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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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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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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儿响叮当

在一家营销运动器材的超市看中一辆自行车。试骑了两圈,哪里都好,就是车铃不太满意,按起来软软的不顺畅,声音也小,像被勒住嗓子的公鸭。但是,店里价位适中,颜色满意,大座位,后面带载物架的自行车就这一款,且只有一辆。

“大叔,这批货就剩这一辆了。不要,也许明天再来想买也买不到了,后面要换货了,真的。”卖车的小伙子一脸坦诚地“威胁”我说。

“是啊。”我随口应了一声,嘀咕道,“车是不错,可是铃按起来不顺手,好像不够响,能不能换一个?”

“车子都是成套装箱来的,所有部件都是原装的,我们不好换,也没多余的铃。实在不好意思,您只能自己想办法配一个了。”

看他小脸白白,上唇长着两撇勉强可以纳入男性特征范畴的黑绒毛,虽说“无奸不商”,他应该还没到那个年纪,我判断。想想瑕疵不大,起码有响。也许这种铃就这样,给心脏不好的人设计的,而我的心脏就不太好,刚好配套。遂不再犹豫,在小伙子憨厚的微笑中付款走人。

回家,跟那辆骑了二十多年的二八式“飞鸽”正式告别。说起“飞鸽”,它比我潇洒,七十年代就远渡重洋去中东转了一圈,然后,又原封不动飞回国内(直到现在,仍有许多货物出境后又依然如故回到国内,作为名副其实的“海龟”,运费增加了,价格却降了,总感到怪怪的)。我是它的第三任主人,加上前任的前任,被骑了不下四十年,堪称老得不能再老的“老骥”。告别它,一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不说前两任,在我手上它就摔过无数次,尽管所有焊接部位看起来仍结实如新,还是怕有隐患,尤其路况不好或下坡时,心里时不时犯嘀咕——年岁越来越大,动作越来越不灵活,身子骨越来越禁不起意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老命也是命,早换早安全。其次是老式车设计简单,舍得用料,所以高、笨、重。上下车越来越不利落,加上车太旧,转动部位磨损严重,骑行时间一长,就有一种蹬不动的感觉,两腿发酸甚至发抖。此外,龙头固定部位被摔得滑了丝,遇到路面不平,双手上上下下像在捣蒜……

转眼,车子一晃骑了四年,铃一直凑合着用。好在我骑行速度不快,车铃用得不多,但就这它还不知足,一段时间来,动不动故意来个罢工——卡死,十有八九还是紧急情况,好在我的肾功能一直不错。几次想打开看看里面到底存在什么毛病,左拧右拧却拧不开,又不敢太用力,生怕万一拧断,彻底没铃更麻烦。前面那辆“飞鸽”,自从铃被别人顺走收藏,曾无铃骑过大半年,多次惊出一身冷汗。

前不久,车子送修,顺便让修车师傅看看车铃怎么回事。他抬手拨弄了两下,嘟囔着说了句里面什么东西不行了,要换。“现在手上暂时没货,过几天进货时顺便带一个,再来换吧。” 帮我代购换新,当然没意见。“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的铃声,可不是用来愉悦自己,更不是用来唱着好听好玩的,它的根本作用在于保证骑行安全。某些情况下,没铃或铃不好,危险不亚于没刹车。

然而,世事就这么奇妙。因为修车时师傅油污的手弄得龙头、车铃有些脏,路上特地停下来用纸擦拭。擦到车铃时,不经意间一拨弄,曾经多次想卸卸不掉的铃盖,突然掉到了地上。第一想法是“坏了,一定是什么地方断了。”弯腰捡起来细细一看,没断茬,再看铃座,也没问题。这才发现铃盖是插在铃座上的,难怪以前拧不下来,是自己笨,脑筋不转弯。

顺手把铃插上,按了按,仍是生锈一般吃力发卡。又拔下来看看里面,按了按把手,里面敲铃盖的簧片飞梭般运转自如,看不出有什么毛病。再看铃盖,发现一面有个黄豆般大的窝,以前从没看到过,想必是生产商有意为之的下面或背面的标记吧。脑筋不由脉冲似的忽发奇想,何不“死马当作活马医”,把原本朝下的那一面朝上试试呢?

铃盖插上后,就像当初我下达“最后通牒”,摔好笔记本的电池,拍好电视机的遥控那样,看着铃盖上那个原本朝下的“窝”,恶狠狠地“威胁”它说,“如果还是半死不活一样该响不响,最多三天,垃圾箱将是你的最后归宿。”随手使劲一按,也许,行将“下岗”的车铃知道怕了,不想离开车,也不想离开我,立马送来惊喜的一声——不但响了,而且响得像胖大小子的哭声般嘹亮,似乎在极力向我表白,它没毛病,不是它的错,不要抛弃它。只是“可能”你们人类设计或装反了,以致让您嘀嘀咕咕、疑疑惑惑、战战兢兢地用了四年。哼,说起来轻巧,存在质量问题的细节,四年1500天累积在我心头的阴影,可知该有家门口景观湖几个大?

相声、小品里有一个场景叫“抖包袱”,反差越大、意外越重、悬念越久,揭底时心里迸发的愉悦感越强。从过去的“万马齐喑”到现在松快的“铃儿响叮当”,就是这个效果。我如痴如癫地在路边“叮叮当当”了好一会儿,用失而复得的铃声把壅塞心中的残渣彻底冲刷干净——如果不是它及时自证,我及时发现,无疑,它将不明不白成为垃圾,而我,也将买个糊里糊涂的单——随即翻身上车,按铃起驾,轻快前行。由此,我再一次恍恍惚惚地相信——天地万物有知。

不管怎样,问题被我糊涂拌糊涂地解决了。可是,稀里糊涂之后,我却清醒地发现一个很无奈的现实,像是进入一个反向平行的世界:应该对,却是错;应该错,却是对。难道,这个奇妙的地球世界原本就不存在绝对的“对”和“错”?就像都是站在地球之上,这边的我们是头朝上,而那边跟我们脚对脚的美国人,同样也是头朝上。也就是说,上的同时是下,下的同时是上。再就是说,这个奇妙的地球世界,不,是匪夷所思的宇宙,原本就不存在绝对的“上”和“下”。存在上下的,其实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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