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地黑了。银色月光照在村南头的大塘子里,波光闪闪。大塘子周围稀稀拉拉长着十几棵高高低低的树。树影微微摇动着。有几只乌鸦在枝头上嘎嘎叫着。
一阵风呜呜地吹来。风中有两个稚嫩的童声隐隐作响。
“那棵树好高啊。你飞不上去吧。”
“我飞不上去?呵呵,就你阿牛够牛,是吧?”
“你飞呀,阿虎!我倒要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你阿牛就爱吹牛,我这就飞给你看看。”
一阵风呼地一声,吹到了一棵大树高高的树梢上,惊得乌鸦嘎嘎大叫,拍打着翅膀,飞走了。一个鸟窝接着掉在地上,鸟蛋打碎了。
“阿牛,你看,我上来了。”阿虎说。
“你别得意,看我的。”阿牛说。接着,又是呼地一声,另一阵风也吹到了这棵大树的树梢上。大树的树枝不停地摇晃,吱吱作响。
“没意思。咱们比谁飞得更远吧。”阿虎说。
“怎么比?”阿牛问道。
“看谁能从这棵树飞到大塘子对面那棵树上,落到塘子里算输。”阿虎提议道。
“这个好玩!”阿虎高兴地说,在树枝上站稳,看着前方,正要飞起来。阿牛折了一根树枝悄悄挪到了他的脚尖上。阿虎一用力,刚飞起来,就被绊倒了。扑通一声,坠落在大塘里,溅起一个大大的水花。几条鱼也震飞了。其他的鱼在月光下慌忙地流窜着。
“哇~,好大的鱼!”阿牛叫道。
“阿牛,你这个王八蛋。看我上来打死你。”阿虎从水中钻了出来。起身从水面飞起来。
阿牛赶忙呼喇一声朝对岸飞了过去。阿虎飞上来,扑了个空。抬头一看,阿牛已站在对岸的树梢上。阿虎追了过去,阿牛赶紧躲开。他们俩就这样在大塘子上空你追我赶,飞来飞去。乌鸦们吓得都拍着翅膀,扑棱扑棱飞走了。飞了老半天,累了,坐在树梢上,看着彼此,沉默了一小会儿。
阿牛开口了,“刚才是我不对。别生气了。这个大塘子里的鱼好大呀。咱们一起抓鱼吧。”
这时,他们俩一起看着月光下的塘子。塘子里大大小小的鱼儿悠游自在地游动着,有的还会俏皮地在水中咕咕嘟嘟冒几个泡。塘子正中间的泡儿很大。
阿虎说,“那应该是条大鱼。咱们去抓一下试试。”
“好,这个好玩。”阿牛说。
“这回可不许捣乱了。你太坏了。”阿虎说。
接着,呼喇一声,水面上同时溅起了两个水花。不一会儿,一条大鲤鱼跃出水面,又坠落在水里。
“阿牛,这样不行啊。抓不住的。这条鲤鱼的劲儿很大的。”阿虎说。
“阿虎,要不这样吧。你钻到水里抓。我在水面上接住。”阿牛说。
“这个办法好。”阿虎同意了,钻到了水里,去抓那条大鲤鱼。
鲤鱼的腰被紧紧握住,浮出水面。阿牛接住,用力抓紧,带着鲤鱼使劲飞到岸边。
这时候,远处传来羊儿咩咩的叫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牵着一只山羊一步步朝大塘子边走来。
阿牛将鲤鱼按在岸边,鲤鱼的尾巴使劲摆动着。阿虎继续在水里抓着鱼。
孩子和山羊一起走到塘子边,看到一条鲤鱼在岸边有气无力地张着嘴,另一条鱼在水面上飞动着。
“没想到鱼儿能飞起来。咦~,真稀罕!”孩子感叹道。
孩子把山羊拴在一个树根上。走到那条鲤鱼旁边,傻傻地看着。
“哟,这条鲤鱼居然飞到岸上。在水里面不好吗?”孩子好奇地问。
“喂~,喂~,别楞在那儿好不好?跟我们一起来抓鱼吧!”阿牛对孩子喊道。
这孩子依然傻傻地站在。
“听不见?你是聋子吗?”阿牛又喊了一声。
阿牛抓起鲤鱼,朝孩子走来。
这孩子只见鲤鱼朝自己飞来,哈哈大笑起来说,“真没想到鱼在岸上也能飞。”
“你听不见,还看不见吗?是我抓着鱼朝你这里走呢?”阿牛叫道。
孩子还在傻傻地看着。
“你真的聋了,真的瞎了?”阿牛说,走过来,朝孩子身上踢了一脚。
“谁在踢我?”孩子叫了起来,转了一圈,什么人也没看到。
“哈哈,这傻孩子听不见,也看不见,好玩!好玩!”阿牛笑着,看着那个孩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看不见自己就在眼前。接着,阿牛朝孩子背上拍了一下。
“谁?谁在拍我?”孩子又叫了一声,不停地摇晃着脑袋。
“阿虎,阿虎,你上来瞧瞧,这儿有个又聋又瞎的大傻瓜。阿牛,你上来呀!”阿牛对着塘子喊了起来。
阿虎从水中飞到了岸边,来到阿牛身边,好奇地问,“啥?叫我干啥?”
“你瞧瞧,这个又聋又瞎的大傻瓜。”阿牛说。
“真的,不会真聋真瞎吧?”阿虎不敢相信,走到孩子面前,不停地挥手。孩子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山羊咩咩地叫着,使劲拽着身上的绳子。村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叫声,“狗蛋儿,回家!狗蛋儿,回家!”
“唉~,娘,我这就回去!”叫狗蛋儿的这个孩子答应了一声。
“这家伙不聋啊?”阿虎不解地说。
狗蛋儿朝山羊走去,解开拴在树根上的绳子。
“还能解开绳子啊,也不瞎啊!”阿虎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哎——,这家伙不聋也不瞎啊,咋就听不见咱们,也看不见咱们?”阿牛也觉得不可思议。
“狗蛋儿,狗蛋儿,”狗蛋娘的喊叫声更响亮了。
“唉,娘,我马上回去。”狗蛋儿大声回道。
“咦~,有意思,让这个看不见也听不见咱们的狗蛋儿帮咱们抓鱼吧!”阿牛笑着说。
“这个可以有,一定有意思!”阿虎附和道。
阿牛跟上狗蛋儿,朝他身上踢了一脚。狗蛋儿哎吆叫了一声说,“谁又在踢我?”
阿虎朝狗蛋儿胸前打了一拳。狗蛋儿松开山羊的绳子,赶忙回击,阿虎躲开了。
“哪个王八蛋打我,有本事你出来?”狗蛋儿说,却看不到阿牛和阿虎就在眼前。
山羊扭头看了一眼狗蛋儿,朝村子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了。
狗蛋儿四处张望,却什么人也看不到,喊道,“王八蛋,你给我出来!”
