏响。……”
这首校歌我们学了很多遍,唱了很多遍,也在我的脑海回响了很多遍。优美典雅、催人奋进的歌词印在了我的心中。从这首歌开始,每听到一首好歌,我都会特别留意歌词的节奏特点、语言风格和篇章结构。
那时候,我们很多同学是有理想的。有人想当数学家,有人想当科学家,有人想当歌手,有人想参军报国。我当时是一个很不起眼、普普通通的学生,并不敢说出自己的理想,怕难以实现,只能埋藏心底,默默努力。
长大后的今天,我成为了一名作词人,目前已创作200多首歌词作品,有十几首歌已录制发行。有一次,一位歌手一看到我在下班的路上写的歌词《你是否和我一样》,马上就有了灵感,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就把这首歌录制出来,传到了网上。这样的成就都得益于当年音乐课上老师在心中种下的那颗种子,今天已开花结果。
当年那位想当歌手同学叫胡埂均,一直跟我关系很好。前年的深夜,他传给我一首自己的原创歌曲《老牛》,是用伴随自己多年的那把吉他弹唱的。我马上就有了感觉,为他写了一首《吉他》:“深夜里,我弹起了吉他。我跟它有说不完的话。人生啊,多少困惑难回答。我的歌,今夜只想唱给它,我的吉他。深夜里,又弹起了吉他。我跟它要说很多的话。生活啊,多少无奈想表达。这首歌,此生只想唱给它,我的吉他。”他拿到歌词后,他就拿起吉他,用沙哑的声音唱了起来,很快就录好了,发给了我。
刚进校门的时候,我们的王振铎校长还在。他已经生命垂危,只能天天靠打氧气支撑最后的一段时光。那个时候,他有条件进我们当地最好的医院,接受最好的治疗。但他仍然坚守在学校里,每次状态好一点,他坐着轮椅都会到科技楼的门口,精神矍铄地注视着我们这些稚嫩的面孔从那宽敞的校门进进出出,来来往往。我在一旁,回望过去,只见他慈祥的目光充满着深切的期盼,跟我们的父母长辈一样。
王校长倾尽一生心血办的这所学校确实与众不同。我们有自己的校办工厂、养殖场,还有自己的电视台。我们的哥哥姐姐们一边在这里读书,一边靠勤劳的双手挣学费和生活费。到我们这一届的时候,每个班都配备一台大大的彩色电视机,用来收看新闻节目和我们电视台的教学节目。
我们的班主任每天晚上放学后,都会到宿舍里“查访”。名为“查访”,实际上是跟我们瞎聊瞎玩。他是我们的小伙伴。有一次,两个同学正在宿舍下象棋。知道班主任每天都来查访,一位同学很害怕,小声说:“可不要让班主任看到了。”正说着的时候,班主任已经进来了。他站在我们这群同学的身后,一动不动地站着,默不作声。这两个同学下了两盘,班主任耐不住了,“这下得不行啊,让我来。”他兴致勃勃地下了一盘。结果呢,输了。他把象棋朝那儿一扔,有点气愤地说:“今天就算了。”他下棋下不过我们同学,打乒乓球也打不过我们同学。但他一直就喜欢这样陪着我们同学玩儿。
我们班主任单老师是教英语的。他的英语课也是非常好玩儿的。有一次晚自习,我拿着一本上海那边带回来的课外读物,问他:“老师,What’s new?什么意思?”“What’s new?”单老师扶了一下厚厚的眼镜,故作惊讶地说,“我吃牛!你连羊都吃不了,能吃得了牛吗?”他的样子特别好笑。
有他这样的老师带着,英语是非常有意思的,学起来轻松自如。要是换一个学校,换一个其他的老师来,让我背单词、学语法,我肯定早就学不下去了。从初中开始,英语一直是我比较擅长的学科。我后来考入了英语专业,毕业后从事了英语翻译,这几年出版了几本译著,乃至于诗歌歌词都能翻译得好。这些高难度的翻译工作之所以能做得游刃有余,轻松自如,跟他生动有趣的外语启蒙不无关系。英语不就是玩的东西么,想玩,找到窍门,自然能玩好。
