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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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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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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的风采

小时候,因为下河摸鱼,曾经受过无数次伤,甚至有一次差点丢命。——题记

 

我的右脚心,有一块涡状的疤痕,粗粗算来,落下它已经整整五十年了。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正是那场席卷全国的运动大张旗鼓深入时期。由于两年多没上学,原本喜爱学习的我,似乎已习惯甚至喜欢上这种宿命的“沉沦”境遇。日日如脱缰野马在外,不是游荡,而是钓鱼摸虾,为解决自己和家人的温饱问题贡献力量。

那时的家,在江西南昌莲塘镇的一处农田边上,东临一条南北走向的人工渠。渠水不太深,一个猛子可以轻松扎到底。沿渠上溯二公里左右,有一条历史悠久的自然河(我们都习惯称它为“大坝河”),西来东去,呈十字形从水渠的下方穿过,比渠宽也比渠深。那时,工厂尤其是化工厂没有现在多——曾经数次沿河两岸上下走十多公里钓鱼游玩,没见到一家工厂——除了居民下水道排水外,水质基本没有什么污染,所以鱼虾很多,且肥大。一年到头,除了冬季偶尔出现的结冰期外,成为我们常去钓鱼、摸鱼、游泳、玩耍的场所,有时一天跑几趟。

1968年8、9月间,素有火炉之称的南昌仍处在炎热期。一天上午,晒得像只黑泥鳅的我,穿着一个小裤衩,光着脊梁光着脚,攥着一根半米多长的穿鱼绳,像提枪纵马杀向战场的廖先锋一样,在知了长一声短一声嘶鸣的迎送下,直奔大坝河。我喜欢摸鱼,有一种主动的征服感,尤其是阳光强烈的时候更喜欢,捎带游泳、去暑,可谓一举多得。

下水没多久摸到几条鲫鱼、嘎牙子,都不太大。把鱼穿在线上扎放在岸边的水里,再次下水,潜到河底后向河中心方向摸去。突然,触到一大块预制板似的东西,边缘很薄且很不规则,像崩了边的方形大茶壶盖盖在河底一样。伸手朝下面的空间摸去,进去不太深就感到指尖接连碰到躲闪的鱼类,成群结队密集排列的那种,心中不由一阵狂喜,“哈哈,碰到‘鱼窝’了”。双手从两侧慢慢合拢一抓,立刻判断出是“扁片”(学名:鳑鲏鱼)。这种鱼个头虽不大,但肉质鲜美,很好吃。

出水上岸,匆忙把抓到的鱼穿好,又跨步飞身直直跳进水中。就在双脚急速踩到河底的一瞬间,右脚底“嗖”地传来一阵剧痛,没在意,以为又像平常那样被石头硌了一下,只是硌得有点重。抬脚在水中蹬了几下,发觉不对劲,好像有只大螃蟹不依不饶地夹在脚底板上,跟着脚来回晃荡。半躺在齐胸深的水中,抬起脚,伸手一摸,是一个圆圆的,滑溜溜的东西贴在脚底,立刻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握着拽下拿出水一看,我的天啊,是个打烂剩半截的酱油瓶子。上面立着一截枪刺一样锐利的剩茬,正恶狠狠地对着我,像被我抓住的那些鱼的眼神,似乎还带着我的血。

我恼怒地把它扔到岸上,不能让它再潜伏水下害人。随后,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去找那块藏着鱼窝的预制板。然而,一件至今让我都想不通的事情发生了,尽管我上上下下反复修正下潜了几次,都没有找到那块藏鱼的石板。不是石块之类的小东西,正常情况下,凭我多年摸鱼的经验,应该很容易找到。最终,丧失信心的我,也实在忍受不住脚底的巨痛,游上岸,拿着不多的战利品往家赶。

虽然现在已记不清那两公里火辣辣烫脚的路是怎么走完的,但有些锥心般疼痛的情节仍历历在目——想尽快赶回家却又走不快。右脚掌不敢整个也不敢前半边着地,稍一用力就明显感到伤口被张拉开,整条右腿都痛的发抖,实在受不了,只能脚后跟点着地,一步一个血印,一拧一拧地往回走。庆幸的常年光脚,脚后跟的老茧足够厚,尽管时不时连烫带硌痛得咧嘴,却没磨穿。

清楚记得当时没有回家,而是拎着鱼一瘸一瘸地直奔家属区的卫生所。卫生所熟识的父辈大夫(我还依稀记得他的模样和名字)没顾得多问,立刻在我脏乎乎的脚丫前忙开,清洗——消毒——清创——包扎,完成后叮嘱我近几天不要下水,明天别忘了来卫生所换药。

看他忙的过程中,真想把那几条鱼送给他,可又觉得实在太小太少,还是杂杂的几样,也就够熬个汤,没好意思。而且,当时家家缺这缺那,似乎都不缺鱼,河和鱼塘就在家门口。想吃鱼了,男女老少,扛根鱼竿到水边,只要有耐心,绝不会空手。

也许是我长得皮实,禁折腾,好像没几天脚底就痒痒地好了。我又开始下水,像只鱼鹰,继续一半时间在岸上,一半时间在水中的生活。仍时常跑到大坝河钓鱼摸虾游泳,但是,再也没去那段河水里摸过鱼,更不敢寻找招惹那块预制板,即使游泳经过也不敢下潜。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恐惧感——扎脚后找不到那片“预制板”,很可能是某种预后不好的暗示,或者,是一种带血的警告,再去,很可能遭致更凶险的灾难。

迷不迷信不好说。其后不久,就在大坝河的河顶,那条与它十字相交的水渠里,也是摸鱼,最后,是付出右手血肉模糊的代价才得以脱身保命。一年多后,不到十六岁的我参加了工作,提前告别青葱少年时代的同时,也挥别了那段自由奔走四方、充满野性活力的生活。只有星期天休假回家,才有闲心出去钓鱼,但很少再下水摸鱼。

多年至今,每当我洗脚触到那个微凹的伤痕,或者无意中想起,或者在网上看到脚底之类的照片,脑海总会条件反射般浮现渐行渐远的那一幕:乐极生悲地跳河被扎——强忍剧痛拔掉半截酱油瓶——脚跟着地跛子一样往家挪——回望身后一路点滴血痕……心会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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