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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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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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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架车子

在老家农村,几乎每家每户都会看到一辆架车子。架车子,别的地方叫板车。它的构造不算复杂,一个底盘车轱辘(轮子)加上个木质车架子就够了。老爷爷和老大爹都是木工,我们家的车架子应该是自己打造的。在以前,车轱辘是个中用的东西,值两个钱,一般放在屋子里,怕被人偷了。车轱辘放好,车架子放在哪里都行,有的人家放在过道门一侧,有的人家靠在墙上,有的就放在堂屋里面。而现在这些年,车轱辘算不上什么东西,往院子里一扔,几个月大半年都没有人看上一眼。大家都有了三轮车,架车子用不上了。

刚刚记事儿的时候,架车车轱辘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那时候,在我们庄东北角,几个大人在搓麻绳。又粗又结实的麻绳用手来搓就太费事儿了。不知道谁想到了一个办法,将一束束麻线拴在车轱辘的辐条上,另一条攥在手里,紧紧地拉着。一个大叔将车轱辘一转,麻线在空中跟转了起来。一圈圈转起来,麻线就绞合成了麻绳。我们庄当时种了不少的麻,一根根麻绳都是这样打出来的。

我们小孩呢,也喜欢玩车轱辘。在门口的路上,一遍遍地推着,听着它呼噜噜地转动着,真有意思。有时候,弯着腰,双手握着车轴推。有时候,屁股坐在车轴上,脚瞪着地面来推。还有时候,把车轱辘立起来,把一个小孩放在车轱辘上,推着他转圈圈,看着他惊吓的样子,我们在下面哈哈大笑。小猫小狗也可以放在车轱辘上,推着它们玩儿,看着它们在上面一圈圈转,挺有意思的。等我们玩够了,小猫小狗在车轱辘上一蹬腿,“砰”地一声轻轻落在地方。

车架子也是个好东西。车架子的背面有突出的木条,脚正好可以踩上去,可以靠着墙面和树立起来,当个梯子用。把车架子靠在树上,趾着上去,可以修剪修剪枝条。小时候住的都是土房子,弄不好刮风下雨就漏水了,正好可以趾着车架子爬山屋顶,把破的瓦片换下来,把漏水的孔洞补上泥巴。每年好像都会这样补上一两次。修补修补,日子就这样的过去了。

架车子最大的用途当然是拉东西。爸爸还在老家的时候,经常到老集彭店做做生意,卖过树苗子,卖过鱼,还卖过酵子茶。到老集有十八里,不算近。他一大早天干练就起来,把要卖的东西装到架车子,用绳子绑好。这么远的路,拉着架车子,一步步走到老集,肯定很费劲儿。爸爸把车绊子挂在自行车车座上,蹬上自行车,架车子就被拉着跑起来。在那个年代,土坡到老集的这条大路上,经常会看到自行车拉着架车子跑。多的时候,三五辆,七八辆,成群结队一起跑,这倒也是一道风景了。有时候,路上也会看到马拉架车子,赶马的时候是胡子白白的老头子。

农忙的时候,时时刻刻都离不开架车子。收割的季节,田野里走来走去的除了人,就是架车子了。夏天,一捆捆的麦子装到架车子上,一趟趟拉到扬场里去。麦子用脱粒机打下来,又一袋袋装到架车子上,一趟趟拉回家。秋天,豆子、玉米、芝麻、红薯也是这样,一趟趟拉到扬场,一趟趟拉回家。我和老大爹轮换着拉,他拉着三五趟,我拉个三五趟。每次车子都装得满满的,车绊子朝肩膀上一搭,双手握好两侧的车把,朝下一按,脚一用力,车子就动了起来。几百斤重的东西,轻轻一拉就走了,在乡间小路和地里呼噜噜走着,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拉到地方。这家家户户都有,看上去不起眼的架车子,还真的很有用。

我们家有一块瓜地,种的有西瓜、苹果瓜、菜瓜和香瓜。收完麦子,这些瓜一天天就长好了。逢彭店的时候,老大爹就装上一车子西瓜,去赶集卖。在炎炎烈日下,他戴着个帽壳子,拉着架车子,迈着慢悠悠的步子,朝集上赶去。彭店不算远,一路上路过姚庄、梁庄、梨树庄。见到熟人,老大爹总会停下来,聊两句。这些村庄的妇女小孩都爱吃瓜,看到老大爹车上的瓜就围上来看两眼。有俩钱的就掏钱买两个,回家就去啃。没钱的就在一边傻傻地看着。老大爹就这样拉着架车子走着聊着,卖着瓜。赶到集上,把架车子朝街上一摆,站在一边,扇着扇子,等人家来买。等到快晌午的时候,差不多卖了一大半。回来的时候,再从另外一条路拐回来,路过徐庄和闻庄的饭场,一边走,一边跟熟人打着招呼。他们端着饭碗,朝架车子上瞧瞧,相中的话,就再买走几个。就这样,一车子的瓜一个上午就差不多卖完了。

架车子除了在我们老家活动之外,也被拉到过远方。有两年冬天没啥事,大姑一个人拉着一架车子的东西,去南乡卖,卖了些钱,换了米回来。南乡应该是过了淮河的淮河以南地区,我没有去过那里,应该有一两百里地。98年那次她回来,正赶上大雪天,她一个人路上总感觉什么不对劲,迈着急匆匆的步子往家里赶。最后,还是晚了一步,没有看上爷爷最后一面。真佩服大姑的耐力和勇气,能一个人在这么冷的天走这么远的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去南乡了。据村里的长辈们说,五六十年代和八十年代,每年农闲的时候,跟老大爹年纪差不多的男人都会拉着架车子去南乡卖姜。想必当年这也是一个浩浩荡荡的大队伍。在那个吃不饱的年代,从南乡卖点钱,换点米回来,日子总会好一点的。

架车子当然也可以拉人。很小的时候,我坐在架车子被拉着。慢慢长大的时候,奶奶八九十岁了,不太能走很远的路。我只好拉着她去走亲戚。奶奶拿着竹棍,爬上了架车子。年迈的奶奶比较瘦弱,似乎感觉不到什么分量。她上了车子,我尽量把车把压得低一点,让她坐得稳当一点,走得也不快。路过别的村庄,总会有别人的眼睛,朝我这里看过来。我不敢对视过去,低着头,继续拉着架车子往前走。高二暑假,拉着架车子,带着奶奶,去给李大庄的大表姐家看门。奶奶呆不惯,没几天就闹着要回去。我只好拉着她回去。刚刚下过雨的土路很难走。车轱辘沾满了泥巴,我使劲拉着,慢慢地走。到了张庄,上了大路,好走了一些。一双眼睛盯着我和架车子上的奶奶看了好久。这双眼睛似乎有些熟悉,却又不知道是谁。不知道看我们俩的是不是我妈。看着这双眼睛,奶奶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离开了张庄,那双眼睛似乎还在盯着我们看。

大学毕业后,攒了一大堆书,运回了老家。屋子里没有能摆的地方,就干脆放在过道门房梁下面的木板上。要上去可不容易,幸好家里有个架车子。把车架子靠着墙上,拿着一捆捆书,趾着爬上去。书全部放上去,差不多把木板上的空间塞满了。书放好后,我又把车架子放在了过道墙上,车轱辘扔在了院子里压井池子一边。此后很多年,这个车架子都一再靠着那个过道墙。别人从过道进门会看到这个车架子,但并不知道我的书就在过道的木板上。这好像是我最后一次用架车子。

车架子今天还在过道门的墙边靠着,车轱辘还扔在院子里,不知道多少年了,都快被忘掉了。

2024年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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