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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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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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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过去的日子

我的命没那么好,从出生到现在,好多日子都是一天天熬过去的。所幸,该过去的都熬过去了,后面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爸爸从恢复高考时的1977年起开始参加高考,一直考到1979年,每次都以一两分之差,没有考上去。离开学校,消沉了很长时间。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爸爸又振奋起来,去学了医,干的还不错,他的中医还曾经考过全乡第一,但还是出了一点事儿。折腾来折腾去,也没有找到个像样的媳妇。爸爸三十好几的时候,经过亲戚的介绍,给爸爸安排了一个带孩子的女人。爸爸死活不同意,出去在寥地里躺了大半夜,被奶奶拽了回来。在长辈们的逼迫下,爸爸总算接受了这个女人,跟她勉强着过起了日子。一年多后,她怀了一个孩子,就是我。我生下来后,她就成了我的妈妈。爷爷奶奶一大把年纪了,看到我的到来,总算脸上有了喜色。

我出生一年多的样子,还很脆弱,没有被照顾好。不知道怎么的,我得了一个小小的感冒,怎么治都治不好。我被送到了附近镇上的老集医院,医生认为我这是肺炎。小小的我在病床上躺着,一遍遍的输液打针,不见好转。那时候,爸爸、奶奶、大姑,当然还有我妈妈,轮流看着我。一天一夜地熬啊熬啊,熬了一个多月,还是不见好转。学医的爸爸感觉不对劲,立马制止了老集医院的医生,拦上一辆车,把我带到了县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下班了,怎么也不给治。爸爸从医生同事那里找到他的地址,提前跑到了他家里,给医生的老婆说了我的病情,再不治就没命了。医生刚到家,被老婆狠狠骂了一顿,只好回到医院,给我治病。我被诊断为胸膜炎,经过X光照射表明,胸部有大量的化脓。做这个开刀手术,要一大笔钱,爸爸来得急,没带钱。医院坚持说,不给钱,不给治。突然间,爸爸不知道身上来了哪股子力量,食指按在医生办公桌上说,“信不信,我明天就能钱给拿过来。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把手指头剁掉给你们看看。”办公室里的几个医生和护士被震慑到了,当即给我上了手术台。开了刀,我的胸口挖出了一罐头脓水,极其虚弱,需要输血才能活下去。经过鉴定,我跟妈妈的血型更配。妈妈一听要输血,吓得马上就跑了,跑了半里地。最后,还是我爸爸给我输了血。爸爸也有病,虚弱的他和虚弱的我相伴,在病房一天天熬下去,熬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子,熬到我总算好了一些,回到了家。痊愈后的我,胸部一侧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长得越来越长。

回到家后,爸爸和妈妈的日子继续勉勉强强地过着。爸爸还在干着中医,也去集市上做点小生意。有一天,爸爸去出生意,奶奶、老大爹和我妈妈去瓜地里照看瓜秧子。西瓜长了出来,妈妈趁老大爹和奶奶没见到,偷偷吃了起来。老大爹看到后,把她狠狠数落一番,接着,奶奶也跟着数落。连番数落下来,妈妈气得回到了家,收拾起东西,就走了,回了娘家,把我丢在了家里。过了一些天后,妈妈跟她的姨表哥成了一家人。我从此没有了妈妈,这一年才一周岁多,刚刚大病初愈不久。也许,这一天从妈妈走进这个家门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件事儿后,我的心里又多了一道伤痕。

妈妈走了,刚强的大姑和老奶奶来照顾我。没有了她,日子继续勉勉强强地过着。我刚刚记事儿,跟村里的小伙伴一起玩的时候,有个大人冲我喊了一声,“你爸出事儿了。”我跟奶奶和大姑去了老集医院。爸爸躺在病床上,头上扎着白白的绷带。医生一次次地给他换吊水。我看到盐水瓶子里面,液滴一滴滴流下来,掉在输液器里面,流到爸爸的手臂上。我有时候会犯困,奶奶和大姑的眼睛一直盯着病床上的爸爸,不知道盯了多久。爸爸醒来了,抬起了头,医生拆掉了他头上的绷带,这一刻,我看到爸爸的左耳朵没了。爸爸的身上也多了一道伤痕。我们带着伤痛活着,日子一天天地熬着。

