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宏明
鲁迅文学院学员
简宏明
一
一辆行驶在天铜路上的城乡公交车上，乘客们议论纷纷说，外面天气真好，不冷又不热。此时，车上语音在提示，光华村到了，请下车。刘阳耸耸背上的旅行包，下了车。
刘阳站在下车的地方，回眼瞭望天铜路南端，又向延伸而去的西北方向望去，自言自语地说，来来往往数不尽的车，前看不到路的头，后见不到路的尾。
到光华村扶贫，是打脱贫攻坚战，不让一个落下。这是市委邓书记的话，市文联主席刘阳作为扶贫干部到联系点光华村扶贫，现在他要到光华村找村委会主任王护林。
光华村村口就在天铜路边上，立着水泥浇铸的党旗塑像，光华是红色革命圣地，革命战争时期，当时的县委书记梁明伦就是在这里与敌人战斗光荣牺牲的。
通往光华村委会的路就是沿着向西的一条路一直往前走，与路平行的还有一条河流。其实，来光华村报到应该是昨天，扶贫办本来是决定派车送的，刘阳不要，他故意说有事，推迟了一天，他不想打搅別人，一个人行动蛮好，沉入基层，实实在在，真真切切把邓书记的话落实好。早上临走前，妻子收拾行李后，也说要送他，他坚决不从。他一个人戴上太阳帽、太阳镜、口罩，去挤公交车。
刘阳第一次去光华村，步行的路上，几次问了过路人，都没有问成，有个骑摩托车人迎面驶来，刘阳打手势招拦他，嘟嘟一声油门，一溜烟开走了。刘阳想，可能是人家真的有急事。想着，看北面不远处与路平行的河埂上，有人在放鸭。刘阳走过去，原来是一位老人。
老大爷，您放鸭呀！
老人抬头看了看刘阳，嗯！放鸭！回答的声音很小。
您放多少鸭呀？
老人又望了望刘阳，站起，好像害怕似的，拿起竹篙就走，说，我去赶鸭了。
老人走后，刘阳就沿着河埂往前走，其实，老人说是去赶鸭，实质是逃离，老人走远了。刘阳一直往前走，边走边看，远处的河水，就像一条抖动的白色飘带一样遥遥延伸着，通向天际。
这样的河流，刘阳小时候也参加挖过，那是大集体年代，每年乡里冬天都要兴修水利工程，家家户户出民工，刘阳刚中学毕业的时候，才十几岁，为了给家里挣工分，也参加了水利冬修，工地上，来的跟刘阳差不多大的，都是为家里挣工分的刚出学孩子，队里就把他们编成一个组，孩子们一时起兴，前几天，工程进度都是遥遥领先，引起了不小轰动，被称为工地上的“孩子兵”，乡里书记都亲自来表扬他们。毕竟是孩子，十足的孩子气，很快他们中就有分歧，有的大人舍不得孩子，就将孩子留家里了，工地上请假的越来越多，工程进度很快一落千丈，最后孩子组只剩下刘阳和梅香，梅香是个女孩子，一直在工地帮助厨房烧饭，大人们组的柏大爷看不下去了，主动帮助承担了孩子们的工程，最终才为孩子们完成了任务。以后，每想起那次挖河工地，刘阳就会想起当年热心的柏大爷，还有坚持到工程结束的梅香。走着，前面到了一个涵闸的地方，那里远远就听见有鹅叫唤的声音，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在那里放鹅，孩子还在假期，刘阳上前问孩子，孩子却不敢说话，树丛走来一个中年人，就对孩子说，我叫你不跟陌生人说话的呢？孩子一下子跑到大人身边楞楞地看着刘阳，刘阳看到人好像都怕他，这才使他想起自己的装束，一定是自己一身的旅游打扮，吓着了孩子。连声说，对不起，说着就将太阳帽、太阳镜和口罩统统解下，然后说，对不起，我吓着孩子了。这个人说，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刘阳说，我本来是走村道去村委会的，走着走着嫌太阳晒人，就走到河埂上了，图个凉快。
你是干什么的？这个人问。
到村委会有事。
啊！你怎么不骑车？
我喜欢旅游，感觉还是走走好，就这么走习惯了。
啊！这人不吱声了，也不问什么了。
刘阳说，我想请问你，当年挖这条河，你参加了吗？当年为了挖这条河，这人说，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1995年，那年发大水，这里都是一片汪洋，就连天铜路都淹在水里，弄得几个月人都进不了城，进城来回全靠用渡船运送，从夏天一直到秋天，水才慢慢退去，过后的第二年，上面就决定开挖这条河了，一连用了两个冬春，才挖好。有了这条河，这里就不再淹水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了这条河，沿河有多少家都靠养鸭养鹅发家致富！我家也是。你们村还有贫困户吗？刘阳问，贫困户还多吗？不多，这人摇摇手说，有贫困户也是因为生病或残疾造成的。据说，邻队有一户姓万的贫困户，男人残疾，女人生病，骨气呢！穷也不要救济，上面来人扶贫，都被他气跑了。气跑了，刘阳说，他为什么要气人，那肯定是有话的，刘阳说，能有什么话？这人戒备了，又看了看刘阳，你是干什么的，要追问这些干什么？啊！随便问问。这人有些发毛，借口说有事，就离开了。刘阳只好再上路了。走过一段河埂，顺着岔路走到原路，又上了村道，前面不远就是村委会。
二
村委会主任王护林走进办公室，见村文书周权，计生主任李霞都到岗了，刚坐下，电话响了，镇上打来的，有个培训班临时安排，要他参加，这个培训班很重要，市里分管农业副市长，农委主任、畜牧站主要领导都来了，是个紧急通知。王护林放下电话说，周文书，我去镇上开会了。说完，出门，踩响摩托车就走了。
村委会是幢三层楼，刘阳来到村委会大门前，看着挂有许多标有光华村的牌子，心想，这样的房子是撤乡并村后，用的统一建筑格调，以前，刘阳在村里当文书，那时的村委会房子，哪有这么好？那是刚包产到户时，刘阳所在村委会是五间民瓦房，村小学房子不够时，又借用两间，以后，只下乘一间办公室和两间会议室。那年冬天刘阳刚上班，就赶上下大雪，刘阳早早来到村委会门前扫雪，学生们上学时，路口的雪都被打扫干净了。孩子们四面八方走来，孩子们中走出一个穿花格子衣服的姑娘，是梅芳，梅芳到村小学教书了，他看到刘阳，就很有好感地说，谢谢你！为学生们扫雪。梅芳说话时脸刷的一下红了。看着梅芳红脸，刘阳感觉梅芳老师是第一次看到对他说话红过的脸姑娘，没等刘阳回答，梅芳老师已经走远了，两个羊角辫在头上乱跳。梅芳和刘阳是中学同学，他们是一个年级，不在一个班，毕业后，都成了回乡知青，梅芳到村小学当了老师。刘阳后来当了村文书。他和梅芳过去都在工地上当过“孩子兵”，相互印象并不深，没想到，现在都成大姑娘了，看她的脸，却像白里透红的水蜜桃，好看极了。
