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跟侯哥喝酒,侯哥端着酒杯,苦笑着说,“唉~,老爷们过得糙,真糙。”想起他这句话,蛮有意思的。我们家的生活真可谓非常粗糙。
自从老奶奶2009年那个夏天去世之后,我们这个家就剩下三个大老爷们了,老大爹、爸爸和我,日子将就着过。老家翻盖了新房,好些年都没有装修,一直在那里晾着。大大的窗户连玻璃都没有装,冬天就裹上塑料布,勉勉强强凑合着。过年吧,连新衣服都懒得买了,反正我也长大了,不用像小孩子一样需要什么新衣服了。能过去就过去吧,一年一年就这样过着。直到去年年底,老家西屋里才装上空调,让我挨过那个寒冷的冬天。
在上海浦东那几年,爸爸还是住着又小又破的出租屋将就着。屋子里连个空调都没有,爸爸就把浦西带来的吊扇装在头顶上。这个吊扇还是爸爸刚去上海的时候买下的旧货,一直用了十几年。当时还买了一台旧的索尼黑白电视机,也用了很多年,最后放不出东西,才扔掉。到了浦东,才换上一台彩电,也是买回来的旧货。他一个人在家,电视机会一直开着。干完活,炒个菜,喝点酒,看着电视,一个人的生活就这么过着。吃不完的菜就放到冰箱里,第二天拿出来热热,继续吃。吃完饭,喝完酒,歪倒在床上,听着电视剧乌拉乌拉的声音,慢慢闭上了眼睛,有时候连被子都不盖。酒醒后,是第二天两三点钟的样子,又一个人去捞鱼拉货。
跟爸爸在一起的时候,爸爸还是剩饭随便热一热吃。有的剩饭能热两三次才吃完。吃着剩饭,爸爸说道,“嘿嘿,咱爷俩才能过这种日子,多一个都不行。”说完,哭笑了一下,猛地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发出“嗨”的一声。喝了几大口酒,脸上变得红通通的,皱纹和青筋格外发亮。我也跟着喝了几大口。喝了酒,感觉昏昏沉沉的,对卑微的自己和这粗糙的生活也就无所谓了。
2018年年底,我来到了北京,重头开始。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几平米的小窝,就那样将就着。每年的工作很忙,也没有时间过上像样的生活。下了班,炒个菜,热两个馒头,或者擀擀面条,吃完饭,也就没有多少时间。洗个澡,再看看书,一晚上就过去了。后来,搬到工地宿舍里面住,连饭都不用做了,在食堂里吃点东西,看看书,跟同事聊聊天,就睡了。离开工地后,在丰台和海淀,也还是住着这样的小窝,将就着。海淀那里的小窝更小,连鞋子都没有地方放,只能放在门口的柜子里。小小的一套房子住了三户人家,就一间厨房和一间卫生间。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连做饭的心思都没有了,有时候就干脆弄点泡面吃了算了。来到北京后,我的生活还是这样粗糙。
今年这边的房子开始装修,爸爸和四叔一起来到了这边,把上海那些年攒下来的旧衣服、旧鞋子和旧餐具又带了过来。我说,“还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早晚都得扔。”“这些东西我还要用,你可别扔啊。”爸爸回应道。爸爸一个人过惯了粗糙的生活,住进了新房子,依然舍不得那些烂东西。看着这些烂东西,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一二十年我们家一直过着这样粗糙的生活,现在差不多要到头了。我们家这一二十年过得真的不容易。
2023年1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