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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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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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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农忙假

十一长假结束了。因为做的是国际业务,这个假期并没有真的休息,还在工作,只是在家里远程工作。想起小时候特殊的假期——农忙假,那个我们辛辛苦苦劳动的假期。我们农村的孩子对五一和十一并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在电视上看到北京天安门那边在阅兵。看阅兵,游山玩水,那是城里人的事儿,对那时的我们来说很遥远,可以说遥不可及。我们切身体会的假期是农忙假,老师和同学们一起放假,回到地里干农活。我们的农忙假有两个,一个叫麦忙假,一个叫秋忙假,每个忙假有一两个星期。

老家地处淮河附近,夏天容易下暴雨,麦子收割的时节又正好跟汛期相连。暴雨一来,麦子要是没有及时收割,就会泡在雨水里,烂在地里,大半年的辛辛苦苦也就白费了。麦子由青变黄的时候,长辈们就开始掐算麦收的日子。麦子一天天地褪去所有的绿色,一夜间变成了土黄色,接着在烈日的炙烤下,又变成光亮的金黄色。金黄色的麦穗子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着,让灰不溜秋的黄土地鲜亮起来。整片宽阔的大地都成了金黄色的,连高高的天空似乎也染上了金黄色,十分壮观。

这时候,麦忙假就到了。麦忙假是非常辛苦的。班主任在讲台上郑重宣告:“明天放假,回家干活。一个星期后再来上课。”我们就背着书包回家了。一大早,天刚亮,穿上短袖短裤,头戴上麦秸编织的伞状帽壳子,脖子上搭上一条毛巾,拿起一把锯齿镰刀,跟着拉架车子(板车)的老大爹,就这样上地去了。早晨还算凉爽,不怎么冒汗,左手抓起一大把麦秸秆,右手拿着镰刀,对准麦秸秆的根部靠地面的地方割去,刺啦啦地割着,割着,割掉的麦子放在一堆。割掉的麦子一堆堆地摆在地上,收割完,双手抱起来,放在架车子上,用绳子拴牢。

吃了早饭,天就热起来了,活儿还得干。热辣辣的太阳光芒像针一样,刺在脸上,刺在裸露的胳膊和腿上,头顶着的大大的帽壳子好像没啥用。比阳光更刺弄人的是麦芒,忙活起来,总会时不时有几根麦芒扎到腿上,扎到胳膊上,又痒又痛。为了少受点罪,我奋力拿着镰刀,使劲儿地干坐着,争取早点干完,心里是不情愿的。不知道啥时候不用再干又苦又累的活儿了。割掉一大片的时候,汗水啪啪啪地落下,小小的汗珠落在干渴的土壤上,摔得稀碎。老奶奶倒是不嫌苦,不嫌累,看着金灿灿饱满的麦穗子,微微笑着。她看着掉在地上的汗珠,眼睛睁得大大的,笑着说,“摔成了八瓣子。”

一天下来,割完麦子,浑身是汗,黏糊糊的。身上被麦芒刺弄痒得不行。于是乎,冲到古沟边,把身上短袖短裤扯掉,奋力一跃,扑通一声,跳进沟里。沟里的水凉丝丝的,很舒服。在水里游来游去,扎几个猛子,拍几个水花,一天的劳累就这样很快烟消云散了。傍晚的阳光也和麦子一样是金灿灿的,洒在水面上,洒在我们脸上。随着我们的游动,阳光在水面上荡漾着。游累了,眯缝着眼睛,在水里呆着,听着青蛙咕哇咕哇叫上几声。睁开眼,一只白鹭从水面掠过,又飞到远处。晚上回家睡个觉,第二天继续忙。

麦子全部收完后,就要上脱粒机了。脱粒机轰隆隆响起,一摞摞麦子填进去,麦秸和麦糠从一个大口子飞出,撒在我们身上,好痒好痒。麦子从另一个口子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冒出来。老大爹用木叉子把麦秸堆成麦秸垛,我和老奶奶则把麦粒装到化肥袋子里面。几亩地的麦子要打大半天,全部干完,已经是下半天了,太阳依旧是火辣辣的。这时候,打开一瓶瓶放在麦场上的啤酒,咕嘟嘟喝起来,一口气喝光两三瓶,朝麦秸堆上一躺,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快眯上眼睛,身上的酸痛都感觉不到了。等到醒来,天已经快黑了,从麦秸堆上起来,身子一动,又酸痛起来,胳膊上,腿上依然痒痒的。