村文书周权几次看了已经准备好的座谈会材料，心里就想，王主任说，座谈会是为扶贫办人准备的，昨天就说来人了，到现在影子都没有见到。正想着，见窗外站个人正向屋里看，背个旅行包，好像是找人的样子，但又不进来，就站门外看，看一会，好像又在想什么？就这么站在那里想。周权放下手上材料，就走出门说，这位同志，您是找人！还是有事？一句问话打断了刘阳思绪，啊！找人，是找人，我是扶贫办的，我叫刘阳，来找村主任，王主任的。王主任不在，我叫周权，是村文书，王主任去镇上开会了，是畜牧局培训会，刚走还没一会，你来时，应该路上见着才对呀？提起见着，刘阳倒想起路上那个骑摩托车的人，刘阳问过他，可能是因为人家有急事情，他车没停下。周文书听说，没见着，就对刘阳说，快，快进屋吧！说着，就把刘阳领进屋，倒了杯茶端给刘阳，叫刘阳坐，喝茶。刘阳喝茶，周文书就忙他的事了。刘阳一边喝茶，一边等王主任回来。喝了一会茶，王主任还没有回来，刘阳就站起身，在屋里到处走走，看看墙上的宣传栏，然后，还是走到外面，他围着村委会走了一圈，见周围没有村学校了，据说，现在的孩子都到镇上或城里上学了。过去，一进村部，首先看到的就是村小学的学生。那次与梅芳见了一面后，时间不长，梅芳的班级就借用刘阳办公室外的会议室当教室了，刘阳在里面办公，梅芳在外面教书。有一次中午，学生放学，梅芳锁上门就放学回家了，到了上学时，刘阳被锁进屋里白白挨饿了一个中午，到了上学开门时，梅芳看到他，还一个劲地傻笑呢！之后，梅芳班级又搬到学校南边农户家了，有一天中午，学生上学时，因为之间闹矛盾，有一个学生被打伤了头部，同学跑来报告不去找其他老师，却跑来找刘阳，刘阳跑去一看，一个学生头部正在流血，情急之下，刘阳驮起受伤的学生就往5千米外的乡卫生院跑去，梅芳又在后面跟来了，回来的路上，梅芳跟着，刘阳驮着孩子，梅芳靠得刘阳那么近，形象个小夫妻似的，梅芳喜欢上刘阳了······
嘟嘟嘟——唏！有驶来摩托车声，由远而近到了村委会门前熄火了，估计是王主任回来了。刘阳赶紧到了村委会门前，一个拿着头盔的人下了摩托车就大步往村委会里走，正是路上见到的那个人，刘阳跟着进屋了。
刘阳还没有赶到门前，那个人又出来了，两人迎面差的相撞，刘阳叫了一声，您是王主任吧？我是扶贫办派来的刘阳。我知道，我刚听周文书说你来了，欢迎！欢迎！我是王护林，我们昨天就等你了，扶贫办说你昨天到，今天早上刚上班，又接到一个紧急通知，就到镇上开培训会了。刘阳说，来时，我在路上见过你。见过我，王主任楞了，又看了一下刘阳，呃呀！哪知是您啊！我还以为是那位旅行家呢？你怎那样行头？你给我打招呼，我是时间急呀！刘阳知道都是因为自己的装束怪异，都怪自己，本来戴上太阳帽、太阳镜、口罩是不想让人认出，改了昨天报到日子，也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哪知差点都误了正事。刘阳只好说，昨天是因为家里有点事，没来成。好！开会吧！王主任就对周文书说，通知所有村干部和相关村民组长来开座谈会。
没一会功夫，门前呼呼啦啦响起摩托车声，很快人员就到齐了。大家围圆了桌子，王主任向大家介绍了扶贫办派来的联系点干部刘阳的情况。刘阳是大学生，机关干部，市文联主席，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受市里委托，将我们村作为他的扶贫联系点，进行跟踪扶贫。下面请刘阳给我们讲话，大家欢迎。刘阳把市委邓书记的要求作了传达。他说，扶贫不是来“扶油瓶”，做表面文章，是打攻坚战，扶贫扶志，扶根本，最终实现全部脱贫致富，不让一个落下。尤其是表态自己的决心，说得铿锵有力，赢得大家热烈的掌声欢迎。接下来，王主任就将村里扶贫户情况进行了详细介绍。王主任说，村里目前只剩下一户扶贫户，这几年，我们通过一系列的扶贫措施，特别是利用了杨村河，也就是后来所说的“扶贫河”起的作用很大，扶贫户都是靠了这条“扶贫河”陆续脱贫致富了。村里将扶贫河分段分给扶贫户让他们放养鸡、鹅、鸭，河埂上养鸡，河水里养鸭，养鹅。开始，为他们提供前期种苗，中期技术，后期销售。现在他们都掌握了，也都拥有了稳固的市场客户，全部符合脱贫标准。还有一户，主要是生病、残疾造成的贫困。下面由所在的村民组长说说具体情况。村民组长说，贫困户叫万计华，所在组叫大南村民组（原来叫大南生产队）。这户人家，男的残疾，女的长年生病，他们家难的就是干不到点子上，男的脾气犟，人家说话他不听，家里经常吵架，乡里曾经安排他到城里开过三轮马自达，大概开了不到两个月就赶上城里大建设被撵回来了，从此，憋得一肚子气，谁说话他都不听，一直到现在。好！这样吧，村民组长说，我们还是去他家吧，具体情况还是听他自己说。王主任接过话题说，好！我同意，座谈会就开到这里，散会。
三
刘阳乘坐王主任的摩托车，村民组长和周文书各骑一辆摩托车，前面带路，摩托车呼呼着响，一路前行。顺着村道行走没有多远，就上了杨村河（也就是扶贫河）大埂，刘阳又重走上来时的原路，熟悉地看到了来时所见到的养鸭户和养鹅户。走完了杨村河大埂又拐弯上了天铜路，刘阳感觉行驶了很长时间，才转上了乡村小道，沿路到了一排十几座房屋最尽头的一户人家时，大家呼呼啦啦跟着村民组长将车子停在了房子的门前。
房子的院门关着，村民组长拍着院门大声喊，万计华在家吗？开门的是个女人，个子很矮，人长得饥瘦，给人印象就是体弱多病的样子。女人见门前站了这么多人，也不知说什么，只是笑着。村民组长走上前说，万计华在家吗？女人说，不在家，在地里呢，我去叫他吧！说着，骑上家里自行车就出去了。
女人走后，村民组长带大家，围着房子看了一圈，后又到院里、厨房、房间统统看了一遍，家里实在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空调、电视，凡是值钱的电器是一样没有。大家看了，似乎都在咂嘴叹气，刘阳一阵心酸，差点眼泪都下来了，心想，现在有这样的贫困户，不来看，真难以叫人相信，难怪政府要扶贫，这样的事，如果政府不管，他们不知要贫困到什么时候呢！想到这，刘阳说，要是扶贫河通过这里就好了，可以带动他们发展养殖业。哪有啊？王主任说，你刚才没看到吗？扶贫河远着呢！鞭长莫及，够不着啊！周文书插过嘴说，有扶贫河，早就安排他计划了。那是肯定的，村民组长接过话茬说，现在的问题是，没有扶贫河呀！好！不说这些了，王主任说，有没有扶贫河现在不重要了，他家就这么个情况，大家都看了，眼下就等他本人回来，咋就不来的呢？村民组长又伸出头往外望望，回头说，还没来，干脆我们找户邻居家问问。大家都说好。
刘阳感觉这里人太少了，过去，农村要是一户来了这么多人，看热闹的都站成一片了，现在要找个人真难，可能都出去打工了。到了邻居家，村民组长伸手敲了敲这家院门，敲了半天，门开了，是梅芳，村民组长说，在家呐！梅芳！刘阳见了差点也叫出声，结果还是忍住了。梅芳尽管老多了，但一眼还是能够看出来，不过，他们都没有表露出来。村民组长说，这是扶贫办派到我们村的扶贫联系点干部文联刘主席。万计华家是他的扶贫联系点，他家人还没有回来，请你跟我们说说万计华家的情况。梅芳说，男的就是脾气犟，还有就是两口子经常吵架，不听人劝，就这么长期“穷杠窝吵”着。正说着，听到三轮车声音了，梅芳说，是他们的车子，回来了。
万计华刚将三轮车熄火，女的骑自行车也跟着到家了。村民组长迎上去。万计华说，让你们久等了，真不好意思。村民组长开门见山，就说刘主席来扶贫的事，万计华听了直摇头，不要不要。刘主席说，扶贫这是中央的要求，市里的决定。万计华一下子火了，那年也说是帮扶，乡里同意残疾人进城开三轮马自达，县里民政部门都盖红汪汪的大公章，可进城没开两个月，就将我们车拦了扣了，硬是撵我们回家。你说，我还相信什么帮扶，什么扶贫。你们走吧！我不信，不信。说完，再也不搭理他们了。
吃了闭门羹后，只好原路返回。
