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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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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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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消逝的“小屋”

在岳阳的大哥家,看到一幅纸张泛黄的素描。比A4纸稍小些的纸张正中间,用铅笔勾勒出一座简陋的平顶小屋,像个包装盒,左边延伸出一道稍矮一些的L型挡风墙,那是进门处。小屋旁边写有一行小字:我们的家。是一直喜爱绘画的大哥,五十多年前的一幅有心之作,带着岁月的洇渍,留存至今。它的出现,像一根火柴,一下点燃了我记忆的火把。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正值大饥荒的年代,家住吉林省长春市宽城区的边上。印象中,那一带周围很荒凉,人家不是太多,应该属于城乡结合部的郊区。当时,父母为了躲避与上一辈的家庭矛盾,在外找了一块荒地,用土坯和碎砖烂瓦搭建起了一个十多平方米的低矮的“小家”。

小家的南面,开了一个小窗户,没有玻璃,就用一块半透明的塑料布遮挡。夏天还好,四面透气。可一到冬天,就遭罪了,寒风裹着雪花,顺着门缝、窗缝、墙缝、瓦缝,“呜——呜——”长一声短一声鬼叫似的直往屋里钻。地上的寒冷难以抵御,我们兄妹四人和母亲一起,常常围坐在小火炕上。

记忆中,屋里除了那个几乎占据一半空间的小火炕,就是炕前砖砌的地炉,炉上一根烧得发黑的铁皮烟囱,在高处拐了个九十度的弯,伸向墙外。炉的旁边有一张小饭桌,每天傍晚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桌上的那个“咔咔”作响的矿石收音机,收听少儿节目“小喇叭开始广播了”。吃完晚饭,写完作业,再听一会儿《西游记》《三国演义》之类的评书连播。

小屋的一边,还有一个破旧的矮柜,柜上摆着一个每天早上“叮叮当当”催我起床的马蹄表。对它,我一直怀有好奇心,为什么妈妈在它后面“吃——吃——”拧上几下,表盘上三根粗细、长短不一的针,就会像三只不知疲倦的拉磨的小毛驴,“滴嗒、滴嗒”不停地走上一天,并且,还有快有慢?真有意思。

虽说小家既矮又破还暗,远远比不上原来住的高大、敞亮、暖和的青砖瓦房,可是我们一点都不想回到从前。因为,那是奶奶的家,这里才是我们自己的家,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空间,想出去就出去,想说就说,想笑就笑,想闹就闹,真自由,多自在。再也没有酒后涨红的阴沉的奶奶脸,以及说不清什么时候会敲在脑袋上的烟袋锅。

父亲在铁路建设单位上班,长年在外地流动施工,收入本来就不多,汇来的几个钱还不能直接到小家(可能是自己搭建的小家没有街道门牌号的缘故吧,有几次妈妈提起这件事,想问为什么,却始终没张口)。每到差不多父亲汇钱来的时候,妈妈都要去奶奶那里讨要,有时含泪空手而归。虽说那时还小,但也知道,钱很有可能又被奶奶拿去买酒喝,买烟抽了。实在没有办法,十一二岁的哥哥就带着六七岁的我和四五岁的弟弟出门捡菜拾柴,在别人家倒出来的煤灰中翻找未燃尽的煤渣,捡拾过往车辆散落在路上的一些煤块。

最苦的是大雪纷飞冰冻三尺的日子,饥肠辘辘的三兄弟出去找吃的东西,拉着几根树枝绑成的爬犁,在深达小腿几近膝盖的雪地里四处奔波。刨开雪,捡拾人家丢在屋外、垃圾堆的菜根、黄叶、烂菜帮子,偶尔捡到带点血腥的肉骨类的东西,会兴奋的犹如捡到金元宝一般。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一个研究单位的围墙外,发现有几个人在那里埋东西。等他们走了,冲过去一挖,发现是一只胖胖的死兔子,立刻揣在怀里带回家,美美地吃了一顿。——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是做过什么实验的动物。

唉,这些事,想起就会心酸,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五十多年光阴,弹指一挥间。父母家已经辗转搬了一次又一次,最终落户到安徽合肥,我们兄妹几个因为工作、成家等原因,也散住在了几个地方。那座曾经陪伴我们度过懵懂青涩年纪的小屋,一定经受不住沧海桑田的变化,早已湮没在城市变迁的步履下,像历史上消失的许许多多的房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它永远是我们生命长河的一部分、记忆链条的一部分、泪湿青衫的一部分。

小屋,神圣的小屋,融入我们骨血的小屋,我人生记忆第一座航标的小屋,承载过我们无数苦乐烦忧的小屋,将铭刻在我的心中,永不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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