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红包

2000年学会上网之后，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高频率接触一个医学领域的名词——病毒。虽然相处多年，却从没见过它的真面目，就像唐僧面对白骨精。只知道它对电脑的危害，类似麻风、天花等病毒于人，必须借助杀毒软件，且每天时不时都要动用才能对付它。因此，总感到电脑像个不堪一击的病号，离不开医院，离不开医生，离不开打针吃药。

那时的网络，明面上不像现在这么“雪白干净”，或者，客观地说“毒犯”们也是刚进入“创业”阶段。病毒制作手法粗糙，隐蔽性差，容易被发现。远没有现代“黑客”技艺高超，进化成“来无影，去无踪”的“吞噬者”，强大到水下“横冲直撞”，水面“波澜不惊”。

为了保护电脑，尤其是学会网上购物后，生怕被暗算，成为恶意攻击、暗算和盗掠的对象。曾经努力寻找、借助各种杀毒软件，中国的、外国的，出名的、无名的，小型的、大型的，一次次跟“病毒”较量，不但对“病毒”留下了防不胜防、治不胜治的深刻印象，更对软件（包括杀毒软件）滥竽充数、鱼龙混杂、难辨好坏，甚至是否有用产生了信任危机。因此，一直窃以为网上不好有三多：病毒多、骗子多、冤大头多。

后来赶时髦，学会网上开店和购物，愈发疑神疑鬼到神经质，稍感不对就赶紧采取唯一对策——重设密码。可是设时容易解时难，好几次，设完没几天就忘了，输来输去总是不对，急得像进不去厕所一样在电脑前面直晃悠。只得跑去银行解锁，好在不远。不过，次数多了，弄得银行门口的小丫头都记住我了，大老远就笑眯眯地跟我打招呼：“大爷，是不是又锁了？”

用上智能手机之后，频繁网上购物，更是提心吊胆，生怕操作上哪里、哪一步出错，遭受不白损失。对网上时不时跳出来的登录、下载之类的提示，包括上网中途突然出现的红包，始终都敬而远之，把它们归类为某些有不良企图的病毒——骗子的伪装、钓鱼的诱饵，持消极抵触态度。即使是那种指名道姓冲我而来的红包，也是心惊肉跳地绕过，删除。生怕中招，被坑蒙拐骗者在手机里埋下“钓鱼”的病毒。

退休后，跑到外地的一个项目打工，在办公室打杂。元旦工地呈半休假状态，把该做的事做完，打开发小同学群，想看看他们最近的动态。不想，迎面碰上有人往屏幕里丢红包，并且下面立刻冒出一行又一行的“气泡”——领取红包的提示。对话框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致谢、调侃、说笑……好不热闹。往前翻，红包一个接一个，恍如梦中捡拾不尽的钞票，不禁眼热心动——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抢红包”？以前光是听一些擦肩而过小年轻提起，从未亲身经历。原来 抢红包是一种游戏：谁都可以在岸上当投食者，也可以化身当水中的抢食者，只要动作够快，就能抢到更多的食儿。有意思。

群里都是认识几十年，不看脸，给个背影也能认出来的老熟人，顿时打消了以往对红包的戒备心理。随手点开眼前的一个，是身材像举重运动员、外号叫“老五”的同学发的。哇，0.12元。虽然不多，但给我的惊喜不亚于有人突然把0.一起切下，摆在12的后面——完成平生第一次网上红包处女抢。

看到0.12元神奇进账，当即来了兴趣，也想发个红包凑凑热闹。可是在手机里翻来翻去，就是找不到红包，更想不通钱怎么放进去。偷偷想借用同学用过的红包，可是怎么都拿不过来，急得真想伸手进去捞。不会，想问却脸皮薄，生怕暴露“老土”的真实面目，只得尴尬地看着屏幕里说笑的同学们发呆。