回来后，刘阳一直想着多年没见的梅芳，怎么这样巧，就这样又碰上了，是天意，还是缘分？如果是天意，早不是已经安排了吗？安排了又没有缘分，再安排不是在折腾人吗？难道还是另有新意？自从那次带打破头的学生医院回来，梅芳隔三差五去找刘阳，学校东边长着茂密树林的小河埂就是他们经常约会的好地方，梅芳都答应刘阳了，怎么就突然变卦，任凭刘阳怎么努力，梅芳就是吃了铁秤砣，化不开。后来，刘阳复习考上了大学，离开了家乡，离开了梅芳，以后，又回城成了文联机关干部。三十多年了，当年与梅芳那么好的感情基础，怎么说拒绝就拒绝了呢，至今刘阳都是一头雾水，不明不白。每想起这件事，刘阳总是摇了摇头，不晓得梅芳是怎么想的。
在万计华家吃了闭门羹，刘阳并不觉得委屈，他认为万计华某些地方是对的，他万计华有理，就应该理直气壮。我要亲自给万计华一个答复。妻子得知，刘阳今天吃闭门羹的事，就给他出了个点子，说她有个同学在市容局上班，通过她很快打听到了当年刚成立市容局时，现在已退休的老局长家庭住址，当晚，刘阳就去向老局长了解当年对城市三轮摩托车管理和处理的情况，老局长也承认，当年的确有一些同志存在工作简单，态度粗暴行为，工作与城市建设不能兼顾到位，造成了人们很不满意的不良结果，我有责任代表他们表示道歉。老局长说得很诚恳，刘阳要将老局长的自责和诚恳态度，通过手机视屏当面转给万计华看，让他感到老局长都向他道歉了，何况又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提这件生气的事也说不过去，事情总得有个了结，借这个机会，再单独跟万计华谈谈，让他思想上有个重新认识。
第二天一早，刘阳又火急火燎赶车去了万计华家，心想，万计华看到当年老局长的道歉，一定能够改变态度的，毕竟当年是个有威望的老局长，一见面，他们都是认识的，哪能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又不是旧社会受地主阶级剥削和压迫过的穷苦大众，要是再不能改变，那真就是人们说的会钻牛角尖的犟种了。到了万计华家，院门挂着铁锁，刘阳叹了口气，说，人又不在家。刘阳想起了邻居梅芳，转身就向梅芳家走去。
四
梅芳家养三头猪，每天上午煮猪食是梅芳的必修课，正在烧锅的梅芳看着灶堂里熊熊火苗，看着看着，一种内疚感涌上心头，自从见到刘阳，梅芳总是在想，虽然与刘阳见面互相都装着不认识，形象个陌生人，装得还特别像，丝毫都没有让人家看出来的样子，但这都是假象，瞒过了別人，还瞒得了自己吗？心里总是隐隐地觉得，该来的，都会来，而且不会太远，因果关系，亏欠人家的，总要还，逃是逃不掉的，其实，早就想有这一天了，没想到的是，就这么来了，既然逃不了，也避不了，看来只有面对了。想到这，梅芳又向灶堂里添了些柴火，这都怪自己，怨不了別人，是自己害了人家，一切缘由都是自己造成的，开始是我找的人家，后来，又是我甩了人家，硬生生地毁了这桩姻缘，害得当年刘阳成天像掉了魂似的，痛苦不堪。特别是后期，来办公室找我，我先用扫帚扫起灰尘呛他，后又用恶毒的言语攻击他，说他不要再打歪主意了。故意给他难看，硬是将他气跑了。实际的情况，出在母亲身上，母亲爱听广播，当年广播成天播放路遥写的《人生》小说，母亲听到最后的结局，对我们有看法了，说刘阳就是高家林，我就是巧珍。路遥要是将《人生》写成团圆结局就好了。正因为《人生》结局，导致了我们的分手，其实，当初刘阳并没有写广播稿，那是村小学由村办工业拿钱实行免费教学的事，我叫刘阳写个广播稿寄给县广播站，刘阳写了，县广播站很快就播出了，当时，引起不小轰动，此后，刘阳也是一发就不可收，广播经常播他的稿件，以后，就当了乡里的新闻报道员。很相似《人生》里的高家林，所以，母亲就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在母亲的坚决反对下，时间长了，我也就同意了母亲的看法。这也许就是命吧！我后悔过，世上哪有后悔药卖？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已经迟了。噗！噗噗！不好！只顾想心思，锅里猪食都烧溢出声了，梅芳紧忙跑出来揭开锅盖，见溢出的汤汁都已经流出来了。梅芳打扫后，拧起猪食桶就去了猪室喂猪。回来时，刚到门前，见刘阳站着，梅芳看着刘阳，刘阳又在看她，四目对视，一言不发。梅芳开口了，说，还是为扶贫的事？刘阳说，梅芳！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当初回绝我究竟是为什么？刘阳！是我对不起你，梅芳就把当年母亲喜欢听广播《人生》小说的事告诉了刘阳，刘阳听后，很理解她当年母亲的担心，认为他们的婚姻是那个时代造成的产物，现在听起来似乎可笑，但路遥写《人生》安排那样的结局是对的。不能怪路遥的《人生》，更不能怪你母亲，梅芳听后，显得很沉静，我知道怪我自己。好了，梅芳！我该回答你的问题了，刘阳说，我是来扶贫的，我联系的这户人家，难度还是很大的，你能给我说说他家的情况吗？能，梅芳说，这户人家并不懒惰，要是真的有人诚心帮他，扶贫一定会成功的，昨天，你们弄得很难看，你们走后，我问过他，他也很后悔。他就是不相信会是真的，连我也不相信会是真的，怎么，梅芳，你也不相信我，是的，不相信，因为这么多年，我看多了。你看的哪方面，就是真心为自己的多了，为别人的能有几个？啊！刘阳领会了梅芳意思。说，你说的，我终于懂了。不知道万计华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跟他单独谈谈。梅芳说，没有呢！他回来，我们就听到三轮摩托车声音了，他腿残疾，进出都骑三轮摩托车。不要着急，到时，我去引见，你跟他单独谈谈没有问题。正说着，远远听见摩托车声音了，他们回来了，梅芳说，万计华家的三轮摩托车声音我能听出来。一会儿功夫，声音到了门前，走，梅芳说，我们一起去找万计华去。
万计华到了门口，刚将三轮摩托熄火，见梅芳她们来了，知道她们有事，车也没下，顺势就坐车里等他们。梅芳靠近车子，指着一旁的刘阳，说，有人找你，万计华看是昨天来过的那个人，心想，坏了，一定是昨天说错什么话了，麻烦找上门来了，支支吾吾地坐车里，就是不下来，梅芳叫他下车，他又说了一阵別人听不清的话，梅芳问他说什么呢？他又发了脾气，我昨天说错话了是吧！该咋样咋样，要我坐牢，我就下来跟你们走。这时，刘阳一下子反应出万计华说话意思了，走上前，说，万计华呀！你昨天说的话没有错，没有一句错的，我们不是为你昨天说话的事来的，我们来，是请你看个视屏的，说着，刘阳就打开了手机视屏，万计华一眼看出是老徐局长的视屏，一下子来了兴趣，是老徐局长，说着，就认真地看着视屏。看完后，万计华说，当年扣马自达三轮车与老徐局长没有关系，我对老徐局长没有意见，他是个好局长，想当年他要留我在城里考驾照开出租车的，我说开不来，还是回来开我的三轮车，我不怪老徐局长。老徐局长处理事情很有经验，有一次，我亲眼看他处理过一起交通纠纷，那是三峡移民来的时候，人家要不是考虑国家大局，谁肯离家搬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呀！