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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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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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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柿如意

早上,去超市采购,进门就被货架上新上的红柿吸引住。一个个比拳头略小,红艳艳的两层,整整齐齐摆了满满一大方格。馋虫一下窜到嗓子眼,驱赶口水漫过舌尖。心里顿时痒得猫抓般难受,其它东西缓缓甚至不买都行,这火烧火燎的馋劲必须立马解决,否则,再晚点恐怕两条腿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赶紧扯个塑料袋,咽着唾沫装了多半袋。称完、付款,疾步出来,到超市门前的一棵树下,急不可耐地扯开塑料袋。顾不得脏不脏了,拿出一个稀软殷红的柿子,拽下柿蒂,大拇指抠在柿蒂眼两边,双手猛然发力,柿子陡然被一分为二掰开。亮晶晶、软糯糯的橘红色果肉立刻跃入我的眼帘,黏糊糊的汁液趁机外溢,流经手指滴到地上。真可惜,差点没控制住——想舔手指。

把吐沫咽下去,低头就是一口,连嘬带咬,一大团绵软馥郁的半固态、半液体、半透明的果肉进入口中。刹那间,像碰到心目中的女神红唇一样,一波接一波,香甜美好欲醉欲仙的感觉顿时溢满心房。仰起头,屏住呼吸,回味悠长地反复咀嚼了几遍,让舌头、上颚、两颊和口腔腺统统全面感受到柿子汁液的香甜后,才徐徐下咽,将仙仙欲飘、醺醺欲醉的美好感觉经由喉咙向下传递……

饕餮般一口气干掉四个,胃里很快传出一种凉嗖嗖、满当当的感觉。可是,回味回味,好像还没完全解馋,看看袋子里还有四个,不由伸手又拿出一个。晃晃肚子,打了一个长长大大的饱嗝,甜滋滋的果浆反刍般回到嘴里再咽下,暗暗掂量一下,嗯,饱嗝空出的地方,似乎还能装下半个,可是……踌躇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一大早就在这儿吃柿子啊?”

耳熟,况且“一大早”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吃柿子,树根前零乱地扔了一大片柿子皮。回头一看,果然,一位也是退休的女同事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嗯。”我有些不好意思,像个偷吃嘴被逮到的小孩,证据还一目了然地糊在嘴、手和鼻尖上。她粲然一笑,打开臂弯下的手提袋,掏出几张餐巾纸递给我,示意着说:“还没吃饭吧,空腹不能吃柿子!”口气让我瞬间想起妻子——每次采购回来,看到撕开的只装着三五个柿子的塑料袋,就明白怎么回事儿,立刻会提高声音“教训”我,“怎么说了不听啊,空腹不能吃柿子,对身体不好,容易得结石。不能吃完饭再吃,急什么。”

啊,急什么。拎着柿子,每次都不忘告诫自己“不急、不急、不急……”可是,不知为什么,只要一出超市,整个心思都会被“忍不住”高压清洗得只剩一个“急”字。

我喜欢柿子,喜欢它或方或圆庄重不阿的外形,喜欢它金黄、淡桔、大红温暖喜庆的色彩,喜欢它传统、美好的寓意和象征——心想事成、事事如意、百事大吉、万事顺心等等,喜欢它有七德:“一寿,二多阴,三无鸟窠,四无虫蛀,五霜叶窠玩,六嘉实可啖,七落叶肥大可以临书。”当然,从最现实、最直接、最切身的角度,我最喜欢的还是它浓而不腻、绵软不艳、享乐不尽、百吃不厌的口感。每年进入九十月间,超市里陆陆续续出现土黄色、橘红色、大红色、枣红色柿子的身影,我也进入了一年中最幸福时期。

中国是柿子的原产地,已有一千多年的栽培历史,也是世界上产柿子最多的国家。据说,柿子总共有一千多个品种,中国有三百多种,按形状可分球形、扁桃、近锥形、方形等,按颜色可分黄色、浅橘、深橘和红色等,按尺寸可分最小约2厘米到最大10厘米多不等,按重量可分轻的100克到最重的450克左右。不过,在我眼里,柿子似乎就两种——硬的和软的。黄色或稍带红的通常是硬柿,摸起来梆梆硬,像有一层坚硬的外壳,咬起来嘎嘣脆,清甜爽口。浅橘至红色通常是待熟或成熟的软柿,可吃时皮薄的像张纸,剥开里面裹着一团亮红的汁液,腻甜封喉。此外,还有一种——加工过的酱色柿饼。大多表面都挂着一层雾凇样的白霜,同样也是有的偏硬有的偏软,但口感都大差不差,沙沙的甜。