麦子收完后,又进了教室上课。地里接着又种上秋季的庄稼。秋季的庄稼要丰富得多,有豆子、玉蜀黍(玉米)、蜀黍(高粱)、芝麻、红芋和花生,还有杂七杂八的豇豆和啪嗒虎(绿豆)。

秋季八月中下旬开学,上一个多月的样子,就赶上了秋收,学校里给放两个星期左右的秋忙假。老家的秋天是干燥少雨的,所以秋忙假没有麦忙假那么紧张,活儿可以慢条斯理地干着。天气依然很热,但阳光没有夏天那么毒辣,那大大的帽壳子就不用戴了。豆秸、芝麻秸要结实得多,这次就换上磨得锃光瓦亮的平口大镰刀。而玉蜀黍是先把玉黍棒子掰下来,再用粪铲子把根砍掉,一根根玉黍秸就躺在了地上,我们用架车子一车车拉回家。

放假后,我拿着镰刀,拉着架车子,就跟老奶奶上地了。地里的豆子被炙热的阳光烘烤了很长时间,焦脆焦脆的,有的豆荚已经炸开了口,豆子随时都会掉下。抓起豆秸,拿起镰刀去割的时候,有的豆子就蹦了出来,在柔软的黄土地上蹦跳个三两下,似乎是累了,才安安心心躺下来。它们像一个个顽皮的孩子。我家的豆子地里还种着豇豆和啪嗒虎。老家话管绿豆叫啪嗒虎确实恰如其分。成熟的绿豆豆荚乌黑乌黑的,很薄很脆,一碰豆荚就炸裂了,啪嗒啪嗒得响起来。绿豆是有棱角的,从豆荚里炸裂开,掉在地上,就蹦不起来了。老奶奶捡起地上的豆子,放在手心里捧起来,嘴一吹,灰尘扬起,然后放在一边的竹篮子里。地里的豆子都是收拾完,老奶奶还是弯着腰,挎着竹篮子,一步步慢慢地走着,看看还没有豆子丢在地上。

那时候,家家户户种着大片的红芋。红芋是种在田垄上的,一垄垄的红芋整齐排列着。我们把长长的红芋秧割掉,拉回家喂牛喂羊,地上剩下的就是光秃秃的田垄,可以让一种特殊的农具上场了。这种特殊的农具就是木犁子,是专为红芋做的。木犁子是熨斗状的,扁圆扁圆的,头儿有点尖。老爷爷将木拖把搭在牛脖子上,拖着木犁子,将牛赶到红芋垄上。牛在前面走两步,木犁子的尖头抵在田垄头上,扬起鞭子,叫上一声“吼——哈——”,鞭子落在牛身上,牛拉起来木犁子迈着大步,使劲走起来,呼啦啦,呼啦啦,田垄被冲开了,红薯从松软的土壤里冒出来。一垄垄的红芋就这样呼啦啦被冲开了。这个就叫冲红芋。木犁子冲的红芋很少有破损。冲完红芋,就轮到我们大人小孩抬着筐去收拾红芋了。很喜欢看冲红芋的场景,可惜没过几年老牛和木犁子都退出了历史舞台。

红芋很高产,一车车的红芋拉回家放在院子里,能占满半个院子。收好的红芋一大半要窖藏起来,用来过冬。挖红芋窖是个很重的体力活,我们这些小孩干不来,就在一旁看着。我家的红芋窖是老大爹挖的,他拿着铁锹一锹一锹地挖,挖了差不多一天,一个一米宽,两三米长,一米多深的红芋就挖好了。接着,在上面用木棍和玉黍秸撑起来搭个矮矮的棚,然后把泥土盖在棚上封住。窖口一般放在锅拍子什么的。

收完红芋,秋忙假就结束了。有了大量的红芋,就不愁吃不饱了。我们的早饭很多时候都是红芋稀饭。老奶奶喝着红芋稀饭,时不时念叨着,“红芋汤,红芋馍,离了红芋不能活。”可不是么,他们那个年代,粮食歉收,没啥吃的,估计只有红芋可以果腹了,真的离了红芋不能活。

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联合收割机就开始走进了家乡的田野,慢慢普及到各家各户。之后,没多久旋耕机也来了。田地里不需要那么多劳动力了。当年农忙假里和大人们一起干活的小伙伴们纷纷离开了家乡,去外地打工,去外地求学工作生活。后来的农忙时节,他们也不回来了,田地里的农活多由老年人来干了。

记得最后一个农忙假是在初一上学期,初一下学期就没有农忙假了。那大人小孩们一大家子在田地里忙碌的场景成了遥远的记忆。要是向小辈儿们讲起来,他们都不知道是那个年代的故事了。

2023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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