有个移民，为谋生计，买个二手车跑乡村线路带客。被路上执勤的逮住了，不问青红皂白扣了车，还罚款五千元，刚来的移民，什么话没说，就跟他们要发票，所以，为发票的事，闹到局里来了，老徐局长知道了，听说是三峡移民，当时就将执勤的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人家响应国家号召，抛弃家庭为国家，来到我们这个地方，他们初来乍到，不了解我们这个地方情况，有什么错？我们不仅放了车，还要求尽快帮助办理运营手续，让他们正常运营，就算我们以实际行动支持三峡移民。老徐局长的话，感动得那个三峡移民痛哭流泪。说完后，万计华眼睛也湿润了。看着万计华受感动的样子，梅芳抓住机会，见缝插针，指着一旁的刘阳说，他是昨天来的市扶贫干部文联刘主席，他为了给你一个答复，专门找到了老徐局长，录了这段视屏，老徐局长至今还记住你呢，听说你家到现在还没有脱贫，要你配合他。这时，万计华主动从车里走出来说，要我怎么配合？刘阳插过嘴说，你要拿一拿你家的发展计划。拿什么计划？梅芳说，人家会拿计划还要你扶贫吗？现在就看你同意不同意？万计华没有吱声，梅芳说，好！默认，就算同意了。说完，就对刘阳说，你可以回去了，放心吧，有事再给你联系。说着，梅芳就送着刘阳走了。
五
回来的路上，刘阳有种凯旋的感觉，到了家，哼着小调进了家门，看已经是下班时间，妻子还没有到家，主动上厨，淘米洗菜做饭，给她个惊喜，因为妻子从来没有看他做过饭，常说他是大男子主义，这次好好表现表现，看她怎么说？刚淘了米，菜还没洗，妻子回来了，听刘阳哼小曲，又上厨房做饭，知道肯定有高兴的事了，但她只说句，太阳从西面出来啦！并没有他所想像的，给她个什么惊喜，就等回来表扬，没想到，妻子连个表扬的意思都看不出来，便插过来，接过刘阳手上还没洗完的菜，将刘阳挤到了一边。刘阳没事了，还显得碍事，就只好回房间坐着，跟往常一样，等妻子叫他吃饭。今天的事多亏了梅芳的支持，从中巧妙地做了万计华的工作，不过，再回头想，这个万计华，还是叫人不怎么放心，感觉心里不踏实，毕竟万计华没有痛快地答应，只是个沉默的表示，只是梅芳抢着说，默认，就算同意了，说不定万计华冷不丁来个改口反悔呢，都是有可能的事。为这事反复在想，正想着，梅芳来电话了，听口气，像高兴的样子，说，万计华同意了，不仅同意扶贫了，还拿出了可行的发展计划，要他明天来，具体再明确一下。好！好好！刘阳也是高兴地回答着，明天来，明天见。见什么呀？妻子喊，吃饭了！妻子已经将饭菜都端上桌了。
吃饭时，妻子好像感觉到什么，只关心在外地上大学的孩子，说，有空给女儿多打打电话，其余似乎什么都不问，就连刘阳今天这么高兴的事也没看出来。吃完晚饭，还是刘阳献殷勤，又主动帮妻子收碗筷，抹桌子，收拾完了，又主动去放水洗澡，没像以前，洗澡要妻子重复喊了好几遍。刘阳今天真是好事一大堆，睡觉时，又去主动熄了灯······
第二天，刘阳早早就往梅芳家赶去，他一直不放心万计华是怎么同意的，叫万计华同意，做思想工作是要讲究技巧和方法的，但不能全靠雕虫小技，下套叫人家往里面钻，要让人家心服口服地答应。他害怕梅芳又耍了点什么小花招，使万计华昧心地同意,那不是我们所要做的，要是梅芳做得不对，就当面给她说清楚，要是做对了那是太好不过的。快到了梅芳家，刘阳先打了梅芳手机，没有人接听，估计是出去有事了，也可能是手机放家里。到了梅芳家门口时，迎头碰上梅芳拧着猪食桶也回来了，刘阳说，怎么没接手机。梅芳一拍口袋，呀！我手机放家里了，去猪舍喂猪带手机碍事。说着，刘阳就跟着到了梅芳家里，梅芳拿起手机一看，真有刘阳的两个未接电话。梅芳笑着说，没接电话不生气吧！哪有那么多的气呀！我是问，万计华是怎么同意的？信任你呗，那他有什么样的发展计划呢？计划是我给他拿的，就是想叫他家养猪，我家当初是靠养猪脱贫的，上面来人到我们到镇上给我们培训，让我们学养猪知识，现在每年都要养四五头出栏猪，我有经验，他家养猪，缺技术，我可以教他，有困难，我可以帮他，这样成功的系数比较大些。昨天，你走后，我都给他说了。现在我们就去找他再核实一下，看他配合不配合？到了万计华家，万计华正在三轮车旁，好像要准备出去的样子，梅芳一见到就说，刘主席给你想好发展计划了，来征求你意见，计划叫你养猪，开始先养2到3头，养好了，再增加，假设养不好，也不要紧，再回头改养別的也还是可以的，你看怎么样？有没有意见？说着，两眼看着万计华，等他回答。万计华点点头，说，同意。刘阳说，大概要投入多少钱？梅芳一口咬定大概需要五千元，三头猪苗两千元，砌猪舍要三千元。好！钱，没问题，我现在就给你，说着，拿出手机，要加万计华微信，说要转账给他，万计华拿出手机，就收了转账。梅芳说，我们说干就干，下一步，逢集我们一起带你去买猪苗，砌猪舍。
六
镇上的市集是3、6、9逢集的日子，这个传统的逢集日子一直延续沿用至今，到了逢集，各地赶来的小商小贩，云集到这里摆摊设点，叫买叫卖，有的用口头喊，有的用喇叭喊，有的跳起舞，做出动作，引起人注意，花样百出，一个比一个带劲，生怕自己不被別人知道，弄得声音四起，嘈杂声一片。虽说，近年来，各种营销网络的兴起，对市场冲击很大，但对逢集集贸市场影响不大，尤其是对农村活禽牲畜市场的影响几乎是微乎其微，没有影响，猪牛羊，鸡鹅鸭买卖，生意兴隆，异常活跃。
一大早，梅芳就打来电话，说今天是逢集的日子，要刘阳赶到镇上集贸市场找她，她已经往那里去了，到了就给他发微信定位。刘阳听后，说，我现在就走。刘阳还在路上，梅芳就将微信定位发来了。按照微信定位，刘阳找到了集贸市场，集贸市场，其实，就是沿街中心的一条路，很长，一直走到头，远远听到那里有猪牛羊和鸡鹅鸭的鸣叫声，牲畜市场到了。刘阳见梅芳正在那里跟人家谈话，很像讨价还价的样子，感觉是在跟人谈价格。刘阳走过去，梅芳说，我看上了三头苗猪，两公一母，猪种还可以，都是长长的身苗，这样的猪，肯吃贪睡，易长肉上膘，出栏快。两头公猪到时直接出栏，来钱快。母猪留着下崽，到时卖猪仔，赚钱多。刘阳说，办法倒是不错，怎么操作呢？梅芳说，马上就叫万计华来，让他看看苗猪满不满意，如果满意了，就将它拖回去，再着下一步打算，就是商定选址砌猪舍。好！刘阳说，那就叫万计华来吧！我们一起商量。梅芳给万计华打了电话，要他赶快来集贸市场。不一会功夫，万计华开着三轮摩托车带着老婆张英一块来了。他们看了苗猪后，都啧啧啧地咂嘴说好，满意。梅芳又给他们说选址砌猪舍的事，万计华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个好地方，问问他老婆，他老婆张英将头摇成了拨浪鼓，说不知道。梅芳想了想说，猪舍就选在你家屋后，西北角小沟渠旁的连坡带埂那块地，按理说，那块地砌三间猪舍足够了。刘阳说，那就看万计华和张英了，你们都在，有没有意见？他们都摇头说，没有。梅芳说，那你们就拖着苗猪先回去吧！回去后，抽空再将那块建猪舍地铲铲平，为砌猪舍做准备。他们都点头说，好！
万计华夫妻俩走后。梅芳说，我已经从百度上搜索过了，就近的铜城镇有个光明立窑厂，去买些砖瓦，如果那里砖瓦现成，下个星期砌猪舍就可开工了。梅芳建议，现在就到窑厂去看看。刘阳点头，表示同意。说完，他们就乘车去了窑厂。