初中的最后一年初三,开始学化学。教化学的辛老师穿着白色短袖,大裤头走了进来,像说书一样,眉飞色舞,抑扬顿挫地念叨着:“话说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化学讲的就是原子分子分分合合的故事。分就是分解反应,合就是化合反应。”化学就这样让他概括地通俗易懂,十分有趣。很多时候,他都让我们同学到讲台上做实验,他在一边声情并茂地讲。每堂课听完都感觉意犹未尽,期待他“且听下文分解”。经过他的见解,化学变得很简单。 我们当时的课堂气氛是非常活跃的。很多时候,同学们会主动站起来回答问题,甚至跟老师争辩。最为活跃的可以说就是范兴勇了。上物理课的时候,另一位单老师在课堂上讲牛顿力学一些浅显的概念和公式。讲着讲着,这位范兴勇听不下去了,站了起来说:“老师,牛顿讲的不对。空间不是绝对的,时间也不是绝对的。”然后,他们俩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一唱一和地讨论起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我们这些听不懂的,只好在一边做吃瓜群众,听他们足足讨论了二三十分钟。
初二上语文课的时候,课文上出现了“尴尬”这个词,刘老师写在了黑板上,提醒大家注意。刘老师刚刚写好,转过身来,面向大家,一位同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老师,你写得不对。尴尬左边不是尤,没有那一点。”刘老师赶忙仔细看了一下课文,什么也不想说,看着我们大家,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们也会心地笑了起来。此刻,深深地领会到什么叫尴尬。
有一段时间,正经历着青春期的烦恼。由于家庭的原因,我非常难过,想得很多,产生过厌学的念头。正好语文老师让我们写作文,我就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写了进去,一口气写了十几页,写成了有生以来的第一篇小说,食指磨出了一个茧子。刘老师给这篇小说打上了中肯的批语:“很细致地描绘出父亲的不检点行为。”一旁的女生翻阅后说:“你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他们的评价给了很大的鼓励。于是,我开始准备把大脑里稀奇古怪的想法都写出来。上体育的时候,我们玩累了,就坐在操场上,我拿着一个小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圈,跟胡埂均同学讲起了小说构思:“这是辣椒岛,这是茄子岛,这是西瓜王国。辣椒岛十分不安分,到处惹是生非。茄子岛无可奈何,要跟它拼命…最后身居大陆的西瓜王国派兵来调停…”
初三下学期,发生了非典疫情,学校给我们放了四十天的假期。放假前,语文老师布置了一份作业,要求同学们写日记,把每天做的事儿都写下来,做自我监督。我买了一个笔记本回家,开始写东西,从一开始的一两句话,慢慢写到几百字上千字,后来甚至写几千字。在非典假期期间,我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这个习惯坚持至今。后来,读到荀子的一句话:“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智明而行无过矣。”通过写日记来反省自己,监督自己,让我有了很大的改变。从此,想做的事儿就能做下去了,也就能做成了。
现在,有时候依然会想起我们老师和同学们的笑脸。我跟滑集中学真的很有缘。这段缘分可以说会改变我的一生。于是就写了《一生的缘》这首歌词:
转眼之间,
悄悄过去了多少年。
昨天梦见
我们曾经的校园。
你是否改变
改变青春的笑脸。
一次遇见,
就是一生的缘。
一生的缘,
就像风筝的那条线。
离得多远,
都会紧紧地相连。
我未曾改变
改变对你的挂牵。
那次遇见,
是我今生的缘。
愿你飞得更高,
飞得更远,
愿你飞在广阔的蓝天。
无论飞得多高,
飞得多远,
我会守在美丽的校园。
我就爱看,
爱看青春的笑脸。
一次遇见,
就是一生的缘,
一生的缘 ~~~
我们的老师们依然坚守在滑集中学那美丽的校园,看着一张张青春的笑脸进进出出。这个校园里有你,有我,还有我们快乐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