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呵呵,我是酒壮花钱胆。
一年多时间,一个人先后三次到一座西北的城市出差。后两次都是一路直奔第一次住过的宾馆。倒不是因为这座城市只有这一家宾馆能住,也不是这家宾馆的价格、服务或地点有什么特别吸引人之处,实际上,我是爱屋及乌,完全由于宾馆旁边的一个店铺的缘故。
店铺不大,十七、八平方米的样子,南北狭长。拾三级台阶,一进门就可以看到和当地其他店铺差不多的景象,地上堆着、墙上挂着、柜台里摆着琳琅满目的物品,进去移动、下脚都十分小心,避免惹事。
经常看店的是一对母女。母亲年龄大约50出头,微胖,人很热情、也很健谈,模样有点像内蒙古歌手德德玛,尤其是笑声,格外爽朗、感染人。女儿年纪不大,皮肤白皙,说是在开出租车,说话时总是颔首、低眉、浅笑,神情羞涩地看着脚前的地面。妈妈插话时,才偶尔抬头飞快地偷瞟一眼。
母亲和老伴(仅在店里见过一次,高高大大的,一副西北男人粗犷的体态,说话声音浑厚如钟,底气十足)原来都在当地政府机关工作,相继退休后,全家集资盘下了这个店面,由老两口经营。“赚钱贴补家用是一个方面,更主要的是我们老两口有点事做,既能锻炼身体,也让精神有个寄托。”母亲如是说。
我赞同她的观点。“如果我退休后能有一个这样的店就好了。大不大、卖多卖少不重要,有个到点挂念的去处,生活会有规律得多。”
小店开门时间不是太准,大致九到十点钟之间。店里的客人也不太多,主要是一些住在宾馆里的外地人,偶尔进来转转,买上几件东西。闲暇没事,懒得出去逛,我就到店里看东西,顺便坐一会儿,跟她们聊聊天,她们也欢迎。
小店除了经营一些玉石类、动物角类、布类和塑料类的工艺品外,东西两边和里边靠墙的柜台上下,还摆放着一些旧迹斑斑的瓷器、陶器、木器和文房用品等。有的东西表面釉层、漆层已经东一块西一片地剥落,显得十分沧桑。其中有两件,主人介绍说最值钱。
一件是青花大罐。平口,鼓腹,上大下小,像个倒置的洋葱头,摆在最里面墙角处一个将近一人高的储物柜上。罐身绘有几个中国古代将士身穿铠甲,手拿武器激战的场面。其中一位,一脸英气,骑着一匹骏马,手执一柄长枪,毫无惧色地迎战两员敌将。罐身大约30多公分高,说是清中期的,全品,开价8万元。
另一件也是个罐子。圆滚滚的罐身稍扁,表面堆塑有黄绿蓝色荷花和曲线条纹之类的装饰,罐下有三条弯曲外撇的兽足形支腿,说是唐三彩。我曾上手看过,感觉是老东西,可惜盖子和罐口都有些残破,开价5.8万元。
两件都甚是喜欢。但心里清楚,这种几万元的东西不是我能玩的,工资那几个毛钱,买不起更压不起。倒是有几件千元上下的东西,也很不错,让我心动。可我接触古玩才三、四年,基本还是个略知皮毛、初具认知力的新手,对它们的真赝、年代都缺乏足够的判断,万一不对路,钱可就全打水漂,大老远的,找都不好找。就这样,喜欢又怕买错,不买又怕错过,一次又一次进店看来看去徘徊,一次又一次在买与不买之间痛苦挣扎。
这次来,总算把事情彻底办完,明天一早就走。我明白,这一走,没什么事,千里迢迢的可能不会再来了。为了感谢当地一些给我提供不少方便的朋友,晚上把他们一一请来,在一起海吃海喝了一顿。西北人豪爽,酒量也大,虽说客气,可十几个回合下来,还是把我敬高了。送走朋友,返回旅馆,看到小店的门还开着。里面的灯光,在黑黢黢的夜色里,显得格外醒目。
我放弃急于回房休息的打算,拐了个弯,摇摇晃晃走了过去。母亲一个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关门。我踏上台阶,跟她说:“老板娘,向你……告别来了,明天……我要走了。没什么事,以后……也许不会再……再来了。”
看我来到门口饶舌,她放弃了关门的动作,笑着伸手,一边邀我坐坐一边搭话说:“是啊,事情都办好了,明天什么时候走?”
“一大早,七点。”
“天刚亮,那么早走啊。”
“是的,要赶车。”然后,借着酒劲,我走向柜台,指着几件平时已经看过无数遍,却一直下不了决心的东西,大声说,“这个、这个、这个……我……都要了,三……千元,怎么样?”
她愣愣地盯着我,可能看出我涨红着脸霸气的表态超乎寻常坚决,赶紧打电话请示老伴。然后,干脆利落地对我说了一个字:“行。”
“好。”我说。
第二天一早,迷迷瞪瞪被铃声吵醒。惺忪睁眼,发现房间里的灯都开着,屋中央的地板上放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塑料袋。一愣,暗想:“谁的东西,谁进来过?”
审视一圈,再伸头聚焦看里面装的东西,隐隐约约看出是一些瓷器。这才恍然过来,依稀想起昨晚,老板娘给我一件一件拿东西。可是,后来我是怎么付的钱,拿着东西怎么上的楼,人怎么上的床,无论怎么挠头也想不起来——至今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