“狗蛋儿,爷就在这儿呢?你来呀?”阿牛挑衅道。狗蛋儿却什么也听不见。
狗蛋儿看了老半天,没看到什么动静,就要跟上山羊走了。刚走两步,一块土坷垃飞来,砸在了头上。
“哪个王八蛋?我今天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狗蛋儿怒气冲冲地说。
“来呀!来呀!”阿牛嬉笑着说。狗蛋儿什么也听不见。
“来,跟我们一起下塘子里抓鱼吧!哈哈!”阿牛说着,从身后使劲儿推了一下狗蛋。阿虎接着也使劲儿推了一下。就这样,狗蛋儿一步步被推到了水边。
“谁在推我?谁在推我?”狗蛋儿喊道。
“下去吧,跟我们一起抓鱼吧!”阿牛说,使劲儿一把狗蛋儿推到大塘子里,哈哈大笑起来。
狗蛋儿在水里使劲儿挣扎着。
“瞧瞧你那笨样。来,我来教你抓鱼。”阿牛说着,跳进水里,拉住狗蛋儿,在水里游动。狗蛋儿使劲儿甩开了,浮出了水面,喊道,“救命啊!”
“就你这笨样,谁也救不了你。”阿牛说。
“就跟我们下去抓鱼吧。”阿虎也游过来说,双手搭在狗蛋儿肩上,将他按到了水下。狗蛋儿咕咕嘟嘟喝着水,奋力挣扎着。
“哟,这家伙挺有劲儿的,阿牛,咱们一起按下去。”阿虎说。阿虎和阿牛一起将狗蛋儿按在水里。看着狗蛋儿咕咕嘟嘟地冒泡,阿牛笑着说,“这家伙冒的泡儿挺大,不会是大鲤鱼变的吧!”
“一定是大鲤鱼托生的。”阿虎说。
不一会儿,狗蛋儿在水中没了力气,慢慢沉了下去。
阿牛感觉什么不对劲,赶紧说道,“你没事儿吧?就这一会儿就不行了?”
没有应答。
“坏了!阿虎,快!把他抬起来!”阿牛吃惊地叫道。两个人把狗蛋儿抬出了水面。
一个黑影从狗蛋儿身上立了起来,对阿牛和阿虎叫道,“原来是你们两个王八蛋!”
阿牛喊道,“阿虎,快跑!”
阿虎从水面了飞了起来。接着阿牛也飞了起来。
狗蛋儿的黑影从水面跳起来,追着他们飞去,身体还留在水面上浮着。
他们三个飞呀飞,不知道往哪里飞去了。
狗蛋娘还在叫喊着,“狗蛋儿,回家!狗蛋儿,回家!”喊了老半天,也没有听到有人答应。
狗蛋娘赶忙带着人到处找。家里的那条大黄狗跑了过来,一头跳进了大塘子里。大家伙往塘子里看去,看见狗蛋儿浮在水面上,赶紧下去把他拖了上来。
狗蛋儿喝了很多的水,肚子胀得厉害。
“狗蛋儿!狗蛋儿!”狗蛋娘哭喊着。
“孩子他娘,别哭!狗蛋儿兴许还能救活。”一位白胡子的老爷子说,指了指拴在院子里的驴,“让驴驮着他跑几圈吧。”
大伙儿把狗蛋儿抬起来,脸朝下搭在了驴背上,赶着驴噔噔噔跑起来。跑了一会儿,狗蛋儿肚子里的水呼啦吐了出来。驴驮着狗蛋儿在村子里跑着,跑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狗蛋儿有了呼吸,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狗蛋娘一直点着灯,等狗蛋儿醒来。
那边儿狗蛋儿的魂儿还在追着捣蛋鬼阿牛和阿虎在田野上飞来飞去。飞了大半夜,又累又饿。
小村庄的一户人家灯光还有点亮光。阿牛和阿虎,飞了过去。
一个女人还在厨房里忙乎着。一大堆的碗碗碟碟放在水缸边,还有不少的饭菜没吃完,香气四溢,在厨房周围飘荡着。阿牛和阿虎来到院子的一角。女人收拾好碗筷后,把剩饭剩菜放在锅里,用锅盖盖好,又压上一块砖头。女人忙完后,回到自己的厢房里,吹灭了灯,抱着孩子睡了起来。很快就睡着了。阿牛走到厨房门前,轻轻地一推,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阿牛和阿虎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搬开砖头,掀开锅盖,放在一边,拿起锅里的饭菜就吃了起来。
这时候,狗蛋儿追了过来,冲他们大声喊道,“你们这两个王八蛋,看你们往哪里跑。”
阿牛对着狗蛋,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小声说道,“嘘!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了。这里有好肉好菜。”
“你们这是?”狗蛋儿疑惑地看着阿牛和阿虎说。
“你追了我们老半天,不饿啊。我们可饿坏了。”阿虎说。
“我娘说,不能偷吃人家的东西。”狗蛋儿说。
“你娘想让你饿死啊。”阿牛说,“来,吃点儿。谁也看不见的。”阿牛拿了一块鱼,递给了狗蛋儿。
狗蛋儿没吃过什么鱼,拿起来闻一闻,就吃了起来。
夜静悄悄的。狗似乎听到了什么,汪汪叫了两声。
“不好了,惊动狗了。咱快点吃,吃完赶紧走。”阿牛吩咐道。三个小家伙赶紧在锅里面抢东西,谁知道一不小心碰到了锅盖,锅盖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谁呀!”女人听到响声,喊了一声。
“喵呜!喵呜!”阿牛学起了猫叫。
“有猫?谁家的猫啊?”女人循声而来。
三个小家伙赶紧躲起来,阿牛钻到柜子底下,阿虎飞上房梁,狗蛋儿钻到柴火堆里,拿柴火把自己盖了起来。
女人点着灯,睡眼惺忪地走了过来,锅盖还在地上。
“谁家的猫啊?这么大的力气,连砖头都能推开。”女人说。看了看锅里的东西,接着说,“也没少啥东西。一块砖头不行,再加两块,就不信它还能推得开。”
女人把锅盖盖上,在中间压上了三块砖头。沉重的砖头压在高粱杆做的锅盖了,都有点经受不住了,往下陷下去。女人三块砖头分别向锅沿挪去,放得稳稳当当后,又回去睡了。
灯灭了后,三个小家伙从各自的角落里冒了出来,轻轻挪开砖头,掀开锅盖,又开始吃起来。吃得都有点撑了,慢慢地从厨房里溜出去。离开这家小院后,三个小家伙晃晃悠悠地走着。慢慢地有点困了。
“咱们找个地方睡吧。”阿虎说,打起了哈欠。
“我娘找不着我,该急坏了,我赶紧回去。”狗蛋儿说。
“慌啥?回去也在乎这一会儿。咱们找个地方睡一会儿吧。”阿牛说。
他们走着走着,走到大路上。大路上有座大桥,桥底下有个平坦而又阴凉的地方。三个小家伙觉得不错,就走过去,躺了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中,狗蛋儿听到娘在一遍遍喊他,却怎么也起不来。
一直到天亮,家里的狗蛋儿也没有醒。白胡子爷爷看了看,幽幽地说,“这孩子估计是碰到什么东西,掉魂儿了。”
狗蛋娘说,“昨个晚上,我叫他,他在答应呢。不知道咋的就掉到大塘子里了。”
白胡子爷爷闭上眼睛想了想,慢吞吞地说,“你是说,你叫,他答应了,是吗?”
