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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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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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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的“高粱饴”

朋友从山东回来,邀我去他家坐坐。吃、喝、玩、用,带了不少山东的特产,我唯独对桌上摆的一捧“高粱饴”糖感兴趣。

“知道你祖籍是山东的,东西随你挑。”朋友的手,指点着划了个半圆。

“谢谢,不用,我吃几块高粱饴就可以了。”说着,我连剥了两块扔进嘴里。

“行,我带了好几袋,这袋送给你。”朋友拿起一袋高粱饴递到我手上,笑呵呵地“警告”我说:“年龄大了,少吃点糖,小心得糖尿病。”

我含笑应之:“馋虫依旧在,朽木随意钻,先让它满足再说吧。”

我喜欢高粱饴,不是因它有多么好吃,也不仅因为它是故乡的特产。我喜欢它,是因为它承载了年少时最初的甜蜜,尽管过去五十多年,我却依旧深刻,情景恍如发生在昨日。

印象中,第一次见高粱饴糖是在江西南昌,文化大革命前,我十一二岁。一天早上,母亲外出买东西回来,从装菜的提篮里拿出一个灰色的马粪纸包,解开几道十字形捆扎的细纸绳,打开后里面竟然是一捧米黄色纸包的长条形糖果。

我们兄妹几个立刻围了过去,眼巴巴地看着母亲。母亲从最小的妹妹开始,一人分了几块。然后拿起一块,剥开糖纸,告诉我们:“这是高粱饴糖,糖上面有一层玻璃纸一样的东西,叫糯米纸,也可以吃。”

剥去糖纸,我发现,那层半透明的可以吃的纸下面,还粘有一些粉笔灰样的东西。试着舔了舔,那层纸和灰都没什么味道。把糖放进嘴里,纸很快就糯糯地化了,这时才感到糖的甜,幽幽淡淡,带着些许说不清的味道,也许,那就是融化在糖里的高粱精华的滋味吧。再用臼齿一嚼,又体会到“糯”,很劲道的稍稍有点粘牙、弹性的糯。

嚼了两口,发现很容易就碎了。这可不好,一块糖很快就会下肚,舍不得,赶紧改成了含。含着满嘴浓郁的甜香,我趴在桌子上,展开糖纸端详起来,才知道高粱饴糖是山东的特产。而山东,记得听爸爸、妈妈说过,是爷爷的老家,爷爷很小的时候,还没我大,就跟他爸爸去了东北。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爸爸、妈妈都说不太清。

上地理课时,也曾听老师讲过山东。说它像一只飞翔的天鹅,半岛的脖子和头伸进了渤海和黄海,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就是从山东流进了大海。山东还出过扬名世界的孔子,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教育家。山东还产苹果、梨、柿子,等等许多水果。老师还说,山东离我们这里有一千多公里,坐火车去,至少要两天才能到,给我的感觉好遥远啊。可是,翻开课本看里边的地图,又觉得好近,似乎走路也能到。

那时,反映家庭状况最确切的一个字是“穷”,加个修饰词就是“很穷”,吃饱穿暖是最大的愿望,因此,我们有糖果吃的机会并不多,尤其像高粱饴这种外地产的“特色”糖果。谁料不久,原本还能凑合过的日子突然遭受重大打击,全家生活收入唯一来源的父亲患染重病,在死亡边缘上挣扎,长期住院“吃劳保”后导致收入锐减,我们的六口之家顿时陷入靠东求西乞举债活命,一分钱掰成几瓣花的境地。本地产的便宜小糖都极少吃到,更不要说价格偏高的高粱饴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对它的印象渐渐淡薄,乃至彻底遗忘。

单位实行“一刀切”内退后,我离开了管理层,于2012年8月到单位下属的山东莱西高速公路项目打工。一天晚上,应邀跟车去市内的超市闲逛买东西,经过一楼花花绿绿的糖果货架时,目光无意瞥向其中的一格,立刻被吸引住了。满满当当的米黄纸包的长条形糖果上,都写着三个红色大字“高粱饴”,瞬间,一个早已湮没的记忆被勾起,被激活。

四十多年了,似乎都没变。还是隐隐记忆中的那般模样——米黄色的糖纸,猩红色的大字,绿叶横陈的茎秆上顶着一束红红火火的高粱穗。我欣喜若狂地扑向前,恨不得抬起装糖的格子,一下把里面的高粱饴全部倒进嘴里。

颤抖的心,颤抖的手,大把大把抓了几下,装了满满一塑料袋,立刻跑去过秤、付款。刚刚离开付款台,就迫不及待地撕开袋子,一口气嚼掉十多块,还是忍不住又吃了“最后一块”。

细细品味,虽然感觉现在的高粱饴,远没记忆中母亲买的那么香、那么甜、那么糯,但是,我还是喜欢它。喜欢边含着、看着、嗅着它的甜蜜,边回忆遥远的年少时的五味杂陈的往事。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买来一些吃,并且,只买这一种。后来,项目部的司机注意到我的“偏好”,时不时也顺带着帮我买些回来。

有同事感到奇怪,问我,现在高粱饴糖品种那么多,有的味道比这好多了,你为什么单单喜欢吃这一种,难道因为它便宜一些吗?

他们不知道,也想不到,我之所以喜欢它,不仅是嘴,更是心。每次,凭借它,我都会唤醒一些湮没已久的童年、少年的记忆:

——得到一块糖,揣在兜里舍不得吃。实在馋了,咬下一点,剩下的再用糖纸小心翼翼包好、拧紧,继续放在兜里,留着下次解馋。

——吃完糖,把皱巴巴的糖纸用手使劲抹平,夹在课本里,时不时翻出来,看糖纸缤纷的色彩,闻糖纸上遗留的淡淡糖香,幻想着糖的滋味。

——在操场跟同学游戏打闹,上课铃响了,边往教室跑边摸口袋,发现放在右边衣袋里的糖不见了。又赶紧一路低着头,跑回去找。结果上课迟到被老师训,可心中觉得值,因为,掉在路上的糖找到了,放在结实的裤兜里。

——放学回家后,跟妈妈提起糖块失而复得的事。妈妈立刻让我把衣服脱下来,用细密的针脚把那个漏掉糖的洞补好,并且,把我另外几个口袋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夏天,邻居给的两块“高级”奶糖舍不得吃,揣在兜里一留再留。几天后,上完课外操回来,发现两块糖都化了,裹着糖纸粘在衣兜上。拽出来一看,糖纸里剩的糖还没有外面的多,因为粘得太紧,连糖纸一块放在嘴里。

说起来,还有不少与糖块相关的酸甜苦辣的往事,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真不想太多提起。既然,俱往矣就永远地俱往矣吧,现在的高粱饴想吃就吃,并且,想吃多少有多少,可惜已没那个胃口。

人生,最初的记忆总是最宝贵的,不管是好还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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