橘子和柿子,是我最喜欢吃的两样水果,但这是后来,其实,记忆中“孙悟空”最喜欢吃的鲜桃才是我的“初恋”。之所以说记忆,是因为有一个刀切般的时间鸿沟,鸿沟之后的岁月,不要说吃就是闻一下桃子都不敢,否则,闪失一旦严重,会丧命都不玄。不过,说起鸿沟形成的前因后果,还真有点远。

1971年,也就是我参加工作第二年的夏天,很可能是劳动中长期接触有毒化工产品的缘故,体质骤然发生巨变,对一些日常吃的东西接二两三出现过敏,首当其冲是我最喜欢吃的桃子。清楚记得平生第一次过敏,是在一个回家休假的星期天。那天一大早,我拎着鱼竿,背着鱼篓,揣上妈妈洗好的两个鲜桃,直奔两公里外的大坝河去钓鱼。站在河边一处用大石块垒砌的护坡上,钓了一会儿,开始吃桃子。像平时一样,没几口就把两个脆脆的鲜桃消灭干净,继续集中精力钓鱼。

记得也就十多分钟的样子,突然感到胃部有些不舒服,头皮隐隐发紧发晕,河水过筛般在晃动。知道不对劲,生怕站不稳滚到河里,赶紧顺着斜坡往上跑。到了岸边一屁股坐在那里,立刻感到脊背有些发冷,胃里翻啊翻的想吐却吐不出,身上发痒成片起红疹子,一挠就肿。那时刚十六岁,许多事情没经历过也不懂,弄不清自己怎么了,低着头心慌慌得不敢动,以为自己被河边什么东西毒到了。不过还算好,难受劲没一会儿就过去,起身收拾东西赶紧往家跑。到家直奔基地卫生所,大夫叔叔一看一问,说了句没事,过敏了,有可能是吃桃子吃的,以后注意不要吃了。由此,通过小白鼠式的亲身体验,我第一次知道把过和敏两个字连在一起,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经历。

可是,我哪里知道,更多更大的不幸还在后面。此后,过敏范围迅速扩大,苹果、菠萝、李子、杏子、山楂、杨梅等等水果先后沦陷,接着是花生、核桃、桂圆、葡萄干等干货,再接着就是蔬菜中的豆角类。有的过敏还是怪怪的那种,例如苹果,脆的可以吃,但必须削皮,沾皮就过敏。为此,后来去别人家,推辞不掉还得赶紧解释,有时,取刀子的主人明显不信地叨咕我“穷讲究”。面苹果、嘎啦果之类均不行,一沾就过敏。豆角也是,唯有四季豆炒熟可以吃,其它如长豇豆、扁豆等皆不能沾。所以在外吃饭,一旦炒豆角看不出来,必须先问清楚才敢吃。

当然,老天没把事儿做绝,还给我留了吃的活路。蔬菜大部分没问题,水果剥皮的差不多也能吃,其中就包括柿子。现在说到柿子,我的眼前还会浮现两年前,在山东潍坊打工时租住的那个院子。晚饭后,在院子里绕着高低的树木散步,面对空中成百上千的灯笼柿,我像置身梦幻王国一般,时不时停在一棵又一棵柿树下仰望,孩子般期盼青青的柿子快快成熟。后来,食堂的炊事员似乎看出我的心思,挑一些稍稍泛红、又大又圆的柿子摘了两纸箱,再放进几个苹果,用棉絮加盖在上面紮紧捂了起来,特地安慰我说,别着急,最多四五天就熟透可以吃了。

果不其然,没几天,我发现箱子里的柿子开始变红,个头似乎也膨大了不少,伸手一摸,有的已经绵软。我馋得实在忍不住,在箱子里小心翼翼地一个一个地翻,挑出三个上下都红透、软透的柿子,洗净掰开,看到一团晶莹剔透、流汁淌蜜的果肉,食欲陡然勃发。贪婪地一大口下去,冰糖稀般浓浓的汁液,流进嘴里的同时,糊得满嘴都是,还淌到了手指上。甜甜的一点儿都不涩,感觉好像从未吃过这么好的柿子,舍不得浪费,看看旁边没人,皮上剩的舔不够,伸手把脸上粘的刮进嘴里,再把手指上粘的也舔了下来。呵呵,一副活脱脱的贪吃鬼相。

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都吃,尽管有人劝我不要多吃,可就是忍不住。吃了两个三个,过一会儿忍不住,又吃一个,再忍不住……蜜甜蜜甜的真可口,也真吃不够。当然,一蔬一果不管怎么来的,都不能忘本,我每天都会到柿树下走走,风雨无阻,心中默默地感谢它们,为我奉献了这么多、这么好的人间极品。我发现,面对我的感谢,所有挂果的枝头都会谦逊地弯下腰,并且,挂果越多的枝头弯得越厉害,而那些连一个果实都没有的树枝,分明很不好意思地仰起头,躲开我赞誉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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