狗蛋娘说,“是啊,他大爷,他答应了好几遍呢。羊都回来了,他还没有回来。”
白胡子爷爷镇定地说,“那肯定是碰到什么东西了。”
“是什么东西呢?”狗蛋娘问。
“找张大仙吧!是死是活看他的啦!”白胡子爷爷捏了捏胡子说。
一听说张大仙,狗蛋娘就知道狗蛋儿碰到鬼了。她抓了一只大公鸡,跟着白胡子爷爷去乡里远近闻名的张大仙家。
张大仙的家在一个村子外面,孤零零地坐落在一篇桃树林中。小小的院子破落不堪,柴门在开着。看样子,张大仙在家。
一条大白狗从柴门里跑了出来,冲着狗蛋娘和白胡子爷爷叫着。
张大仙跟着从柴门走了出来。他穿着灰黑色的破烂长衫,头发花白,浓眉大眼,留着八字胡,面色凝重,让人感觉分外神秘。
白胡子爷爷上前陪着笑说,“今天得有劳先生你辛苦一趟了。这是孩子他娘,他家孩子昨晚碰到了东西,掉进了大塘里。”
“知道了,这事儿见得多。咱们准备一下就去。”张大仙不慌不忙地说。
“还要准备一下?张大仙,我知道你厉害。快去救狗蛋啊!”狗蛋娘急急忙忙地说。
“磨刀不误砍柴工。要救人也不在这一会儿。”张大仙说,“你先把鸡杀了,放在锅里囫囵个儿煮了。这个有用。”
狗蛋娘从张大仙的厨房找了一把菜刀和瓷碗出来,接着拔掉公鸡脖子上的毛,念叨着,“鸡,鸡,你别气,为了救人得杀你。明年托生到俺家,天天喂你吃白米。”念叨完,菜刀使劲儿一划,鲜红的鸡血流了出来,足足有一大碗。血流干后,鸡扔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一直黑猫闻着血腥味,跑了过来,四处转悠。把鸡毛弄干净,摘除内脏之后,狗蛋娘在锅里倒上水,开始准备煮鸡,开口问了一句,“大仙儿,鸡血还要吗?”
“当然要,有大用。”张大仙说着,走进来把鸡血端了出去,进了堂屋。在堂屋的案子上摆着黄纸和狼毫笔。他蘸着鸡血,在黄纸上唰唰唰地写写画画。一小会儿的功夫,十几个符签画好了。
公鸡煮熟后,张大仙带上各种各样的道具,装到了包里,背了起来,对着院子里的白狗和黑猫说,“白狼,黑虎,咱们走。”叫黑虎的猫跳起来,爬到了背包上,前腿搭在张大仙的肩上。他们一路随狗蛋娘到了家。
天快黑的时候,张大仙安排大伙儿,在大塘边放上了供桌。供桌上摆上一个大盘子,盘子里一溜圈放上了符签,煮好的那只大公鸡压在符签上。大盘子两侧挂着小铃铛,前方放着一个罗盘。
狗蛋娘在一边抱着狗蛋儿,一遍遍叫喊着,“狗蛋儿,回来呀!”
张大仙盘坐在距离供桌一丈多远的地方,左手上拿着黄色的圈圈,圈圈上拴着红色的绳子,右手双指并拢,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念念有词。猫和狗坐在张大仙两侧,呆呆地看着供桌。
铃铛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张大仙睁开眼,开口说道:“他们来了。”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站了起来。
狗蛋儿的魂儿已经飘了过来,听到娘在叫自己的名字,就回道,“娘,我在这儿呢。”
狗蛋娘似乎听到了,带着哭腔说,“狗蛋儿,你回来了,是吧?在哪儿呢?”
“娘,我在这儿呢?”狗蛋儿答应道。
“狗蛋儿,回来呀!”狗蛋娘继续叫着。
阿牛和阿虎在供桌上抢着吃鸡,弄得小铃铛不停地叮叮当得响。吃着吃着,阿牛看着狗蛋儿做了个鬼脸,嘻嘻哈哈地说,“狗蛋儿这家伙真傻,这么好吃的鸡都不知道来尝一口。”
狗蛋儿根本没去听他们说什么,朝着他娘那边走去。阿虎拿着个鸡腿,跟了过来说,“狗蛋儿,这有鸡腿,你尝一口吧。”
“我不吃,我娘在叫我呢。”狗蛋儿说。
“不吃就算了,你不吃我吃。”阿虎说着,大口嚼了起来。
“狗蛋儿,狗蛋儿,你回来!”狗蛋娘继续叫着。
狗蛋儿哭着,朝他娘那边扑了过去。猛然间,他醒了过来,用颤抖的声音叫喊道,“娘~,娘~!”
一看到狗蛋儿醒过来,他娘脸上露出了笑容,连忙用袖子擦眼泪。
过了一小会儿,铃铛不再响了。张大仙幽幽地说,“吃饱了,喝足了,得好好收拾你们了。”
阿牛和阿虎不知道这位神经兮兮的老爷子在说什么,在跟谁说话。他们吃饱了,坐着水边发呆。
张大仙走到供桌前,取下了压在鸡下面的符签,扔在地上,白狗和黑猫冲上来吞了下去。张大仙命令道,“白狼,黑虎,给我好好收拾他们。”
白狗和黑猫看到了阿牛和阿虎出现在眼前,就奋力跑了过去。阿牛被狗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阿虎躲开了,飞了起来。黑猫跟着一跃而起。张大仙喝了一口药瓶里装的东西。又一次,盘坐在地上,右手双指并拢,闭上眼睛,念念有词,慢慢没有了动静。接着,元神从地上飞起,跟着黑猫一起,向阿虎追了过去。阿虎在树梢上飞来飞去,不停地躲闪着,跳到地上时,被黑猫追上,咬住了。张大仙左手拿着的圈圈朝阿虎扔了过去,套在阿虎的脖子上,使劲儿一拉,阿虎被拽了过来。他拉着阿虎,朝阿牛那边走过去,也扔了一个圈圈,套在阿牛的脖子上,也拽了过去。张大仙回到身体所在的地方,元神归位,张开了眼睛,扒开葫芦瓶的盖子,喊了一声“收!”,阿牛和阿虎飞进了葫芦瓶里。
狗蛋儿娘带着狗蛋儿回了家。
张大仙也带着白狗和黑猫,还有葫芦瓶里的阿牛和阿虎走了回去。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阿虎和阿牛在葫芦瓶里喊叫着。
“不能再放你们出去捣乱了。你们这两个小家伙就在这里好好呆着吧。”张大仙对着葫芦瓶说道。
走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张大仙回到了家,把葫芦瓶摆在西屋的架子上。架子上摆放在大大小小的葫芦瓶和各种各样的罐子。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阿虎和阿牛还在葫芦瓶里喊叫着,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葫芦瓶晃来晃去,掉在了地上。
张大仙将葫芦瓶牢牢抓在手中,说道,“我得把你们送回家,才能放你们出去。”
“我死都不会去,一回去,我爹就打我骂我。”阿牛说。
“我也不会去。我爹我娘都不在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愿意跟阿牛哥天天一起玩。”阿虎说。
“可怜的孩子啊,你们不知道你们已经死了吗?”张大仙感慨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怎么会死呢?”阿牛说。
“我们不光没有死,还会飞呢,能飞得很高很远呢。”阿虎说。
“孩子,活人是不会飞的!”张大仙继续感慨道。
“你骗人,我们是不会死的,永远不会死的。”阿牛愤愤不平地说。
“孩子,人都会死的,只是早晚的问题。”张大仙说得很深沉。
“我才不会死呢?要死你去死吧!”阿牛在顶嘴。
“其实你们已经死了,早就成了鬼了。死了也就得了,还不愿意消停,出来瞎捣乱就不对了。”张大仙在跟他们讲道理。
阿虎接上来说,“我们只是跟他玩玩。没想到——”
“没想到差点儿要了狗蛋儿的命。”张大仙教训道。
“我们玩大了。”阿虎说,感觉有些愧疚。
“行,别闹腾了,你们俩就在这儿老老实实呆着吧。”张大仙说,拿出一个符签,贴在了葫芦瓶上。葫芦瓶不再摇晃了。
张大仙收拾收拾东西,就睡了。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夜色中,荒野上有几点星光照在张大仙小院的上空。不时有几阵风吹来,吹得西屋的窗子吱吱作响。白狗听到后,会冲上去汪汪叫几声。叫着叫着,风停息了下来。叫着叫着,夜慢慢地过去了……
公鸡喔喔喔地在原野上响起,越来越响。天有了一点亮色,却被浓雾裹得严严实实的,分不清黑白。
在早晨的浓雾中,有轻快的脚步声穿过来,一步步靠近张大仙的小院。白狗汪汪汪大叫起来。张大仙赶紧披上衣服,床上起来,推开了柴门。
狗蛋娘和狗蛋儿已经到了门口。见张大仙走了过来,狗蛋娘赶紧说,“狗点儿,你跪下,给先生行个礼。”
狗蛋儿很听话,照着娘说的,跪了下来,给张大仙磕了个头说,“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张大仙正要回话,狗蛋娘抢上去说,“狗蛋儿,再给先生磕一个。”
张大仙不解地说,“孩子他娘,你这是?