窑厂在乡下的一个村子里，那里砖和瓦都有，一切都很顺利，他们交了款，开了票据，定好订的货在这个星期内全部送到，看来下个星期开工没有问题。
梅芳回来后，就到万计华家看苗猪，万计华将小猪都放在院子里，到处跑。梅芳想，这样在院里放养，跟归槽喂养不一样，放养一旦散了心，再归槽喂食，它们很不习惯，总喜欢全身跳到槽里吃食，习惯很难改变，同时，也很不卫生。想到这，梅芳说，我回去腾出三间猪舍，你们把苗猪先放到我家猪舍临时喂养几天，等你们猪舍建好了再搬过去，这样总比放养在院子里好，既避免到处拉屎不卫生，又避免散心不归槽。说完，梅芳就回家腾房猪舍去了。
梅芳将自家猪仔合并养和隔开喂的办法，腾出了三间猪舍，将万计华家院里的三头苗猪放了进去。到了喂食时，梅芳总是不放心，都要跑来看看，看猪仔是不是散心了不归槽，如果有这种情况，可以趁早纠正，还好，小猪仔都能归槽吃食，梅芳这才放心了。
刘阳回到家，妻子已经做好晚饭，而且都端到桌上，就等他回来，以往，这个时候，妻子总会打电话叫他。吃饭时，梅芳又打来电话，一看是梅芳，刘阳走出门外，接梅芳电话，三头猪仔都已从万计华家院里搬进了自己腾出的三间猪舍里喂养了，猪仔也习惯猪舍的环境，没有出现猪仔有不归槽吃食现象······。接完电话，见妻子已经草草地吃完饭，离开饭桌了。刘阳也是胡乱地巴拉几口，感觉吃饱了，正收拾桌子时，妻子走过来，将碗筷端到厨房去了。
夜里，刘阳梦见他与梅芳在立窑厂，梅芳故意从身后面捏了他一把，刘阳全当没有感觉出来，梅芳并没有止住，到了没人的地方，梅芳又搂了他。一下子醒了，原来是场梦。醒来后，刘阳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心在想，梅芳这么上心地支持他工作，真感到过意不去，尤其是处处为他着想，人家什么又都不图，难道是天意，派来辅佐自己做扶贫工作的？还是来报答过去所欠的那份感情？究竟以后还能发生什么，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不管发生什么？邓书记的话，要牢牢记在心中，扶贫是大事，对他来说，所有的一切，都为扶贫服务，只要大方向掌握好了，前面所遇的，是好是坏，哪怕变数再多，变化再大，只要自己做到心中有数就行了，任其发展吧！
第一次有梅芳帮助，事情完成的很顺利，自己回家高兴的样子，妻子就有所察觉，妻子传递的其实是一个信号，也许是心灵感应吧！毕竟他与梅芳发生的事都已经成为过去了，现在各自都已经成家了，尤其是自己又成了国家干部，以公务员身份去完成一项党交给扶贫任务，邓书记说，这是个艰巨任务，更何况邓书记亲自点名交代的。
一大早，梅芳又来电话了，说，砌猪舍的瓦匠师傅也都找好了，下周肯定能开工。真是好消息不断。
七
猪舍如期开工，刘阳看到现场，一片杂乱。砖瓦堆放一旁，瓦匠师傅划线施工，梅芳也是跟前跑后地忙个不停。
两天后，梅芳打来电话说，猪舍已经建成，3头猪仔已经移居到新猪舍了。刘阳听了非常高兴。
新猪舍建成后，万计华家和梅芳家一样，每天煮猪食和拧猪食桶成了一日三餐的家常便饭。梅芳家猪食桶梅芳一个人拧，万计华家就需要两个人抬，老婆张英又腆着个大肚子（怀孕生二胎），很不方便。久而久之，随着猪仔越长越大，难度也越来越大，厌烦情绪也与日俱增，尤其是刮风下雨天气，他们家经常会发生争吵。弄得梅芳也进退两难，上前难，退后更难。没有想到的是，猪仔长到快要出栏的时候，意外的事发生了，一场暴雨后，气温急剧下降，两头猪突然感染生病，先是一头不吃食，紧接着，另一头也不吃食了。到了梅芳知道后，已经迟了，梅芳找来兽医打针吃药打吊瓶，都无济于事，不到三天，两头猪全都死了。剩下的那头母猪倒是平安无事，都亏梅芳预想的好，母猪留下生猪仔，想对了。眼下只剩下母猪了，就好好地服侍吧！母猪很快受孕了，怀上小猪了。
这一天，梅芳家母狗顺产下3条小狗仔。到了晚上，张英来喊梅芳，说母猪临产了，梅芳刚忙完家里的母狗，又到张英家母猪旁整整守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梅芳成功接生了三头小猪仔。不幸的是，小猪仔不知怎的，就在这天傍晚的时候，发现两个意外死了，可能是被大猪不小心压死的。小猪仔死后，发现母猪不吃食了，梅芳连晚找来兽医，母猪是保住了，奶水却没了。小猪仔没有奶水，饿得哇哇叫，急得万计华张英和梅芳不知所措，团团转。
梅芳小时候，母亲将小猫送狗窝里让狗代奶的事，小猪能不能让狗代奶呢？家里母狗也刚好生过小狗仔，奶水倒是充足，她想试试，就是不知道，母狗认不认？能不能将小猪仔当成自己的子女？这一切还都是未知数。假设不认怎么办？弄得不好就能伤了小猪的命，那就得不偿失了。她思来想去，想出一个办法，先不能让母狗认出来，只有选择晚上，趁晚上母狗看不到的时候，将小猪悄悄放进狗窝塞进母狗怀里，但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完全放心，因为牲畜都是靠嗅觉，它能闻出来，为了周密考虑，梅芳决定，先去狗窝挤些母狗的奶水，涂抹到小猪仔身上，然后，趁黑送到狗窝母狗怀里。夜里，她几次去狗窝，看小猪仔喝没喝母狗的奶，有没有被伤害，生怕出意外。到了第二天早上，小猪仔还是没有吃上奶，母狗也没有不认小猪仔的意思，梅芳就大胆将小猪仔的嘴靠近狗奶上，小猪仔一下子含住狗奶咕噜咕噜吃了起来，母狗全当自己的子女，没有任何反对的样子。梅芳一直紧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事后，梅芳又试着将母狗牵出来，又牵进去，看母狗能不能发现狗窝有异常情况，可母狗进来出去，都没有发现有异常神态的出现，这下，梅芳彻底放心了。后来，小猪仔和小狗仔跟着母狗跑来跑去的，母狗还当着亲生子女护着，梅芳看了，都禁不住好笑。
一个月以后，梅芳担心的事又来了。她还要将小猪返回送到母猪身旁，回归到真实的亲身母亲怀抱，这时的亲生母亲还能不能认她的亲生子女，又是个问题，不认怎么办？被伤害了又怎么办？这都要好好地考虑周全，不能有丝毫差错，用当初送母狗窝带奶的同样办法行不行？梅芳都在考虑。看着小猪的一天天长大，食量一天天增大，母狗的奶水已经不能供足它们，常常被小猪吸得疼痛难忍而喊叫着，几次差点要咬它，要尽快将小猪仔送母亲那里去。考虑了很久，还是没有决定下来，用同样的方法吧！不同样是，母猪又没有奶水，假设母猪不认，再造成反感，那更就糟糕，弄得不好，就会被母猪咬死。考虑来考虑去，又没有什么好办法，最后决定，方法还是用这种，不同的是，将狗奶改成猪尿。梅芳用剪开的雪碧瓶等到了母猪尿，趁夜黑的时候，涂抹在小猪身上，然后，小小心翼翼地将小猪送到了母猪怀里，然后，紧紧守在旁边看着，生怕出现意外，一直到第二天，母猪表现得很平静，不仅没有抵触情绪，还不断用嘴拱拱它又勾勾它，叽叽哼哼地叫着，能让人感觉出是亲切友好的声音，它们的动作一点没有嫌弃的样子，走出来，大猪稳稳当当地前面走着，小猪摇头摆尾地后面跟着，十分可爱，又十分可笑。看着眼前的情景，梅芳很高兴地打通了刘阳的电话，将这件事告诉了刘阳，并说，猪吃狗奶是件稀奇事，我担心的是会被当着新闻传出去。刘阳说，是新闻，我们要尽量避免成为新闻传播。
