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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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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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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礓和砂礓路

九几年的老家,还没有什么柏油路和水泥路。一开始,村庄和村庄之间的小路还是土路,也叫泥巴路。乡镇和乡镇之间的大路会铺上砂礓,叫着砂礓路。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砂礓奇形怪状,铺在路上,坑坑洼洼,凸凹不平,走上去很艮脚。它的好处在于把泥土盖在了下面,下过雨之后,走起来好歹不那么泥泞难行。后来,村庄和村庄之间的小路也铺上了砂礓。没多久,连村里各家各户的门前小路也铺上砂礓。

这一块块砂礓都是从塘子里面和沟里面打出来的。到了冬天,塘子和沟差不多都干了。大人们纷纷拉着架车,带上铁锨、铁锹、锤子和嵌子,到塘子和沟里面去。先开始挖淤泥,软乎的就用铁锨,硬邦邦的就用铁锹。水底的淤泥夹杂着树叶水草,沤了好几个月,变得乌黑乌黑的,这可是上好的有机肥料,可不能扔掉。有田地靠近沟沿的,大人们就把淤泥甩到沟沿上。离田地有一段距离的,就把淤泥拉到地里面。大人们把淤泥一锹一锹甩上去,原来干涸的沟底就冒出了水,水也是乌黑乌黑的,并没有多深。淤泥挖掉了,泥巴狗没地方钻了,就在水里面“砰砰”直跳,冒着白泡,溅起水花。

浅浅的水下面,隔着一层薄薄的黄土,下面就是砂礓了。真没想到我们这里这么疏松的黄土和柔软的水在一起,经过了一段时间,在地底下就变成了如此坚硬的砂礓。大自然真是神奇地超乎想象。我正看着发呆,大人们就开始打砂礓了。打砂礓可是费劲儿又费心的活儿。先瞄好砂礓露出的孔眼,才能下手。接着微微举起十几斤重的铁嵌子,嵌子尖头明晃晃的,对准孔眼,向下一用力,就扎进了孔眼。然后,用力拔出来,在扎进去。反反复复几次下来,一个孔眼就打通了,再用力一撬。一块砂礓周围有三四个孔眼,都这样扎一遍,撬一下,就撬开了。大人们一边打着砂礓,一边喊着“嗨哟”“嗨哟”,额头冒出一颗颗汗珠。冷冷的大冬天,听着这“嗨哟”“嗨哟”的喊声,身上似乎也热乎起来,充满了力量。

砂礓打好了,就得搬上架车子拉回家。那时候八九岁的我,两根胳膊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搬起一块砂礓,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架车旁。嚯,一块砂礓得有一二十斤重。一块块砂礓运回家,堆在了院子的一角。经过不知道多少天的日晒雨淋,青苔悄悄地爬了上去,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色。放得日子久了,都快忘记它的存在了。不知道哪一天,里面出现了一条红花长虫(蝮蛇),在砂礓孔眼之间钻来钻去,头从孔眼里面伸出来,吐着信子,好吓人。不知道该赶它走,还是让它继续留在这儿。我不敢招惹它,它不敢招惹我。它就盘踞在砂礓堆里面,安了一个窝。天冷的时候,它又悄悄地溜走了,留下一条白白的蛇皮。

这一堆砂礓在院子里躺了一两年的时间。有一天,村子里招呼着大伙儿修路。老大爹把砂礓装上了架车子,拉到了进村的南北路上。砂礓倒在路上铺开,家家户户,大人小孩,男女老少一起上。有拿锤子的,有拿斧头的,对着砂礓棒棒当当地敲,人头一样大小的砂礓就敲碎成鸡蛋大小的小碎块。棒棒当当敲得差不多了,就拉上石磙反反复复压上几道儿,多多少少就有些平整了。这条砂礓路半里多地的样子,我们这个村一二百口人忙活了差不多一整天就修好了。从此,下雨天上学就可以走这条砂礓路了。穿着胶鞋(雨靴),走在上面,没有泥巴粘在脚上,走起来倒也轻轻松松。

村子里二叔汉开拖拉机拉砖头,分量可不轻。拖拉机一趟趟地过,砂礓路就压成了一个个豁舀子(坑)。后来,又有几个叔开上了三轮儿,每天“蹦蹦蹦”过几趟。一遍遍地压来压去,豁舀子越来越多。一到下雨,又变成了一个个水洼,三五米一个,七八米一个。穿着胶鞋,踏进豁舀子,探探深浅,倒也是一种乐趣。不知道哪天,路上的几个豁舀子垫上了。不知道哪天,路上其他地方又多了几道豁舀子。填也填不完,补也补不尽,这条不算长的路这样填填补补,好些年头就过去了。日子好像也是这样一条路,总有几个豁舀子是填不了的。平平整整的好像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过。

大人们依然还在冬天打砂礓,继续修着路。砂礓路渐渐地修到家家户户的门口,多余的砂礓又铺在院子里。本来就不平整的砂礓路和砂礓地面也悄悄地有了豁舀子。

再后来,原来的砂礓路上铺上了水泥,变成了水泥路,据说花了不少钱。这下子,看起来真的平整了。日子好了,村里的车越来越多了,可没两年,原本平整的水泥路面又变得坑坑洼洼,一个个豁舀子了。原本平平整整的也不那么平平整整了。从有砂礓路到现在,好像路注定会有豁舀子的。日子再好,这条路还得填填补补。只有不断地填填补补,用心养护,它才会一直平平整整的。

砂礓路坑坑洼洼,凸凹不平,写满了生活的寓言。

2024年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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