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村里没有通电的时候,家家都有一个电把。电把就是手电筒,可能是握在手里面,像把手一样吧,所以在家乡话里面叫电把。那时候的电把有着明晃晃的白色金属外壳,里面装上两节粗壮的一号电池,中间的按钮需要稍微用力推一下,光就会亮起来,射出一道粗粗的光柱。那个年代,大家都缺钱,买电池也得花钱,电把不太舍得用。平时晚上天要是特别黑,就点上煤油灯,天要是不太黑,月光很亮,就干脆连灯也不点了。我们家的电把没有怎么用过,大半年一整年好像也没有换过电池。
大姑家电把用得多,还不止一个电把。大姑那时候三天两头来一趟,来看看爷爷奶奶,帮奶奶打扫打扫院子,洗洗衣服,做做饭。每次都不舍得走得很早,一直到天黑吃完饭后才回去。大姑很坚强,却也怕走黑路,也怕鬼。走黑路,电把就派上了用场。出了我们家院子,她就打开了电把。电把的光在黑暗中穿过去,一条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出现在眼前。随着电把的光亮起来,村里的狗“汪汪汪”叫起来。大姑一声不吭,迈着稳重的步子就走了。有时候,我也送她走一段,送她走到我们庄西地。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她,走到老桥,从那里朝南走。老桥的路很长,两边好多的坟,这地方很廖,让人心虚。我远远地看着,那条光柱朝南移动着,大姑的身影和光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
姑父是打鱼的,也离不开电把。他一般是后半夜起来,到界南新河去打鱼,然后一大早赶回来,把鱼摘下来,带到集市上去卖。姑父起床后,大姑也跟着起来,她打开电把。在电把的光亮中,姑父把双斗船架上了自行车,在船斗里面放上了丝网,接着接过姑姑手中的电把,蹬上车子就出发了。来到河边,把船放在水中,电把放在船斗的一块木板上,拎起竹竿,踏上船上的脚板,竹竿朝岸边一捣,船就悠悠地进了河里面。双斗船在河面上来回摆动着,电把的光柱照着河面的微波闪闪发光。姑父把一条条丝网丢在河里面,接着拿着竹竿,使劲拍打着水面,鱼儿受到惊吓,四处乱窜,就撞到了网眼里面。来回这么几次之后,天边渐渐地就泛起了亮光,可以关掉电把,收起渔网了。姑父靠着这个双斗船和那个电把,养活了好几个儿女,撑起了他们那个家。
爸爸还在老家的时候,喜欢抓老花鸡(青蛙)。古沟里的老花鸡特别多。老花鸡可不好抓,一有个响动,它就使劲儿一跳,扑通一下,跳进了古沟里。爸爸拿着电把和网兜子。我拎着化肥袋子。走到有老花鸡的地方,爸爸推开电把按钮,一道光柱突然亮起,一下子就把适应了黑夜的老花鸡给照晕了,呆在那里,老半天一动不动。爸爸拿起网兜子,套上去,一套一个准。我也好奇地弯着腰,蹑着小脚步,靠上去,双手使劲儿按上去,它还是晕晕乎乎的,毫无反应,一下子就给逮住了。老花鸡身上滑溜溜,黏糊糊的,还真好玩。被抓在手心的老花鸡气得肚子鼓鼓的,扔在了化肥袋子里面。
晚上抓甲虫,也一样用电把。一到晚上,村东头的玉米叶子上就爬满了小甲虫,偷偷地啃食叶子。这种小甲虫壳是灰绿色的,不那么硬,壳下面有薄薄的翅膀。白天它们嗡嗡嗡到处飞,好不猖狂。趴在叶子上,看到人过来,就会飞起来。要逮着它们,也不容易,电把就派上了用场。电把一照,一大堆的甲虫就傻乎乎地叮在叶子上不动弹,一抓一大把。村里的小妮儿(女孩)小半橛子(男孩)那时候都爱拿着电把抓甲虫。一个个电把在玉米地亮着,亮光在玉米叶片之间晃来晃去,闹出了呼呼啦啦的响声。一个钟头的功夫就抓了一大盆儿。第二天,这些小甲虫就成了鸡和鸭子的美餐。鸡一看到这些小甲虫,可兴奋了,伸着长长的脖子去叨。
家里老大爹和村里的胜利、三利没事儿的时候都爱钓钓鱼。晚上钓鱼,也离不了电把。拿个钓竿,拿个电把,带上一包烟,朝沟沿上一坐,鱼钩朝古沟里一甩,点上烟抽着。电把的光亮照着水面,水面上浮着鱼浮子和水草。亮光中的这片水面老半天也没啥动静。要是我的话,肯定是等不了的。我没那个耐性子,所以不喜欢钓鱼。他们这些老爷们倒是耐得住性子,要是鱼浮子动了,就把鱼竿提起来,要是鱼浮子不动,就干坐在那里,手指头夹着烟,慢慢地抽着,烟雾弥漫在亮光中,显得安安静静的。电把就这样亮着,烟就这样抽着。不知道多久,他们才提着鱼竿,拿着电把回家。也不知道这一晚上,能钓上来几条鱼。这些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一个人独自坐在古沟边,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多舒服啊。这份孤独和自由,对老爷们来说,好像才是重要的。男人是需要孤独的。
没想到这小小的电把,有这么大的用处。用电把的日子还是挺让人怀念的。
2024年7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