八
担心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猪吃狗奶这件事走漏了风声，已经成为新闻到处疯传着，梅芳慌了手脚。
每天都有人来打听这件事，说他们要看猪吃狗奶是个什么样子，问梅芳是真的还是假的，要梅芳带给他们看。梅芳全当不知道这件事，还说，是谁这么会造谣，没影的事，叫他们不瞎传。传起来的风，挡都挡不住，先是电视台的记者都来了，说，他们要来采访梅芳；后又有报社记者来，说要给梅芳写个整版的专访。吓得梅芳白天躲了，只到晚上才敢回来。一连四五天都是这样，后来，天天锁着门，又见不到人，才避免了事态的扩大。
刘阳也很担心，为从关心起见，他来联系点的次数也增多了，几乎过两天都要来一次。
这一天，刘阳站正在万计华家不远处的路旁，一辆摩托车冲过来嘎然一声刹在了刘阳身旁，骑车人看了看刘阳，什么话没说，掉头就走开了。刘阳后来知道，这人就是梅芳的丈夫。与梅芳接触这么多天以来，刘阳心想，梅芳丈夫一直没出面，他一定是听到什么了，引起了愤怒之极，才开车来冲撞，不然不会做出这样鲁莽的动作。虽然没有冲撞到自己，但传递的是一个不祥信号，可以肯定地说，是我与梅芳的原因。今后要注意些了，尽量少与梅芳接触，尽量少来这里，跟梅芳也尽量少打电话。上次晚上，梅芳来电话已经引起妻子的注意了，妻子的表现其实也是给我传递了信号。不过，通情达理的妻子，不会给我添什么麻烦的，梅芳丈夫就不好说了，他那种鲁莽行为已经表现过了，我想他也是先吓唬吓唬我，看我的收敛情况。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毕竟有梅芳，她有办法，她会说服他的，到时都会理解的。
梅芳从来没有提过他丈夫的事，据说，她和丈夫也是经人介绍结的婚，婚后，丈夫在一家企业跑外勤，年收入也可以，就是平时在家的少，出差在外的多。上次回来，骑车冲撞之后，就出差了，至今还没有回来。真是苦了梅芳，本来几次都想问问梅芳，后来想想，还是决定不问，不能没事找事。有的事，就像小时候老师教学生写毛笔字时说的话，不能描，越描越黑。
闹过新闻过后，万计华家吵架依然不断，对梅芳也十分地冷淡，梅芳跟他们说话，他们爱理不理，不理不睬。有时一天也不见他家人喂猪，猪饿得狂喊乱叫，梅芳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用自家剩下的猪食去喂，一喂就是三个多月，喂到小猪长成了三百多斤重的大肥猪。到了出栏时，梅芳选定了日子，决定中秋节为万计华家宰猪卖肉，创造收入。
宰猪这一天，梅芳用微信群和朋友圈散发信息，到处联系买户，到万计华家买肉，来人越来越多，直到猪肉全部卖完。梅芳将卖猪肉钱全部送到万计华家，同时，还打电话告诉刘阳，说她有下一步的想法了，就是要设法卖掉万计华家的母猪，她说她已经从外村给母猪找到下户了，下周人家就要来谈，到时共同再作商量。
卖母猪时，刘阳也来了，能为母猪找到买家确实不容易，现在一般没有散户买母猪的，都是养猪大户养的，梅芳是个有心人，她是回娘家，偶尔从孩子舅舅那里听到的信息，然后，抓住不放，直到事情谈成。那天，人家来牵母猪，母猪赖在梅芳身旁不走，刘阳知道，这是梅芳长期喂它结下的深厚感情，望着拖着母猪的车子远去，梅芳依依不舍地流下了眼泪。
过后几天，梅芳又几次回到了娘家，她娘家位于高邮湖畔，那里是水乡，那里有她熟识的很多人，那里养殖业十分丰富，她要为万计华家选择合适的养殖业，经过询问和了解，她认为养鱼对万计华家最适合不过了，养鱼是一次性投放，以后，投食喂养、看护管理等都是技术活，不像养猪一日三餐要拧实重的猪食桶，这种繁重的体力劳动，对万计华家确实不合适，万计华没有养猪的爱好，再说，万计华家对养猪的确没有热情，更谈不上什么积极性了。养鱼相对来说，比较好学，上面有技术辅导培训班，专门有人来上课；中途防疫，有专门人员上门来面对面手把手地传授知识；配搭饲料，万计华的三轮摩托车正好派上用场，养鱼这件事，梅芳越想越觉得万计华家干得来，因为，梅芳娘家就有许多人就像万计华那样，一开始并没有想到去养鱼，参和进去了，一下子感兴趣了，想着干，抢着干，追着干，不让干都不行，后来，都成了养鱼能手，致富标兵。当梅芳将想法告诉刘阳时，刘阳也十分同意她的想法，眼下的问题，要协调村组关系，要修建改造鱼塘。刘阳显得很担当，当即表态，这事包在他身上。
九
刘阳给王主任打来电话，将帮助万计华养鱼的事同他进行了商量，要求能不能跟村民组协调，帮助万计华改造一面两亩地的养鱼塘，条件是要有通往鱼塘的路，尽量用老旧塘坝改造，原塘坝埂上的树木可以保留下来，这样，新塘就不显得光秃秃的，没有荒野感，到了炎热天气，养鱼人也好有个纳凉的地方。请刘主席放心。王主任当即表态，没有问题，马上安排村民组协调落实，两天内保证完成任务。
两台推土机现场作业，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施工，鱼塘建成了。堤埂上保留了一棵柳枝歪斜伸到水里的那棵柳树，万计华看了非常高兴，他说，这棵柳树留的好，热天能遮阳，雨天能挡雨，累了可休息。以后，他投喂鱼食，累了就到树荫下歇歇，喝口水，纳纳凉。有时，干脆就躺在桶里就着树荫睡觉。有一次，万计华不知怎么将木桶弄翻了，整个人掉进水里，怎么爬都趴不上岸，老婆张英看他实在好玩，笑他是个落水狗，然后用竹稿伸向他，才将他拖上岸。
万计华对养鱼确实尽心，他对鱼从小就感兴趣，最喜欢逮鱼，小时候孩子们都号称过他叫“雨蛙”，逮鱼是出了名的，人家弄不到鱼，他钻进水里冷不丁就捧上来一条，虽然他残疾，钻进水里滑溜得就像鱼一样。岸上逮鱼也是好手，有一年汛期，他拿着竹篓顺着激流翻滚的河水到处乱跑，总是找不到合适张鱼的地方，他看到南塘下的秧田里有好多人在那里逮鱼，他没有下到秧田里，他怕糟蹋了秧苗，他在看，这里的鱼是从哪儿跑出来的，看来看去，他断定鱼是南塘跑下来的。可南塘埂上又没有跑鱼的大水流，只有岸埂上有溢出的小水流，他随意将竹篓按放在小水流处，就回家吃午饭了。吃完午饭赶来时，他看鱼篓不见了，原来鱼篓已经滚到了塘底下，一拧竟然没有拧动，再一看，好家伙！鱼篓里已经装满了鱼。他又获得了一个经验，鱼不全是走大水流，也走小水流，而且是成群结队地走。从此以后，钓鱼，他也找到了窍门，恁大的一个河坝，他能知道鱼喜欢从那儿走，那里有鱼，那里没有鱼，那里鱼多，那里鱼少，一看便知。每次钓鱼，他都是收获多多。
现在养鱼，他正好派上了用场，对不同鱼的习性，他善于研究，自鱼苗投放后，他成天抛在鱼塘，看他从村农家书屋借来的养鱼科技书，有时中午忘了回家，一看就是一个中午，午饭都是张英送给他吃，有时晚上，不回家，他就用竹稿固定在树下躺木桶里睡觉。
喂鱼食，万计华很有一套，他用椭圆形木桶当鱼船用，每天将鱼食装在木桶里，划出一路波纹，阳光照射下，像一幅画，美丽极了。有时，两个木桶并排驶向水里，万计华一个，张英一个，行起来，形象一对鸳鸯，更加好看。张英跟着万计华学着投喂鱼食。
