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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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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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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等一回

2005年春夏之交的一个周末,我又像往常一样来到位于市中心的古玩市场淘弄东西。那时,我刚进入收藏行列一年多,稀奇古怪、总也识不完看不够的藏品,渴望通过实战锻炼快速进步的心理,以及成功多于失败的侥幸战绩,让我处于一种满满自信的亢奋状态。因此,只要周末天气晴好,古玩市场开市,几乎必去,酷暑严寒都不在话下。楼上楼下转了两圈,没看中什么,感到时间还早,就又来到先前看过的一个小摊前。

摊主是位身穿黑色上衣,五短身材,略显黑瘦的中年男子,脚前一块又旧又脏的竹青色塑料布上,随意摆放着二三十件东西。我拿起刚才路过时不在意瞄过的一把青釉执壶,细细看了起来。壶大约有20厘米高,外表颜色翠亮,长颈大喇叭口,壶身滚圆,耳廓形、长且扁平的手柄上,饰有微凸的模压成形的线条纹饰,微曲的壶嘴高挺在壶身上部。足底平而无釉,中心微凹,周圈坑坑洼洼不甚规整,明显带有那种手工捏制的半瓷半陶的粗糙感,湿湿的似乎刚从水浸环境中出来没多久。

虽然一时说不上执壶的确切年代,但它古拙朴实的样式,清幽如水的釉色,尤其是壶身下部,斑驳脱落的釉层显露出来的沧桑感告诉我,它的年纪至少千岁以上。看着看着,我不由喜欢上它,跟摊主讨价还价一番,连同另外一件小东西一起买下。其实,当时摊位上还有一件更好的东西-----青釉谷仓,我也随手拿起看了看,但不懂是什么东西,满足完好奇心,没在意地放下。付款时,摊主特意问我要不要把谷仓一起买走,价钱好说,可以更优惠些,我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说不要。个把月后弄清楚了,知道那是“谷仓”且价值不菲,却再也没见到那个摊主,直到现在,每每想起那件有缘无分、失之交臂的宝物,心中仍懊悔不已。

执壶到手后,我越看越喜欢,经常把玩观赏。最赏心悦目的是覆盖在壶体的那层釉,特别是釉层较厚的上半部,光泽宛如刚从洁净的溪水中捞出来一般,清澈透亮。然而,老天似乎总是拿“美中不足”跟人们的希望和追求作对,我发现壶身靠下一圈与胎体有些分离的釉层继续在剥落,并且,似乎越来越严重。即使放在那里不碰它,壶下周围也时不时可见釉层星星点点落下的细粉痕迹。我害怕、心疼、着急,曾经尝试着对即将剥落的釉层滴了一小滴502胶水,效果很不好,看着更像是在伤害、破坏,近似“蒙古大夫”的做法,赶紧住手。人一慌乱,脑子就容易短路,赶紧掏出纸巾覆在正在扩散的胶水上,以为会像水一样吸出来,结果,可想而知,雪上加霜得更坏。

转眼进入2006年,感觉世界进入电子商务时代,也想跟着时髦一把,就在一个买卖藏品古玩的网站上开了店,把青釉执壶连同其它一些东西的照片发到评论平台上。很快就有人围观,更有懂行的热心人指点说,青釉执壶从样式、做工、胎体、釉色综合看,应该是唐宋之间的五代时期的产物,是一件很不错的古玩,值得收藏。对这些藏家的肯定和指教,除了感激之外,心中也生出许多得意,又买对了一件东西,而且大多数人尤其行家里手们,几乎无一例外,都很欣赏。

青釉执壶在手上将近一年,其间,哪怕掉芝麻粒大的釉片,都会让我心疼不已,何况有时竟然成片剥落。后来,吓得我把它摆在玻璃柜门里,神经质到每次捂着鼻子才敢开门看它,可是,釉层还是不断在落。手足无措,几近因它崩溃的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转让给一位知道如何保护它的藏家,最好是有能力、有技术修复的行家,免得好东西损毁、糟蹋在我手上。尽管一千个舍不得,我还是咬牙准备把它卖掉,为了尽快出手,标的售价只比进价稍高一点。

没几天,就先后有多人询价问货,其中一位湖南的买家略微侃了点价就付款成交,小心翼翼一层又一层用软纸包好、装箱寄出。为路上安全提心吊胆两天后,对方来电话了,说东西完好收到,但不太对,要求退货。我问哪里不对,真心想听他指点一二,权当临时拜师。可他不说,就是一句话,宁愿补偿我一点钱也要退货。听话听音,我明白,他一定认为壶是“赝品”。唉,没办法,退就退吧,只要保证路上不出事,正好有一位买家跟在后头想要呢。

第二位是江苏某市一所中学的教师,变脸说是退货的东西,肯定多少有些问题,下手重了些,砍价狠得比我的进价还低。上一位买家退货弄得我心里直发毛,生怕以后东西没人要了,这可是我一个多月的薪水啊。左思右想,狠狠心就按他的出价答应下来。到手后,没想到他同样以这不好、那不对(说是请了几个“专家”鉴定,有好几点不对,包括型制、底足、釉色等等),也是宁愿补偿退货。电话里怎么解释、说明都没用,就两个字“退货”,要不然就大幅折价。

说实话,我倒不是耍赖想强买强卖,而是担心壶的安全。陶瓷器本身就是易碎品,加上在地下埋藏这么多年,质地已经很松散。寄来寄去,一路颠簸,万一再碰上野蛮装卸,被压、摔、碰坏,或者导致釉层出现大面积脱落,甚至丢失就麻烦了。可是,平白无故要我几近折半处理,心里确实无法接受。想想,既然同意赔偿且承诺保证路上安全,退就退吧。

两次退货,虽然白赚了200多元钱,但一开始做生意,就连遭“大忌”,还是把我郁闷的不得了。难道真的是假货仿品?我心里越来越没底,有时看着看着,真想一锤子把它砸掉,省得心焦、烦恼。

就在我“山穷水尽疑无路”,越来越沮丧时,事情却突然“柳暗花明”地出现转机。浙江一位自称专门玩青瓷的藏家来电话,对那把青釉执壶的来历、状况询问了一番,不但按我的出价还额外加了些邮寄费,并且按他的话说“不用把钱先汇到网站上,那样太麻烦。”当即把钱直接汇进我的账户,“义无反顾”地一锤子把壶买去。

再一次把壶包好寄出。心中不由地祷告:“已经两次退货了,千万别再来第三次,如果专家再退货,笃定是假,我已处在‘心动过速’的心脏如何受得了?”忐忑不安的三天过去,买家来电话了,我真不想接,害怕又是不好的消息。出乎意料,第一句话,他就暖暖地送我一颗“定心丸”,壶收到了,包装得很好,东西到代没问题。随后问我手上还有没有类似的东西。最后嘱托我以后有这样的东西都给他留着,价钱高点都行。

接完他的电话,我竟然有一种“喜极欲泣”的感觉。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接二连三的买家,截然不同的看法,围绕这把壶出现的戏剧性变化,弄得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想不明白,对它的认识,包括我在内的几个人以及那些所谓的专家,究竟谁对谁错。多年后,渐渐有些长进的我,每每翻看那把执壶的照片,总免不了发出一声重重的长叹:你我相遇,真是千年等一回。如果放到现在,我绝不会那么轻易松手,因为它确实是一把难得一见的好藏品。我也打心底敬佩那位浙江买家——有眼力,有福气,是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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