狗蛋娘说,“你就收下俺们家狗蛋儿当徒弟。这孩子命苦,他爹早就走了,留下俺们娘俩相依为命。这孩子笨,也不会个啥。要不,你老人家教教他……”
“我这门手艺吧,没啥好学的。好好的人家最好别学。我也是不会个啥,过了一趟鬼门关,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才干这个的。先生可不敢当。”张大仙说得很谦虚。
“先生,你就收下我们家狗蛋儿吧。”狗蛋娘说。
狗蛋儿依然跪在地上。
“孩子还小,再过几年再说吧。说不定,他到时候有其他的出路呢。”张大仙说。
“庄稼人能有啥出路,一辈子也就是种个地。”狗蛋娘说。
“这年头,有地种就不错了,多少人连饭都没得吃。”张大仙说,点起旱烟,抽了起来。
“先生,你就答应吧。你看,你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就让俺家狗蛋儿给你搭把手吧。”狗蛋娘说得很有道理。
张大仙微微点了点头,轻轻地说,“我一个人在这儿也几十年了。有个伴儿也好,也好。”
“那就让狗蛋儿呆在这儿吧,先生,那我回去了哈。”狗蛋娘打了声招呼,悄悄地走了。
“孩子,起来吧。”张大仙吩咐道。
狗蛋儿站了起来。接着,张大仙带着狗蛋儿在小院里走走转转,进了西屋。西屋里阴阴暗暗的,只有从窗户透过来的一点光。“这些坛坛罐罐都是用来装鬼的,你好好看看,别乱动。”张大仙很严肃地说。
“我听师父的。”狗蛋儿答应道。
“我先去地里忙一会儿。”张大仙说,拿起了锄头,提起了一个篮子,走出了家门。
狗蛋儿呆呆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好奇地摸了摸昨天张大仙带着的葫芦瓶。葫芦瓶轻轻地摇动起来。狗蛋儿赶紧上去扶好。手一松开,晃动得更厉害了。狗蛋儿又赶紧上去扶。扶好后,仔细打量了一下上面贴着的符签。
“这个是?”狗蛋儿自言自语道。
“放我们出去!”
“放我们出去!”
阿牛和阿虎的喊声从葫芦瓶里传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狗蛋儿问道。
“被那老头子抓来的。”阿牛说。
“狗蛋儿,你把我们放出去吧。”阿虎求道。
“不行,师父不让我乱动。”狗蛋儿想起了师父的话。
“狗蛋儿,我们对你可不错。你就放我们出去吧。”阿牛说。
“不行,绝对不行,师父不让。”狗蛋儿很听话,不愿违背师父的吩咐。
“你不愿意帮我们,我们就自己来。”阿牛说。接着,葫芦瓶晃得更厉害了。晃来晃去,掉在了地上,开始滚动起来。狗蛋儿赶紧上去抓住,又放在架子上。
阿牛和阿虎在葫芦瓶里一直不消停。狗蛋儿呆呆地看了老半天,不知道如何是好。
葫芦瓶晃着晃着,差一点又要滚落下来。狗蛋儿赶紧上去抓住。
“狗蛋儿,你在干啥?叫你不要乱动。”身后传来师父张大仙严厉的声音。
张大仙拿来另一张符签,麻利地贴了上去,葫芦瓶不再晃动了。
“狗蛋儿,我叫你不要动,你就不要动。”张大仙继续严厉地说,“一动就会出事儿的。弄不好出人命的。”
“知道了,师父。”狗蛋儿低着头,应了一声。
就这样,狗蛋儿在张大仙的家里呆了下来,帮他干干杂活,打打下手,也学点张大仙的门道儿。日子过得很快,几个月后,到了秋天收庄稼的时候,狗蛋儿想起娘一个人在家干活,会很辛苦,就跟张大仙说,“师父,我娘就一个人,家里的活儿干不完。”
“狗蛋儿,知道了。你回去吧,好好帮你娘几天。”张大仙说,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狗蛋儿收拾一下东西,向师父招呼道,“师父,那我走了。”
“走吧,孩子。”张大仙说。
狗蛋儿急匆匆地走了。看着远去的狗蛋儿,张大仙眼眶有点潮湿,情不自禁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多好啊,就是有点呆,有点笨。我要是有这么个孩子就好了。我这辈子看起来注定是没有孩子啊。要么,我的孩子就不是人。”
话说出口,感觉有些不对,赶紧吐了吐唾沫,“呸!呸!我怎么说了这样的话。狗蛋儿现在就是我的孩子,都喊我叫师父了。”
狗蛋儿回到娘身边后,就马不停蹄地忙活起来。今年的收成不错,粮食打得很多很多。娘俩忙了好些天。庄稼收割完后,脱了粒,放在晒场上晒着。狗蛋娘时不时拿着木锨来翻粮食,狗蛋儿在不远处的路边放羊。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娘俩收好粮食,装在了布袋里。狗蛋娘牵过来一头驴,一趟趟让驴驼回去。
这时候,张大仙在家里感觉什么不对。他掐了掐手指,眉头一皱,说道,“不好了!”马上收拾东西,朝狗蛋儿这里赶来。
狗蛋儿还在看着粮食,放着羊。远处响起了枪声,田里的人们赶紧朝村子里跑去。
“快跑啊!土匪来了!”有人在路上喊道。
“狗蛋儿,快跑啊!”邻居的大娘回头朝他喊道。
狗蛋儿的羊不听使唤,拽了拽不动。
“狗蛋儿,啥也别要了!快跑!”邻居大娘一边跑,一边喊。
“噔噔噔”的马蹄声来到了狗蛋儿的身后。
“哟,这有一只大肥羊!还有好多的稻谷。哈哈!”马背上的人得意地笑道。
“羊,走啊!”狗蛋儿只顾着拽羊。
“拽不动,是吧!哈哈!”土匪肆意笑着说,“来,我来帮你。”说着,抽出一把雪亮的长刀,朝羊的脖子上捅去。“咩~~~”,羊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大哥好厉害!这么一下子就解决了。”后面的土匪跟上来说。土匪的队伍长长的,在路上走着,足有一百米左右。
“你还我们家羊!”狗蛋儿大声怒吼道。
“狗蛋!狗蛋!”狗蛋娘哭喊着,跑了过来。
“这还有一个没有解决呢!哈哈!”土匪说。他手中的长刀正滴着血,朝狗蛋儿这边看过来,举起了刀,坏笑了一下说,“要我还给你,是吧?好~,我来还给你。”说着,捅了过去。
狗蛋娘一个箭步过来,挡在了狗蛋儿面前,长刀捅了过来,穿透狗蛋娘的胸部,刺进了狗蛋儿的肚子。
“狗蛋儿~”
“娘~”
狗蛋娘俩撕心裂肺得喊了一声,眼睛死死地盯着土匪王麻子。
土匪头儿王麻子一抽刀子,狗蛋儿娘俩倒下,躺在了血泊中。
“哟!这一下子解决了俩,这娘俩去阴曹地府还得一块儿。哈哈!哈哈!”王麻子笑着,脸上的疤痕抽动着。
“厉害!厉害!大哥厉害!”后面的土匪附和着。
“弟兄们,把东西收拾咯。”王麻子吩咐道。
几个土匪下马,把粮食和羊收起来,放在了马背上。
“走,看看村子里还有东西没有!”王麻子说,马鞭子抽了一下马,马跑了起来。土匪马队“噔噔噔”地朝村里跑去。
天黑了,村子大门已经关上,村子的寨墙上亮着光。
王麻子骑在马上看了一会儿说,“就这破门,就这破墙,不知道见了多少了。兄弟们,上!”