汛期到了，万计华提前忙着加固鱼塘，给鱼塘加防护网，老婆张英在家里生二胎，鱼塘里的事，全靠他一个人打理。忙着忙着，小雨接着大雨，成天下个不停，中途不断穿插狂风暴雨，连续两天的倾盆大雨，顷刻间，鱼塘成了一片汪洋。万计华远远看着鱼塘埂上冒出水的柳树，心如刀绞，张英急得嚎啕大哭。说，她的命怎么这么苦，老天爷怎么这样对她不公，她恨不能跳进那片汪洋的水中······
汛期过后，水还没有退完，谁也不知道鱼塘的鱼怎么样了？要使鱼都跑完了，怎么办？我们家日子又怎么过，张英想着，又哭了起来。就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张英说，要不然，我们去问问梅芳，看她有什么办法，帮我们拿拿主意，她过去也帮过我们。张英话刚说完，万计华就骂了起来，她还没笑够我们呢！找她，再看我们笑话是不是？她叫我们杀猪，猪杀了，叫我们卖母猪，母猪卖了。后来呢？要不是市里刘主席来叫我们养鱼，我们有什么？你说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一场空啊！说着，哈哈大笑，让她梅芳看我们笑吧！笑吧！笑吧！哈哈哈······
张英本想说什么，看着万计华的样子，也没说出口。
水退了，万计华来到鱼塘，一脸的茫然，只是对看浑浊的鱼塘看了一会，又回家了。张英问情况怎么样，还有鱼吗？跑完了没有？他说，一片浑浊，看不清。到了下午，市里刘主席、村里王主任、村民组长他们都打来电话，问情况怎么样？万计华又去鱼塘了，张英也跟着去了。万计华撑起木桶下水后，他用竹篙敲敲木桶，试试看水里反映，敲敲，再敲敲，万计华接着越敲越有劲，敲了一会后，停下来，回头就上岸了。一脸的兴奋。张英看他脸上写着的，不用问，就是好事。听万计华说，鱼跑了大约过半的样子，还好，还好！说着，就向市里刘主席，村里王主任，还有村民组长汇报了。
十
好端端的两门邻居成了老死不相往来，仇人似的。俗话说，家里不和，日子难过；邻里不睦，令人忧愁。梅芳遇到的就是这些烦心事，闹得成天心里不是滋味。自从万计华家对她不理不睬后，无端的矛盾日益加深，梅芳也感到莫名其妙，万计华家也是成了矛盾家庭户，成天听到俩口子吵架不断，基本上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他们吵架有个特点，关门吵，不让别人知道内情，也不给别人劝说机会，吵完就好，好了再吵。有一次，梅芳想去劝说，结果，还闹了场误会，被说成是听门跟，至今都没有消除，至今都难以启齿。梅芳每想起这事，那场景就像映电影一样浮现在眼前，那天，也是两口子争执吵架的时候，争吵声时隐时显，而且，时间也比较长，梅芳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跑去敲门，刚想敲，举着的手却停住了，她想从中先听出一些门道。正听中，院门猛然开了，万计华老婆一出门就没有好脸色，万计华出门就骂，说，听好了，好出去传播。梅芳刚想解释。院门哐当一声关了。梅芳满脸羞愧，她在门前站了好长时间，是什么时候回家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事后，梅芳一直后悔不该去听门跟，听门根是最令人反感的。以后，梅芳总想找机会解释，可就是说不出口。一晃半年多过去了，其实，这期间，梅芳都以志愿者的身份，参加各种活动，一直在忙，到处跑个不停。这一天，万计华夫妇俩送鱼食去鱼塘了。天要下雨了，门前两包鱼食眼看就要淋雨了。梅芳立即从家里找来塑料布将鱼食挡好。一场大雨过后，俩口子回来了。梅芳从门缝里，一心想看到夫妻俩能上门道谢。可就是没上门。梅芳只好叹气。
万计华家生二胎了，夫妻争吵声减少了。梅芳很高兴。
梅芳回来晚了，见家里多了一只老母鸡，梅芳知道是万计华家亲戚送的。回送老母鸡时，梅芳专门从家里拿了十多个鸡蛋，说是老母鸡跑来生的。那天，万计华老婆张英终于说声谢谢，万计华还笑着脸将梅芳送出门外。
一大早，又发生争吵了，梅芳家里家外急得转圈。没一会功夫，门开了，万计华开着三轮车出门了。
下午，万计华老婆张英担着一副鱼食担子，站在梅芳家门前叫梅芳，梅芳跑出门，见是张英很高兴。她说，梅芳，我请你件事，万计华买鱼食到现在没回来，孩子在家里睡觉呢！过一会，托您去照看一下。说着，她摇摇肩上的担子，说，我去鱼塘了。梅芳说，你早点回来。哎！张英回答得干脆。望着望着她一摇一晃远去的背影。回过头，就去看孩子，孩子睡在小床上小脸红扑扑的，旁边的桌上放着手机调到很低的音乐。梅芳禁不住上前亲了一口孩子，就回家了。
过一会，再来看孩子。
一路上歇了好几次，张英总是责怪自己身体不中用，在娘家做姑娘时，这副担子担在肩上不费劲。怎么现在就挑不动了呢？她算了一下，再歇完一次，就该到鱼塘了，她恨不得马上到就好了，喂完鱼食好回家带孩子。过了一个岗，看到那棵柳树了，那棵柳树就在鱼塘边。她和万计华喂鱼累了，常在树下乘荫歇歇。有一次，万计华抓柳枝不慎踩移了木桶，人竟然掉到了水里，浑身侵了个湿透，还喝了几口水，爬上来不断地咳嗽，活像个落汤鸡，真是笑死人了。心里想着事，路就走得快了，想着想着，就到了鱼塘旁。她卸下担子，从柳树上解下绳子将木桶拖到塘边，然后，将鱼食运上木桶就向鱼塘中间划去，张英很在行地将鱼食一把一把撒向塘里，水面上立刻就有水花浪动，那是鱼群吃食在跳跃，跳跃出的浪花，有的，都能猜出鱼有多大。看着不同的浪花，心里高兴，到了年底，如不出意外，家里的债务就该还清了。一想到债务，她就来气，这都是万计华不争气欠下的，本来他们家不欠债，自从在城里淘气回来，他什么事也不想干，以后，成天无所事事，一发而不可收，后来，女儿上大学，又生二胎，一下子欠下了债。家里经常穷杠窝吵了，不顺心的事就特别多，动不动就吵起来了。眼下看到鱼养得这么好，年底少不了十多万收入。张英也不再生气了，也不去想那不顺心的事了。债务一还清，心里就轻松了。再说，养鱼技术、防疫知识、日常管理都掌握了，接着再养，到那时，他们家就完全不一样了。鱼塘要不是遭受汛期洪涝灾害，鱼苗逃跑过半。还要更好。眼前的景象，让她平静了许多。张英叹了口气，回头看鱼食已撒完了，她感觉人也累了。她就将木桶划到柳树下，她想借着树荫歇会儿。到了树下，她就去抓柳树枝，就感到这时腰特别疼，站都站不起来了，刚站稳，身子一使劲，脚下木桶移位了，手里抓着树枝，脚下踩着木桶，人却悬在半空中。她不敢松手，随着树枝的不断弯曲，人不断下悬。不好，一种不祥预兆在向她袭来。树枝在继续弯曲，人在慢慢下悬，这下害怕了。一种恐怖在她眼前模糊，她下意识地喊了两声，传来的只是空旷的野外回音，她开始浑身出汗，她感觉到她的身子已经渐渐落水了。她这时后悔了，早不该与万计华争吵，早不该让万计华去买鱼食，早不该伸手去抓树枝。这一切的不该，现在又有什么用呢？她开始想孩子了，她不知道孩子爸万计华回来没有，她不知道梅芳去她家看孩子没有，如果梅芳忘掉了没去她家，孩子怎么办？她手机也没带在身边，也无法与他们联系，今天是怎么啦？怎么这样窝囊，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自己，如果是命运的安排，她就只好认命了。可她回头一想，不对呀！她没有做过坏事，她没有做过对不起人的坏事，她更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坏事。老天爷怎么会惩罚她呢？莫非是她的磨难没了，唐僧取经还八十一难呢，也许这是大难，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果今天不死，必定会有人相救，万计华回家会很快来鱼塘的，梅芳看我紧忙不回家也会来鱼塘找我的。这样，我就会有救的，我就不会死的。她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她拼命抓住树枝不放松，坚持着，她在等待着那个希望出现······
