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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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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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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忆中从容老去

人,一有回忆就大了,回忆一多就老了。

我是五十年代出生的人,喜欢看那个年代的人写的关于那个时代的实情实景的文章,常会触文生情,激起我对50多年前童年、少年时的回忆。

那时的我们,正处于初进和平稳定年代的生育高峰期,家家孩子都比大人多,四五个寻常见,八九个也不稀罕,所以成了散养型,浑然天性成长。记忆中,没进过托儿所,没超前学英语、弹钢琴、用画笔,没去学舞蹈、炼形体。大部分时间像牛犊马驹一样,在天地间自由自在地奔跑。

遇到水,一挽裤腿趟过去;遇到泥巴,抓起来摔两下,感到手脏,找个水坑涮一涮,屁股上一抹完事;糖豆都很稀罕,掉地上捡起来直接又塞进嘴里;摔倒了,滚了几滚,自己爬起来继续走,不哭,知道没用。渴了,水龙头下头一伸,嘴一张,咕嘟咕嘟就解决。在北方,砸开水缸里的冰舀水喝,吃雪吃冰好玩、解渴都干过,一点事没有;大一些到南方,外出钓鱼渴得耐不住了,趴在水塘也敢来两口,除了土腥、鱼腥味重一些,谁也不会担心会被毒倒。

那时,整个国家刚从战争年代走出,经济千疮百孔,生活一穷二白是最大的特色,因此,各种物资包括生活必需品都很匮乏。孩子多,最常见的一件事就是衣服由大到小传着穿。哥哥穿个两年小了瘦了,就传给大弟弟穿,大弟弟穿穿又小了,缝缝补补再给下面的弟弟穿。那时爸爸常年在外修铁路,全国各地流动性做事,妈妈在家负责带孩子,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稍稍懂事的哥哥姐姐就自然而然成了弟弟妹妹的兼职小保姆。

那时的我们,玩具多了去了,且都是自己做,基本不花钱。例如最喜欢玩的铁环,跑到建筑工地或拆房的地方,找一根一米多长,小孩手指粗的细钢筋。回来后弯成一个大小感觉合适的圆环后,把多余的锯断,有条件的找人把两头接缝处焊接成一体,没条件的把接头尽量挨近并齐也行,只是推动跑起来有点响。然后再找一根合适的铁丝,头上一小段先弯成V字形,再把短头在左,长头大约平齐短头处向上90度弯成L形,最后,在合适高度弯处一个手柄,一个推铁环的钩子即大功告成。

泥炮一般找含沙少,黏性比较好的泥土,加点水和一和,揉一揉,中间捣个窝,窝朝地面摔得愈响愈好。不过,就在脆响的那一瞬间,气泡破裂炸飞的泥点常常会溅到身上、脸上,到处都是。深色的衣服还好,看不太清,也好洗,颜色浅一些尤其是白色的衣服就麻烦了,摔的时候兴奋得全然不顾,摔完低头看衣服上星星点点的黄泥,才想起来坏事了。不敢抹也不敢拍,只能拽着衣边往下抖,可是,泥点抖掉了,密密麻麻的的黄印子还在,只得硬着头皮回家。吃饭时妈妈没注意还好,一旦被发现几乎少不了要挨几句骂,有时,错加错,还要低着头站墙边思过。

其它如沙包也简单,找块布角,装上沙子一缝,出门抛来抛去不漏沙就行;跳房更不是事儿,找哥哥姐姐要个粉笔头,实在没有,用石头画,有模有样就行。还有嘎拉哈、抓子、挑棍、拍三角、摔四角、弹玻璃球、丢手绢、藏猫猫、站木头人、抽冰猴、挥风车、放风筝、跳橡皮筋、跳绳、打弹弓……可说的玩具至少有三四十种,大多都是就地取材,自己动手做。

至于玩法就更多了。例如弹玻璃球,就有进一个洞或几个洞,相互击打或设立目标打倒、打近,单独对抗或组队较量等不下十种玩法。规则也是随着玩法“约定俗成”,怎么定不重要,只要大家“三公”即公开、公正、公平遵守就行。一般而言,没有竞赛或不具竞赛性质的随意玩,有“竞赛”性质还是讲究按规则、规定玩。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不能耍赖,除非偶犯且赶紧认错,得到大家原谅,否则下次没人愿意跟你玩。

那时的我们,都有伙伴,几乎没谁是一个人玩,没意思也玩不成。最常玩的滚铁环,站一排,谁发令都行,看谁中途不倒跑得快,绕着楼房一圈又一圈,上气不接下气跑出一身汗,虽说次次跑第一毛的奖品都没有,第二天照样兴致勃勃再赛。还有摔泥炮,比谁摔得响,没录音,没裁判,全凭你我他认可。当然,也有体现输赢、获得收益的游戏,例如弹玻璃球、拍三角、摔四角、勾烟盒等,按规则赢了,当场可以把输家的东西装进自己的口袋。