后来,爸爸去了上海打拼,我留在家里上学。小学一二年级,依然身体不好,时常犯病,动不动就发烧感冒。我又躺在了床上,看着一瓶瓶吊水滴下来,流到我的手臂上。奶奶坐在床边看着我,老爷爷坐在门口,看着我和奶奶。吊水一滴滴滴着,从早上滴到晚上,从晴天滴到下雨。第二天,继续滴着,我好了不少,外面的天也晴了,阳光从南面的小窗子里照进来。此刻,奶奶微笑起来,说道,“黑了它就明,下了它就晴。”这是我最早听到的谚语,记得一清二楚。黑夜总会熬过去的,熬过去了就是亮堂堂的大白天。雨天也会过去的,过去了就是大晴天。我们家的苦日子也会熬过去的,熬过去了就什么都会好了。从奶奶微笑的脸上,我看到了阳光,心里暖暖的。

我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不用再躺在床上了。当我从床上起来,老爷爷却病倒了。从小学二三年级到四年级,他就一直躺着,手指头也假了,连端饭都困难了。我得一口口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病重了,我得去请医生。到了冬天,得走雪地,我穿着棉鞋,在雪地里挪动着脚步,一次次去请医生。二年级的那个冬天,医生李建华说,“你爷怕是挺不过去了,准备后事吧。”我听着,默不作声。奶奶和老大爹也没说什么。老大爹是个木匠,早就给爷爷打了一口棺材。要是熬不过去的话,正好可以随时躺进去。这一年,爷爷奇迹般熬了过去。四年级的时候,爷爷撑不住了,经常性昏迷。我只好在家守着他,班主任知道我的情况后,让我留在家,不用去学校上课参加期末考试了。这一年的雪下得更大了,屋子里更冷了,爷爷躺在厚厚的被窝里,手脚还是冰凉冰凉的,每天给他换着热水袋。他一有点情况,我就得去请医生。我继续在雪地里挪动着脚步,去请医生,跑了一次又一次,一天最多跑两三次。爷爷这次熬不下去了,一天晚上断了气。从此,我们家少了一个重要的亲人。

日子继续这样一天天熬着,奶奶和爸爸一天天变老了,我一天天长大了。爸爸在上海那边做生意,我在学校里读书,奶奶和老大爹在家里苦撑着。刚强的奶奶一直身体硬朗,九十多岁了,还是一个人烧锅做饭,下地干活。她熬到了我上完了高中,考上了大学。

上了大学,以为我家的噩运到头了。大二下学期,爸爸在上海被一辆出租车撞倒了,住进了医院。我当时正要考英语专业四级,听到这个消息,连夜赶到了上海。在曙光医院的病房里,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爸爸。吊水一滴滴滴下来,这一幕从小到大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所幸,这次没有伤到要害部位。在爸爸的床边守了几天后,我回去了。这个暑假,奶奶出事儿了,一头扎进了村南面的古沟里,捞上来后,没有挺住。她走了,她嘴上的那句谚语依然留在耳畔,“黑了它就明,下了它就晴。”日子再不好,总会熬过去的。

2020年,刚刚在北京这边稳定下来,又发生了可怕的新冠疫情。疫情反反复复,谁也不知道明天是怎样的,就这样熬着。为了躲开这可怕的疫情,我干脆去了人比较少的北京昌平那边去工作。这地方确实安全了很多。202212月份,我还是感染了。一开始没有感觉到,以为只是个感冒,到了办公室昏昏沉沉熬了老半天。同事发现不对劲,让我回去了。回到住的地方就开始发烧咳嗽,浑身无力,一连十几天不见好转。一个人在自己的屋子里呆着,迷迷糊糊的,好孤独,好难受。迷迷糊糊中,又想起老奶奶那句谚语,“黑了它就明,下了它就晴。”日子再不好,总会熬过去的。这时候,她这句谚语给了我很大的力量。她当年的微笑又出现在我的梦中。

在屋子里挺了十几天,挺过去了,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终于熬过了漫长的疫情三年,我分外想家。公司一放假,我就买了车票回家。回到家后,好好地陪爸爸,我们这些年熬过来,太不容易了。这时候听到村子里定稳大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去世了。他比我爸爸还小一岁。这一年的年初,姑父独自一人在家,没人照顾,熬不过去了,走了。而我们都熬过去了,成了这个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

对于幸存下来的人而言,每一天都是珍贵的,都值得好好珍惜。多少个难熬的日子都熬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好好珍惜生命中的每时每刻,相信每一个困难都会熬过去的。

 

2023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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