梅芳又去看孩子了，人没进门，就听到孩子哭声了。快步跑去，刚抱起孩子，桌上的手机响了，一接听，是万计华打来的。万计华说他的鱼食车翻了，压伤了腿，现已住进医院里了。梅芳一想，这是万计华打给他老婆的电话，她要赶快转告给他老婆，好让他老婆去医院。梅芳抱着孩子，一路小跑向着鱼塘赶去。
人的体力毕竟有限，张英经过竭力地挣扎，已经筋疲力尽了，她太疲惫了，她此时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眼前已经一片漆黑，她感到自己正在向着黑暗的深渊下沉······
埂上放着扁担，水里漂着木桶。梅芳四处望了一下，人呢？只见木桶陡然一下摇晃，伸向塘里的树枝突然升起。不好，有人落水了。随即，水里又翻出浑浊的浪花，显了一下人影。救人哪！快救人，有人落水啦！梅芳喊着，跑着。回头喊人去了。
十一
人们从鱼塘里打捞出张英，赶来的救护车将她送进了医院。
张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眼前人头晃动的都是医生，她知道自己躺在医院里了。张英在抢救室里被抢救了四个小时，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医生们一个个走后，张英知道留在病房的是梅芳。梅芳见张英醒了，就来到她的床前，一边说话安慰张英，一边为张英擦泪水。张英问孩子。梅芳叫她放心，说孩子已送她城里教书的亲戚家了。那一夜，张英和梅芳都是在抢救室里度过的。夜里，梅芳两次到亲戚家做饭为张英送来，每次，张英看到梅芳做的都是两份饭，一份留给张英，另一份却送出了门外。天亮了，梅芳告诉张英，说医生上班时，她就可以转到其他病房了。医生们来查完房，就通知张英到另一间病房。梅芳忙前忙后为她搬运东西。张英来到病房看到绑腿的万计华时，顿时一愣，怎么是你？梅芳紧忙跑过来，安慰张英说，别吵，别吵，先住下来再说，住下来再说。万计华也是一愣，梅芳生怕他们吵起来。就叉开话题说，你们都别吵了，我去给你们孩子带来好不好？万计华张英都说好。梅芳这才放心地出门给他们带孩子去了。
梅芳走后，张英就问万计华是怎么回事？万计华说，昨天下午回家时，我不小心把鱼食车开翻了，压伤了腿，我就给你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后来被人送到了医院，我才打通了你的电话，接电话的不是你却是梅芳。我问梅芳，梅芳说，她现在就去找你。后来就一直没人接了。后来再打电话手机也没电了，我又下不了床，到现在手机都没充电。张英说，昨天下午我用手机放音乐哄孩子睡觉，孩子睡了，我却忘了拿手机，担起鱼食就去鱼塘了。临走时，我给梅芳打过招呼，没想到你又发生了翻车这样的事。真是祸不单行啊！说着，张英就把自己发生的告诉了万计华。张英说，我给梅芳打过招呼，挑着鱼食担子就来到鱼塘，鱼食也撒完了，我只觉得累，就将木桶划到柳树下准备歇会儿，到了柳树下，我的身子骨累得就像散了架似的，疼得怎么也站不起来，后来终于站起来了，我就去抓柳枝，一使劲，脚下木桶移位了，人却悬空了，柳枝后来又经不住弯曲，人只好往水里掉，后来什么都不知道了。哎呀！万计华说，你怎么跟我那次一模一样的呀！那次我掉水里，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掉成了落汤鸡，你还笑过我，要不是你拉我，我小命都难保，非得淹死不可。你怎么都忘了呢！张英笑笑说，鱼塘陡深，连坡都没有。幸好命大，被救了。万计华望着张英疲惫又憔悴的样子，说话有气无力，深感心疼。就说，当初都怪我，欠了债。现在，养鱼还债，让你吃了这么大的苦，我真对不起你啊！说啥呀，张英说，都不是为了孩子和家嘛，这又有什么对不起的呢！一起过日子，有时也怪我嘴爱唠叨，惹你生气。快别说了，万计华说，别再包容我了，都怪我，我是男人，是我不争气。说着，万计华就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别再责怪自己了，张英说，我们还是要感谢梅芳，过去，我们对她也就算是错怪吧，想不到，梅芳真是个好人，昨天，一定是她接到你的电话，才来鱼塘的，她看我落水了，就喊人救了我。以后，她就一直守护在我们身边。对了，万计华说，梅芳昨夜是在医院里，她夜里两次来给我送饭，但一直没提你的事。说的呢，张英说，我看梅芳每次来，端的都是两份饭，每次都是送份到门外，想不到都送给你了。万计华听了在笑，就在这时，梅芳嘻嘻哈哈抱着孩子来了。
万计华张英，还有梅芳其乐融融地逗了一阵孩子。万计华张英都说要感谢梅芳，都说以前怎么怎么对不住梅芳。梅芳说，都是我不好，那次我也是为你们家好，本想去劝劝你们，可我的做法让你们生气了。当时你们争吵，我听不清楚，我想听清楚了原因，再好去劝说，可我正准备听时，你们猛然开门了。你们认为是听门根了，其实，这是误会。万计华张英都承认这是误会，又都表示向梅芳道歉。可梅芳说，我是真心想了解你们当初吵架的真正原因。张英说，欠债呗！万计华说，都怪我不立事欠下的债。说着，万计华就把欠债和养鱼过程中所经历的事统统告诉了梅芳。梅芳看着这对互相包容的夫妻，她高兴地笑了。
万计华、张英出院了，扶贫联系点干部刘阳工作也结束回城了。万计华和张英商量好了，决定为刘阳举行个欢送仪式，地点就放在鱼塘处。
那天，鱼塘很热闹，万计华除邀请了高邮、扬州、镇江等周边县市的水产销售商外，还请了镇上、村里和组上干部。仪式虽简短，但很隆重，万计华的发言，说了几个感谢，就是感谢大家对他的支持和帮助，使他彻底脱贫致富了，很诚恳！
刘阳讲话也说了几个感谢，同样很诚恳！
仪式结束后，鱼商贩们当场与万计华成功签订了13万元的成交合同。
刘阳乘上车刚开走的时候，大家蜂拥到车后，目送着车子渐渐远去。刘阳从车窗里打招呼时，看到队伍后面的梅芳好像在躲着他······
车子在行驶着。
妻子就打来电话说，
刘阳，万计华家脱贫的消息都传到手机上了，你现在在哪？
在路上。
饭都做好了，就等你回家。
刘阳想，妻子的话说得有意思，但能听得出来，话说得是那么的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