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桂香

秋空狞冷雁失行，晨雾飘浮菊伴香。平白恍入桃源里，树下吮来满腹芳。  ——桂香吟

楼前东侧两米开外的草丛里，“器”字形长有四棵三米多高的桂花树，每棵贴地的根部，又生出几株分枝，跟主干组成一大丛。

桂花树是小区2004年建成时，跟香樟树、冬青树、白兰花树等一同栽下。记得那时就有齐胸高，因此，树龄至少应该有十七八年了。

像往年一样，立秋过后，我就开始盼望它们开花。

我喜欢桂花，柔柔嫩嫩的花似孩童天真的笑脸，幽幽淡淡的香像少女清澄的眼神。可是，直到中秋节过后，我把一盒桂香月饼吃完，桂花树竟然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急得我几次上前一棵一棵掀开叶片看，竟然连花蕾都没生出一个。

昨日散步归来，妻指着圆成白玉盘的月亮问我，是不是又到十五了？可能吧，我嗅着沿途幽幽淡淡的桂香，随口答道。

回家到楼前，我特意伸头朝东边那几棵桂花树的方向细细嗅了一番。真遗憾，空气中弥漫的依旧是城市惯有的干、辣、酸、闷的添加剂味道。

“看来，今年不会再开了。”

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我失落地回想着去年，她们花盛枝繁叶茂的景象。

“很可能是去年花开太多，太累，花仙子今年给她们放了长假，让她们好好休养生息待来年吧。”

今晨早起，下楼准备外出买东西。从楼梯口走出的瞬间，迷迷蒙蒙的雾气中，我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馨香。

“难道刚才有涂抹了什么香东西的女人经过？”

我左右张望了一番，没见有袅袅款款飘走的身影。

一阵风从东面缓缓袭来，香气不但没有吹散，似乎借着晨雾缱绻的柔情，显得愈发浓郁。

迎着风，循着香气，我来到那几株桂花树前。发现碧绿茂密的树丛间，星星点点的淡黄小花，像是初谙世事的少女，戴着蓬松的鹅黄帽，在碧绿的叶片伞下，探头探脑，怯怯地向外面的世界张望。

一夜之间，她们从天而降？

不过，迟来总比不来好。面对她们水嫩娇黄的模样，嗅着她们幽幽淡淡的体香，我激动地俯下身，用极小的声音招呼道：

“你们好哇，小精灵。谢谢你们，没有辜负我的期待，用你们悠长绵软的爱，给世界送来醉心的馨香。”

“你好，受十万姊妹委托，谢谢你一大早就来看望我们。”最靠近我的那朵鹅黄小花，晃动着娇小的身躯，用纤细的嗓音对我说。

“也许，你并没有在意，我们却很留心。你每一次外出，我们都会送上‘一路平安’的祝福，默默注视你渐渐远去的身影；你每一次从外面回来，我们都会扬起笑脸迎接你，高兴地看你开门进去，倾听你到家的声音。”另一朵小黄花，张着针眼一般的小嘴，送出缕缕馨香。

“谢谢你们，超脱世俗的魂魄，用馨香和美丽灵动、装帧了天地，也让我的心房获得纯净洁美的涤荡。如果可以的话……”

我迟疑地凝视着她们，想找出合适的理由说出我的想法，可是，面对她们清纯无暇的面庞，我摈弃了那虚伪的打算。“如果允许的话，我可以再靠近你们一些吗？”

花儿们掩嘴含笑，轻轻抖动了一下闪亮的叶片。我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那是她们默许的花语。

挥动双手，轻轻驱开氤氲潮湿的雾气，我向前迈了半步，鼻子小心翼翼地靠近花前，轻轻吸了一下，又用足了气力徐徐地再吸一下。像只贪婪吸吮花蜜的蜜蜂，直到满腹满胸的桂花香气，把人充盈得似乎膨胀、透明起来，飘飘欲飞才作罢。

我相信一种说法：天地有情，万物有灵。

桂花，没有牡丹雍容华贵，没有梅花冷傲高雅，没有月季姹紫美艳。但她细腻素雅的花姿，远溢绝尘的幽香，自古就深受中国人的喜爱，历代骚人墨客更是为之神魂颠倒，争相歌咏。

战国诗人屈原曾壮怀烈烈地吟道：“援北斗兮酌桂浆，辛夷车兮结桂旗”。

唐朝诗人宋之问游杭州灵隐有感而发“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宋代女词人李清照更是倾情赞誉它“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年轻时的我，充满幻想，一心向往随心所欲的生活，渴望有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馥郁芳香的院落。

那时的我，最喜欢的是茉莉花，一簇簇开在绿叶之间，像踏翠凌波微步飘来的白衣仙子。白得圣洁，透进骨髓的圣洁；香得优雅，沁入心脾的优雅；美得纯真，超脱凡尘的纯真。

稍长些的我，被世事的艰辛深深刺伤，世界随人很大，但是，想要获得完全自由自在的立锥之地都不堪找。

这时的我，更喜爱傲然独放的兰花，曾经深山里遇见过的那种。窄窄的叶，瘦瘦的花，如仙子坐化涧边千年，散发着幽幽淡淡的香气，让人慕之敬之拜之，却不敢近之动之扰之，更不敢采之。

现在的我，已是迈向古稀的伏枥老骥，世事更多的是在心不在意。

此时的我，似乎更喜爱城市名片一样的桂花，大街小巷的路旁，几乎随处可见。花期来临时节，飘散出舒心畅意的芳香，笼罩着整座城市，清新了城市的空气，透亮了城市的色彩，遮掩了城市的喧闹，撩动了城市的心房。

写于2019年10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