土匪们乌压压地朝村子门口挤过来。刚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响起一声“打!”,石头、砖块从寨墙里面飞出来,砸在土匪身上。土匪一个个被砸得冒出了血。一会儿后,不再有石头、砖块飞出来。
“该我们的啦!”王麻子说。
几个土匪架上东西,朝大门两侧的寨墙爬上去。刚刚爬山墙头,“砰!”一声枪响从村里一棵大树上传来。土匪哎哟哟叫了一声,蹲了下去。
“你打准点,咱们子弹没多少!看我的!”一旁的另一棵树上传来了一个声音。接着,“砰”的一声,一发打过来,正中另一个土匪头部,从墙头上摔落下来。
“大哥,不好!他们有枪!”一个土匪对王麻子说。
“他们能有几条破枪?怕什么?上!”王麻子吼道。
有个土匪的枪口颤巍巍从墙头上冒出来,对空随便开了一枪,又上了一发子弹,正要抬起了头,“砰”的一声,子弹正中头部,摔了下去。
“大哥,看起来,这个村子里的人不简单,不好惹。”那个土匪继续说。
“大哥,今晚上就这样吧,咱换个地方吧。”另一个土匪说。
“今天算便宜他们,改天再来收拾他们。”王麻子恶狠狠地说。
土匪们无可奈何,在大门口堆了一堆柴火,点起了大火,悻悻而去。
张大仙赶了过来,找了半天,看到了倒在血泊的狗蛋儿娘俩。
“徒儿啊,你的命真不好!”张大仙说,“孩子他娘,你把狗蛋儿交给我吧。”
“好,先生!你带着他吧,找个安稳的地方去。”狗蛋娘的魂魄说。说完,就走了。
张大仙盖住狗蛋儿的眼睛,在他的脸上贴了一张符签。狗蛋儿的魂魄站了起来,闭着眼睛。
“师父,你要带我去那里?”狗蛋儿问道。
“不要问我去哪里。走在哪里都是家。”张大仙很神秘地走了。
“我娘呢?”狗蛋儿继续问。
“她走了。咱们也走。”张大仙说。
张大仙带着狗蛋儿的魂魄走了。
一会儿后,村里人打开了寨门。邻居大娘带着白胡子爷爷赶来,将狗蛋娘俩的尸首带了回去。夜色中的原野上,狼藉一片。天上有些许的月光,但总被乌云盖着,乌黑乌黑的。
张大仙和狗蛋儿在夜色中走着,走着,走到了那破败的小院中。两三只乌鸦在屋顶上嘎嘎地叫着。张大仙推开门,进了堂屋,点上油灯,油灯忽闪忽闪地亮着。张大仙左手按在狗蛋儿的头上,右手双指并拢,闭上眼,低声念了几声咒语。然后,猛然张开眼,说了一声,“开眼!”
狗蛋儿张开了眼,像刚睡醒的样子,睡意朦胧地说,“师父!师父!我在哪儿?”
张大仙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狗蛋儿继续说,“师父!师父!我在哪儿?”
张大仙开了口,“你在师父家。”
狗蛋儿说,“我娘呢?我刚刚看见她在我身边。”
张大仙难过地说,“你娘她走了。”
狗蛋儿说,“不!我娘她没走,我看见她在我面前,有人捅了一刀。”
张大仙说,“孩子!没有的事儿,你做噩梦了。”
狗蛋儿大声地说,“师父!你骗人,我明明看那个人,脸上有一道疤,恶狠狠地朝我娘身上捅了一刀。”
张大仙继续搪塞道,“师父不会骗你的。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狗蛋儿哭着说,“师父!我要去找我娘。”
张大仙安慰着说,“孩子,你娘她走了。跟着师父也没个好,我过两天把你送个好人家吧。”
狗蛋儿生气地说,“师父,我不去!我要我娘。”
张大仙继续骗狗蛋说,“你娘走了,不要你了。”
狗蛋儿又大声起来说,“师父,你骗人。我要去找我娘。”
张大仙也大声起来说,“狗蛋儿,你别走!现在外面很乱,谁会来这破地方,连要饭的都不想来。还是这地方安稳。你就在这儿呆着吧,哪儿也别去。”
“我不,我要我娘。”狗蛋儿声音更高了。说着,抬腿就往外走。
“你给我回来!”张大仙厉声叫道。
狗蛋儿头也不回。
张大仙只好拿出自己的法宝黄圈圈,奋力朝狗蛋儿扔了过去,套在了狗蛋儿的脖子上,拽了回来,赶紧在绳子拴在桌子腿上了。接着,又套了两个黄圈圈上去,绳子拴在另外两个地方,构成了三角形。狗蛋儿不停地挣扎着,想要挣脱,黄圈圈在空气中飘动着,老半天都没有停息。张大仙被折腾得够呛,有点降不住,累得不行了,叫来狗和猫看着,在屋子里点着灯。
狗蛋儿还在继续挣扎着。张大仙不经意间说了一句,“冤鬼难缠啊。”
“师父,你说什么?!”狗蛋儿吼道。
张大仙带着疲惫的声音说,“狗蛋儿,不瞒你了。你和你娘被土匪杀了,变成鬼了。”
“那你放了我,我要去报仇。”狗蛋儿说。
“放你去哪里?给你赶紧找个人家去吧。”张大仙说。
“我不去!我要去报仇。”狗蛋儿大声说。
“好!好!让师父歇会儿再说。”张大仙说,去了自己的屋子里。
狗蛋儿又折腾了老半天,房间里咣当咣当响着。他也累了,歇了下来。
一阵风从门缝里吹来,吹到了油灯上,差一点吹到墙上的画布。狗蛋儿看着,灵机一动,使劲儿吸了一口气,向油灯吹了过去,灯火猛然间亮了起来,烧到画布。挤着,又使劲儿吹了一口,油灯吹落在桌子脚上。狗扑了过来。绳子一下子就烧断了,火沿着绳子,烧断了黄圈圈。狗蛋儿挣脱了,逃出去了。狗和猫没有追上。
张大仙醒来,感慨道:“这笔冤债看起来没有一笔勾销了。”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时时有隐隐的雷声响起。狗蛋儿在外面游荡很久很久。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那个刀疤脸的土匪。
游荡了几天后,想起张大仙的西屋里,那两个捣蛋鬼还在葫芦瓶里封印着。或许,他们能帮上忙。