正巧办公室一位小年轻进来，赶紧伸手抓住稻草。经他一番演练指教，才知道群里发红包是怎么一个套路。当即从账户调出100元钱，心眼坏坏的想设1000个小包。“一共30多个同学，差不多一个人要出手30次才能抢完，累累他们，多抢一会儿，也可多看一会儿热闹。”哪知第三个0点了好几下，犟驴般就是不肯上去。心生疑惑，抬眼注意一看，这才发现上面有一行提示：最多只能设100个。100就100吧，况且平均一个包一块钱，比一毛大气些。写好祝福语，看看没问题，挥手把红包抛了出去。赶紧返回群。哈，真不错，立刻有人在红包下面接连“冒泡”。

愣愣看了一会儿，突发好奇心——自己发的红包自己能抢吗？忍不住点了一下，真有些出乎意料，也能打开，显示抢到了0.88元。真是天意，跟前面的那笔0.12，刚好榫卯无缝合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整数。不过，随即感到脸红，因为拿的是自己发出去的红包，总觉得怪怪的，像监守自盗！

放下手机，忙了一会儿其他事。进群再看，发现被抢走的红包还不到三分之一，大部分还在。这是怎么回事？是同学们抢累了还是不好意思，赶紧在群里催大家继续抢。一位同学回话说：“群里只有36个人，放100个红包，多了用不完。”

“不是抢红包吗，100个，每人多抢几个不就完了吗？”我不解地反问。

“不对，抢红包，抢红包，要狼多肉少，红包不能多于群里的人数才对。”另一位同学回答。

“要狼多肉少？不能多于群里的人数？”前一句我秒懂，可后一句让我犯迷糊，“为什么不能？”

脑子里忽然一闪，伸手又点了一下自己发的红包，不动，再点，还是不行。这才恍然大悟，我理解的抢和群定义的抢，原来是弄两岔了。此时，才发觉自己在人前也有”OUT”的时候，起身面对屏幕上”狼多肉少”四个字，满怀歉意地鞠了一躬，心中默念：”对不起，是我‘老土’了，让你们无从下手。”

几天后的腊八节，喝完热乎乎的八宝粥，浑身暖暖地坐在办公桌前，掏出手机点开同学群，里面你来我往，有声无声，动漫静图，也搅成了一锅粥。习惯于潜伏的我，依旧不动声色，按照”狼多肉少”的新思路，撒出10个红包立刻返回群。呵呵，真快，鲤鱼抢食似的，噗、噗几下，红包就被吸光，水花都没见。看着热闹的屏幕，内心突然浮出几分得意——跟上同学的脚步，享受红包抢与被抢的惊喜以及相互炫耀、调侃、斗嘴的乐趣，完全成了一群60多岁的孩子，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真好，真的很好！

不过，抢红包，有时抢来抢去也会抢出事情来，也是发生在同学群。举行纪念毕业N周年聚会，大家一视同仁，费用实行AA制。由于负责操办的同学精打细算、花费得当，聚会结束后还剩了一些钱，征得大家同意后，决定按照每个人的实际花费情况，返还给大家。因为居住分散，管账的同学算好后，指名道姓用红包的形式在群里发。可是这一发，又意外地发出热闹来。

也许是刚睡醒，也许是对群里的红包习惯性敏感，两位手疾眼快的同学一看到红包，张口就吞。其中一位随即送出一个瞠目吃惊的表情，继而打出一行字：“今天什么日子？发这么大的红包？”弄得发红包的同学赶紧声明，是聚会退款专包。两位同学立刻送出一个歉意的表情，把红包原路返还。不料，“按下葫芦起了瓢”，红包刚一露头，又被另一位同学点开拿走，急得管账的同学又开始喊话，却没人答应。本应拿钱的一位同学却突然出声，“怎么回事，写我名字的两个红包，点开都是空的？” 害得管账的同学边解释边喊话。大家面面相觑静默了许久，那位拿钱的同学才姗姗回话，“对不起，刚才孙子惹祸了。睡醒觉把他姐姐的屁股给咬了，结果恶人先告状，哭得像是被他姐姐咬了屁股一样，还拉了一裤子，收拾了半天……”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似乎都忘了钱的事儿，纷纷要跟她孙子、孙女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