那时的我们,感到最神圣、最难得的恐怕就是看电影了,露天免费的那种。影幕通常是用深色帆布做边,中间一大块方形白帆布,四个边角布上镶有通透铜环的那种。挂影幕很好玩,我曾经自告奋勇帮忙干过多次。先把绳子在影幕四角的铜环上拴紧,然后借助两根杆子的滑轮把影幕向上拉起,再四个角拉拉松松地上下左右调整,协调了几下就拉平、拉正,不协调时会急出一身汗。

那时,流动放电影的机子,基本都是称作35毫米的那种,形体不大,架在专用的三脚架上面。通常是一部机子,放完一卷片后,放映员匆匆忙忙换上下一卷片接着放,偶尔奢侈点会出现两部机子轮流放,但极少。那时放的片子都是起革命教育作用的故事片,再后来就是“革命样板戏”等,轮流反复放。正片放映前,有时还放一两部“新闻纪录片”,大多是跟毛主席等主要领导人有关的国家大事,例如,会见了哪个国家的领导人,中央召开了什么会议,伟大领袖到哪个省市进行视察等等,还有就是记录原子弹爆炸、卫星上天、万吨水压机之类的振奋人心的新闻报道。

有时,碰到片源紧张的电影还要跑片。所谓“跑片”,就是一部电影错时在几个地方轮流放,专门有人开车或骑自行车等在上家那里,放完一卷拿一卷,一趟又一趟地拿片。电影胶片都是装在那种银色的金属扁圆盒里,一片一装,盒上通常标着影片名,第几卷等标识。跑片最大的弊端是弄不好就要等片,最长的一次我实在熬不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等到被别人叫醒,已是散场人都快走完了。

后来听大人说,那晚一部片子几家在放,其中一家不知怎么拿错了,等这边的拿片人发现问题,蹬车把片子追到再送回来,已经个把钟头过去了,也就是耽误了差不多一部电影的时间。“拖了这么长时间,难怪我会睡着。”那几天,我一直为好不容易看到一部新电影,却只看到半截而闹心。

那时看电影,还有一种恼火的现象,就是烧片。只要幕布上的影像突然卡住不动,接下来就是几乎一成不变的三段式老“套路”:影像中间瞬间出现一个烧融的大洞;大洞快速向四周扩展;幕布随即变成一片空白。照明灯一亮,前面的观众立马纷纷站起扭回头,目光带着斗大的问号,齐刷刷投向放映机。放映员赶紧低下头,打开机子左看右查,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立刻擦擦镜头,把烧断的胶片卷上一截接着放,一般最多少一两个镜头,基本没什么大碍。

那时的我们,仍处于各类物资都紧缺,需要实行计划管控的年代,吃、穿、用几乎样样都凭票证供应。时间一到,通常是年底年初,父母就会拿着户口本之类的证件,去相关机构领取月、季或全年的票证,有的是一大张,花花绿绿的像整版邮票一样。有些按月供应的物品,票上还印有购买的年月,有些是一张张上印编号,到时间按通知的编号撕下来或从中间抠下来,去买规定的东西。包括米、面、油、煤、肉、布、糖、蛋、肥皂、豆腐、火柴、缝纫机、手表、自行车、香烟、木材、汽油、柴油等等,甚至有时酱油、胶鞋、背心、汗衫、灯泡都要票。

有些东西甚至要到春节这样重大的节日才有供应或者可以稍微多买到一些,那时的我们,最盼望的就是过春节,爸爸回来了,一家团团圆圆,热热闹闹,有鸡、肉、鱼吃,再好一些,做弟弟妹妹的也可以有新衣服穿。尽管往往不过是一件单褂,最大的作用是遮盖里面破旧的棉袄而已,就这已经欢天喜地,睡觉都会笑出声。

半个多世纪的今天,说起来时间并不算长,可是我们的生活却发生了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各种生活物资市场供应可以说琳琅满目,电子化、自动化、便捷化,甚至免费化的东西越来越多,跟回忆里的那时简直是天壤之别。

看着现在的年轻人乃至孩童,一声叹息之后,还是有几分满足,毕竟我们一直生活在和平、安定的年代,无论怎样都比兵荒马乱年代过来的父母强上百倍;毕竟再不好的过去都已成为回忆,年过花甲的我们健康走向更美好人生的坦途;毕竟我们看到也享受到岁暮生活的风情,面向七老八十的现在和未来,我们应该从容老去,知足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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