狗蛋儿在夜里偷偷地溜进了张大仙的西屋里,上去想要揭开葫芦瓶上的符签。手刚碰上去,有一股电吱吱冒起来。狗蛋儿颤抖着,好痛好痛,赶紧松开。狗蛋儿溜了出来,在院子里找到了两根树枝,夹着葫芦瓶,去了厨房里。灶下的灰堆里还有几个火星,狗蛋儿放在柴草,几口气吹上,火着了。狗蛋儿夹着葫芦瓶,放到火上,符签着了火,烧成了灰。接着,拿回来,拔掉瓶盖,阿牛和阿虎冒了出来。
“狗蛋儿,你可算把我们放出来了。都憋死了。”阿牛说。
“阿牛,阿虎,你帮我个忙吧。”狗蛋儿求道。
“你把我们放出来,够意思。可以帮你。”阿虎说。
三个小家伙在附近找个地方躲了起来。每到夜晚会分头去寻找那个刀疤脸土匪王麻子的下落,可惜一无所获。
过了一些天后,一阵哒哒哒的马蹄来到了张大仙附近的村庄。一番撕心裂肺的惨叫后,狗蛋儿在阴暗处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闻到熟悉的味道,正在朝张大仙的小院过来。
“就是他!”狗蛋儿指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说。
阿牛和阿虎看了过去。
王麻子带着几个人拎着刀进了张大仙的院子。狗蛋儿和阿牛阿虎也跟了进去。
“都有啥东西,给我拿出来。”王麻子说。
“大爷,大爷,你看,我这破地方,啥也没有。”张大仙陪着笑说。
“啥也没有,你还活着?是活人都有东西,给我拿出来,不然——”王麻子说着,刀架在了张大仙的脖子上。
“大爷,大爷,你看,我这,我这跟叫花子也差不多,真的啥也没有。”张大仙说,继续陪着笑。
“哼!”狗蛋儿在一个角落发出了声响,只有张大仙听得到。
“谁?”张大仙吃惊地说道。
王麻子和跟着的土匪四处看了看,啥也没看到。
张大仙直起了腰,咳了咳嗓子。他知道狗蛋儿在附近,兴许能帮到他。
王麻子疑惑地看着他。
张大仙镇静下来说,“大爷,你可知道,我是办鬼差事儿的。我这屋子里的鬼放出来,你不怕?”
“爷杀人都不带眨眼的,还怕鬼?人家都叫我活阎王,我活阎王还怕那些死鬼吗?”王麻子说着,斜着眼看了看这位神经兮兮的张大仙。
“好,爷,我张大仙怕你这活阎王。”张大仙故意做了让步。
“哼!呸!”狗蛋儿不屑地看着,不敢相信这就是往日里威严无比的师父。
张大仙朝他们那里使了个眼色。
“怕~,怕就对了。怕还不行,你得会孝敬。”王麻子说,脸上的刀疤微微抽动了一下。
跟着的土匪说,“人死了得拿东西孝敬地府的阎王。活着么,当然要孝敬我们的大哥活阎王。”
“要不然?”另一个土匪亮出了刀。
“好,大爷,我张大仙活着该孝敬你,到地府里也会去孝敬你的。”张大仙说着,看了看活人都看不见的那三个小家伙。
“这就对了,把所有像样的东西都交出来吧。”亮着刀的土匪说,也把刀架在了张大仙的脖子上。
张大仙进了屋里,拎了半袋子的粮食和两吊子文钱出来。
“糊弄鬼的吧?就这点儿东西。”又一个土匪说。
“现在就这点儿东西,不信就杀了我。”张大仙伸了脖子上去。
这个土匪就要拿刀去砍,被狗蛋儿拽住了。
“谁?”他吃惊地说。
“我跟你们说过,我是干什么的。”张大仙说,朝他阴森森地一笑。
这个土匪感觉后背发凉,后退了一步。
王麻子走到屋里,也没有看到什么像样的东西。
“没啥东西?咱们走!”王麻子说。
土匪们拎着张大仙的粮食和两吊子文钱走了。
看着土匪远去,张大仙对三个小家伙说,“你们跟上,我随后就来。”
他进屋里取出了几个葫芦瓶,带着其他的东西,跟了上去,离土匪们有百米远的距离。他们并没有注意到。
三个小家伙紧紧跟在土匪们的身后。没多久天黑了。土匪们在旷野上点起了篝火,烤起了劫掠过来的鸡和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不痛快。边吃边“呜呜”叫着,像极了放荡的野兽。三个小家伙看着直流口水。但他们知道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土匪们吃饱喝足后,躺在地方,睡了起来。没多久打起了呼噜声。
阿牛和阿虎扑到了土匪头儿王麻子身上,按住他的手脚。狗蛋儿提起王麻子的长刀飞到空中。王麻子感觉不对劲,睁开了眼睛,看到那把长刀悬在头上高高的空中,想要躲开,身子却怎么也动不了。狗蛋儿一松手,长刀呼喇落下,穿进了王麻子的胸膛,鲜血奔涌而出,溅得到处都是。狗蛋儿在空中死死地看着他。
张大仙打开几个葫芦瓶,鬼魂们冒了出来,向土匪们扑去,一个个喊着,“拿命来!拿命来!”
索命的叫声在旷野上回荡着。
有的掐住了土匪的脖子,有的咬起了土匪的手。土匪们惊慌失措地醒来,摸到身边的枪,开了起来。“砰砰砰”的枪声响起。
这阵枪声之后,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从远处过来。
“在那儿!在那儿!这伙儿土匪在那儿!”马蹄声中听到这个声音。
“给我围住他们,消灭干净!”马蹄声中一个身影挥舞着手臂。
一会儿马队从四面围了过来。张大仙赶紧离开,找个地方躺下来,在脖子上抹了鸡血,闭上眼屏住了呼吸。
很快,这伙儿土匪被围得死死的。土匪们握着枪四处开火。
包围圈缓缓裂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土匪们拼命地冲上去。这道口子上冒出了两挺沉重的机关枪,由高大的骡子拖着。土匪们刚要冲到口子上,机关枪“哒哒哒”地响了起来,土匪们一个个倒了下去。
一个士兵向军官敬了军礼说,“报告长官!这伙儿土匪收拾干净了,接下来怎么处理?”
“这还用问吗?”军官反问道。
“把他们买了吧。”这个士兵说。
“他们不配有这待遇,把他们从庄稼地里挪开,扔到没人的地方吧。”军官说。
“也真是的,这伙儿土匪活着不好好做人,死了还糟蹋人家的庄稼地。”另一个士兵说。
土匪们一个个被抬到了河边的草堆上,张大仙也被抬了过去。
大部队离开后,张大仙赶紧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旷野慢慢地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枪药味和血腥味。
“作孽啊!作孽啊!人作孽,老天会惩罚你的。”张大仙说。
游荡在四周村庄的野狗闻着腥味,跑了过来。一会儿聚齐一大堆,黑压压地挤在尸体堆上撕咬起来。
“啊!”尸体堆中响起了一声惨叫。一个身影爬了起来。
“师父!我去收拾他。”狗蛋儿说。
“孩子,不用了。他活不了了。天会收拾他的。”张大仙说。
野狗们纷纷扑了上去。接着,有一声“啊!”的惨叫,那个身影倒了下去。
张大仙默默地看着一会儿。“嘎吱!嘎吱!”野狗们撕咬着,咀嚼着。
三个小家伙傻傻地看着。
“孩子们,别看了。这样的世界不能睁着眼去看。都回来吧!”张大仙说,打开葫芦瓶,低声念了几句咒语,三个小家伙的魂魄被收了进去。张大仙把其他的鬼也都收了。
天很快亮了,响起几阵闷雷,接着是噼里啪啦的闪电。雨水哗啦啦落了下来。在忽明忽暗的阴雨中,土匪们身上的血冲进了河里。
这一带的土匪没多少日子被消灭干净了,日子渐渐恢复了平静。张大仙依然在那个破落的小院过着孤独的生活。十里八乡的人隔三差五地会去找他去收拾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西屋里葫芦瓶和坛坛罐罐越来越多。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人们春耕秋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人在田里种庄稼,女人在家做饭织布做衣服。
有一天,轰隆隆的炮声打破了这里的平静。日军很快占领了附近的县城。三五成群的鬼子时不时地端着枪从县城溜出来,到乡下来滋扰附近的村庄,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不堪其扰的村民干倒了落单的鬼子,拿起他们的武器成立了游击队。鬼子们不敢像以往那样猖狂了,集合成几十号人的队伍,四处搜查扫荡。到王家坡的时候,碰到了麻烦。几十号人的队伍进去,被收拾得干脆利落,只有两三个人逃了回去。鬼子再次组织进攻,也没有占到便宜。
不知道谁告诉了鬼子,张大仙有一门绝技,会抓鬼,还会操纵鬼。鬼子们来到张大仙的小院,请他来出山。
“太君,这个真的帮不了你们。我只会抓鬼,不会对付人呀。”张大仙说,陪着笑。
翻译把他的话咕叽咕叽说给了鬼子头松田队长。
松田队长抽出长刀,抵在张大仙胸部。
张大仙挺直了腰说:“你杀了我吧,我就一个人。活着也没啥意思,死了倒也痛快。”
说完微微一笑。
“你这是活腻了,敢跟皇军这么说话。”翻译插了一句。
“在这样的世道,死了倒比活着痛快,来吧!”张大仙说。
“彼は何と言ったか?(他在说什么?)”松田队长问翻译。
“何もない。彼はもう生きたくない。(没说什么。他不想活了。)”翻译回答道。
“面白い。(有意思。)”松田队长说,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把刀收了回去。
空气中沉静了片刻。
“彼には家族がいますか。(他有家人吗?)”松田队长突然张口问道,嘴角微微扬起。
“いいえ。彼は一人だ。(没有,他就一个人。)”翻译如实回答道。
“彼はどの村の出身か?(他是哪个村的?)”松田队长继续问道。
翻译指了指离张大仙最近的村庄说,“この村の出身だ?(这个村的。)”
“わかった。彼を連れて。(明白,带上他。)”松田队长说,朝院子外走去。
跟随的鬼子举着枪逼着张大仙跟着走。
村里人看到有鬼子过来,早就关上了寨门。鬼子在门前架起钢炮,“砰砰砰”几声,寨门被炸开。村里人没处跑,一个个躲进了家里。鬼子挨家挨户把一个个村民揪了出来,男女老少几百号人被拉到了寨门口空旷的地方。
“德旺,你干啥呢?咋把鬼子都招惹过来了。”一位老大爷在人群中说。
“叔,我啥也没干,他们就找到我了。”张大仙说。
老大爷赶紧在鬼子面前跪了下去,低声下气地说,“太君,俺们村可都是良民啊。啥也没干呀。”
“叔,这是咱的命。跟他们说这些没用。”张大仙说。
“德旺,你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啥也不怕。咱这村可好几百口子呢?”老大爷说。
松田队长微微一笑说,“よし。(好。)”接着,看了看张大仙。
鬼子们举起枪,对准了村民。
“承知しなければ、皆殺しにしてやる。”松田队长恶狠狠地说。
“太君说了,你要是不答应的话,全村人都得死光光。”翻译官把松田队长的话翻译了出来。
“德旺,皇军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吧。”跪在地上的老大爷说。
“好,我答应你们。你放了俺们村的老少爷们。”张大仙说。
翻译官转达了过去。松田队长点了点头,吩咐了几声。几十号鬼子收起了枪,站成了一对。还有几个鬼子,依然举着枪,对着村民。
“太君,你放了他们!”张大仙大声说道。
翻译官翻译了过去。
松田队长回过头来微微一笑,用汉语说道,“中国人的狡猾狡猾的。”
张大仙明白了,鬼子不好糊弄,会一直盯着村里人。只有他真的去帮他们,他们才肯放过村里的人。张大仙跟着他们走了,带上了家里的几个葫芦瓶。到了镇上,松田队长又招呼了几十号伪军过来。张大仙提出放鬼出来,扮成落水儿童喊救命,把游击队员引出来。松田队长听后,微微一笑,扫视了街上走来走去的人,看到了一个女孩,掏出口袋里的糖,递给了女孩,摸了摸她的头,笑了一笑。然后,手臂一挥,两三个鬼子端着枪围了上来。
鬼子、伪军带着张大仙和女孩朝王家坡赶去。
到了天黑的时候,走到离王家坡不远的河边,鬼子把女孩赶到了河里。张大仙放出了葫芦瓶里的三个小家伙。小家伙们在河边托着女孩。
“救命啊!救命啊!”女孩在河水中叫喊着,声音越来越大。
鬼子和伪军埋伏在河边的庄稼地里,枪口对着女孩。
声音传到了王家坡。
“谁在喊救命!快去看看。”一个中年男子听到后说。
其他人也听到了,一个个朝村外走去。
另一个中年男子牵着一个女孩的手,递给她一个油乎乎的大鸡腿,说,“这是我们从鬼子那里缴获的。来,你尝尝。”
女孩拿着鸡腿吃起来。
“还有这个!”他掏出一个口哨,吹了起来。
“水生叔,你真厉害。”女孩撇着嘴说。
“小花,你慢慢吃。”水生说,也跟其他人去了村外。
小花吃着鸡腿,玩弄着口哨。
听到叫喊声的男子来到河边,脱掉衣服,跳进河里,去救女孩。游到河中间,拉住女孩,却怎么也拽不动。
“快来救人,快来!”他在河里喊着。
其他人来到河对岸,放下手中的枪,开始脱衣服。水生也来到了岸边。
“爹!”阿牛喊了一声。
水生似乎听到了,诧异地说了一声,“谁!谁在叫我。”
“爹!”阿牛从水中冒出来,飞到了空中。
张大仙在庄稼地里看着。
阿虎从也从水中飞了出来。狗蛋儿也松开了女孩。
中年男子拽动了女孩。其他人也游了过来。水生还在河岸上。
这时候,枪声响起,河里的人一个个中了子弹,倒在了水中。岸上的人刚要开枪,子弹就打了过去。阿牛飞身过去,扑向水生,想要挡住子弹。水生却还是中了一枪,倒了下去。
村里的游击队听到枪声,纷纷赶过来,却只看到水中浮着的尸体。正在张望的时候,又一阵枪响,几个人倒了下去。其他的鬼子在庄稼地了悄悄的溜了过来。
游击队员向河对岸开枪,背后却也响起了枪声。看到所有人都倒下后,鬼子从庄稼地里冒了出来,集合队伍,向村里走去。
鬼子走进村里后,水生站了起来,拿着枪,踉踉跄跄地朝村里走去。
鬼子们把村里人一个个揪了出来,集中在大树下,枪口黑压压对着村里人。
伪军队长王胖子说:“太君,我们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的八路。”
说完,带着伪军溜了。路上,对着自己的同伙说,“赶快跑吧,都乡里乡亲的。这事儿咱不能干呀。”
水生悄悄进了村子,走到了鬼子的背后。
小花在人群中呜呜地哭着。
水生朝鬼子开了一枪,一个鬼子倒下。
鬼子的枪口纷纷转过来。
张大仙赶紧喊道,“阿牛,快拿东西挡住。”
一个木头从地上飞起,子弹打过来,打在了木头了。
可惜鬼子的枪太多。一枪枪打过来,水生倒在了地上。
“爹!爹!”阿牛喊道。
这时候,水生的魂魄从地上站起来,看到了阿牛。
“阿牛!你在这儿?爹再也不打你了,你跟爹回去吧。”水生对阿牛说道。
松田队长抽出长刀,挥动起来,嘶声喊了一声,“殺せ。(杀!)”
水生、阿牛、阿虎、狗蛋儿纷纷向村民扑去。无奈他们都是鬼魂,根本挡不住子弹。
子弹穿过他们空虚的躯体,打在了一个个村民的身上。村民们纷纷倒下,无一人幸免。
“作孽啊!作孽啊!”张大仙叫道。
鬼子们点了大火,喝喝酒,拍拍手,唱唱歌,还跳起了舞,好不快活。
正当他们快活的时候,张大仙盘坐在地上,念起咒语,把水生和阿牛他们的魂魄招呼过来。
念完咒语,王大仙掏出符签,写了一份血书:“王家坡被鬼子攻占,全村被屠。鬼子还在此地。”
接着,血书朝村外飞去,越飞越远。
血书飞进了一户人家,落在一个男人的脸上。男人正在做着梦,说着梦话。
“水生哥!水生哥!”男人从梦中惊醒,一模摸到了血书。赶紧起来,交给了队长。
队长看到血书,立马集合游击队员,把其他村里的游击队也叫了上去,朝王家坡奔来。
鬼子们痛快一番后,七歪八歪地倒在地上,呼呼睡了起来。
王大仙一直没合眼,看到他们睡着后,溜到了村口,正好碰上了游击队,小声说道:“快!鬼子正在熟睡!正是下手的时候。”
游击队上好子弹,围了过去。一阵枪响后,鬼子们被消灭了。
“得福啊,你立了大功!”游击队长眉开眼笑地说。
“队长,这不是我的功劳,是水生的功劳!”得福说。转念一想,水生呢?就喊了起来,“水生哥!水生哥!”
喊了半天,没有人应答。
其他人也赶忙去找,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水生。
过了些日子,得福的队伍驻扎在了狗蛋儿的村子。经村里人撮合,跟狗蛋儿的一个小姑成了亲。小姑叫王妮儿。
成了亲后,没多久就有了孩子。附近的鬼子一天天少起来,他们也不太敢出来随便招惹是非了,龟缩在县城里和几个镇子的据点上。
王妮儿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快要临盆的时候,疼得厉害,孩子却生不下来。
“怕是又遇到什么东西了。”白胡子爷爷说,叫人去请了王大仙。
王大仙带着葫芦瓶过来,打开瓶盖,闭上眼睛,念叨了几句。然后,睁开眼,轻轻说道,“阿牛,去吧!下辈子会有好日子过的。”
孩子的头露了出来,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算是生了出来,是个小子,很壮实。
“给孩子取个名儿吧。”接生婆说。
“俺啥文化也没有?问问先生吧。”王妮儿说。
“叫他福生吧,愿他这辈子都享福吧。”王大仙说。
福生刚刚满月,鬼子投降了。
福生长得很快,没多久就学会走路,走得特别快。他动不动就爱跑到村南头的那个大塘边去玩水。王妮儿只好天天跟着他后面。
一个晚上,月亮很圆,吃完饭的福生又溜到大塘子边。
天上呼呼地刮着风,风中有两个隐隐的声音。
“阿虎,咱给阿牛抓条大鱼吧。”狗蛋儿说。
“好啊,阿牛可爱抓鱼呢。”阿虎说。
说着,从树上飞了下去,钻进水里,抓了一条大鱼,飞了起来。
福生好奇地看着,噔噔噔跑了过去,下到了水里。狗蛋儿赶紧在水里托住他。福生扒拉着水。王妮儿赶来过来,看到孩子在水里,吓坏了,大声喊道,“得福!得福!快来呀!孩子掉到大塘子里去了。”
阿虎抓住那条大鱼,送到福生手上。福生抓着鱼,得意地哈哈大笑。阿虎和狗蛋儿托着他在水里游动着。
走过来的得福看到这一幕,惊呆了,大呼道,“哟呵,我儿子这么厉害啊。哟呵,这么小就会凫水抓鱼啊。”
王妮儿说,“得福,你快呀,快去救孩子啊。”
得福正要下水,福生已经到了岸边。抓着鱼,朝他爹跑来,一不小心跌倒了,正好跌在他爹的怀里。
“我儿子将来一定会大有出息,哈哈。”得福开心笑着说。
月光照在大塘子的水面,波光粼粼。得福一家人哈哈地笑着。
笑着笑着,远方却传来了隆隆的炮声。接着是嘟嘟嘟的喇叭声。
“快,得福,部队要集结了。”远处有人喊着得福。
得福赶紧回家,换上了军装。
“这是怎么了,鬼子都赶跑了,怎么还要打仗?”王妮儿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还要打仗。”得福说,拿起了步枪。
“得福,你可要回来,俺娘俩在家等着你。”王妮儿哭着说。
“媳妇,我活着一定早点回来。”得福说,摸了摸儿子福生的头。福生上去抱住爹的大腿。
“得福,你一定要活着回来。”王妮儿继续哭着说。
得福强忍着泪水,站直了身子,迈出了家门。
王妮儿抱着孩子,跟了上去,看着得福走进了队伍,看着得福的队伍远去,远去……
月光下,站在树梢的狗蛋儿和阿虎也在看着,看着部队远去,远去……
2022年10月5日完稿于北京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