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牛野趣

简宏明

孩提时代，春阳暖暖，溪流潺潺的时候，乡野的田间地头、林里草地、滩涂埂坡等，到处都呈现出耀眼的嫩绿，微风吹拂，遍野绿浪中，牧童骑牛行走，老牛埋头吃草，牛背驮八哥，八哥啄食牛虻成了一道风景，这样的牧牛野趣，叫人看了难以忘记。

穹苍空寂突然响起啁啾几声鸟鸣，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阵觅食八哥，分落在正在啃草的牛脊上，跳跃捕食牛虻。老牛就跟没发现似的，或是发现了也不赶它们，情愿背负着它们，任它们在自己身上跳来跃去，仍然安闲悠悠地咀嚼着，八哥在宽厚的牛背上嬉戏一般相互追逐，一个调皮风趣，一个憨厚忠诚，它们却成了忠实伙伴。禽与畜、大与小的奇异和睦情景，看了真是意趣深长。

许多年前，我们还是村庄里的农家孩子，乡野牧牛，浓厚的野趣浸入我天真的童心。望着背驮八哥的老牛和啄食牛虻的八哥，童心被老牛的温和与八哥的灵巧所滋润。但始终无法解释一家一野的禽与畜为何如此亲密？仅知是因为蓝天白云、乡野绿色草丛营造了这么和谐的大自然环境。

其实，那时孩子们对八哥并不友好，村头大柳树上八哥霸占喜鹊窝，让孩子们很气愤，一对喜鹊辛辛苦苦并肩战斗，靠一张嘴不断地衔断柴枝和草泥，要花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垒成自己的窝，本想大功告成安安稳稳生蛋抱窝繁衍下一代，这个时候八哥总会赶来捣乱，趁喜鹊不在，溜进窝里生蛋抱育自己的儿女，喜鹊赶来时，窝巢上就出现争夺打架的场面，这样的场面，要持续好几天，最终都是喜鹊选择放弃，将窝巢让给了八哥，孩子们看了很不服气，总认为八哥自私，喜鹊力量太小战不过八哥，于是从家里拿来长竹篙或满地找泥垡，一起对付树上的八哥，长竹篙和甩出去的泥垡根本打不着八哥，后来，又吼着声音吓唬八哥，吓得八哥在空中乱飞。

一次放学路上，孩子们放学不回家站在老柳树下一齐喊一、二、三，然后吼着声。这事被老队长看到了，问我们干什么？我们就把八哥占领喜鹊窝，八哥与喜鹊打架和我们要帮助喜鹊打败八哥的事统统告诉了老队长。老队长立刻冷着脸说，你们怎么知道八哥占领喜鹊窝的，你们看，八哥个儿那么小，喜鹊个儿那么大，八哥能战过喜鹊吗？回去回去吧！老队长手一挥说，以后，不准你们再对八哥这样了。孩子们都愣了。看着一个个愣着的孩子，老队长立即调整语气说，八哥是战不过喜鹊的，不仅战不过，而且还常常遭受喜鹊的攻击，八哥身上的羽毛经常被喜鹊啄成团落得空中到处飞扬。事情是这样的，老队长终于给我们解释了，喜鹊是天生的筑巢能手，八哥不会，怎么办？它们要生蛋抱窝繁衍后代，只好到处溜达，只有喜鹊窝最适合，它们趁喜鹊不在的时候遛进窝内生蛋，喜鹊回来撞见能不着急吗？能放过它们吗？喜鹊就拼命地撵打八哥，不过，喜鹊从来不破坏窝里八哥生的蛋，八哥因为记住窝里的蛋，一直不放弃，一旦趁喜鹊不在的时候，就溜进来抱窝，喜鹊回来又发生争打，就这样打来打去的。八哥是出了名的屎粪多，进窝就拉屎，很快窝口窝里拉的到处都是屎，喜鹊经不起这样，最终就弃之而去。

我们在村里还听老人说过《老牛救八哥》的故事，说古时，有只鹞鹰在天空追啄八哥，已经受伤的八哥栽落在草地，眼看将被鹰撕碎，此时老牛不忍心看到弱小者被强暴肉食，便奔跑去，转身甩尾打飞了凶残的鹞鹰。自此，八哥发誓要永远为老牛捕啄吸血牛虻，回报老牛的救命之恩，而老牛则真诚地与八哥结拜兄弟，并且再三谦让，尊八哥为兄，自己为弟。童稚的我也知道，这只是一个荒古缥缈的故事。

后来，我们生活在城市，想不到还真遇到个爱养八哥的人，他是一个中学校门口烧茶炉的老师傅，50多岁年纪，那时，我们每天都要几次提着开水瓶去打开水，有一天，看到茶炉间挂个鸟笼，城里人会养鸟，我以为茶炉师傅也会养鸟，没有想到，几天后，茶炉间鸟笼越挂越多，多时达到五六个，装的全部都是八哥，有的八哥都会说话，我们早上来，它会说，早上好！中午来，它会说，中午好！晚上来，它会说，晚上好！开始，我们很好奇，后来，我们问了茶炉师傅，八哥会说话竟然是他教的，他说，教八哥说话，主要是捻圆八哥的舌头，舌头捻的好不好，直接影响八哥说话的质量，捻得好，说话吐词就清楚，捻得不好，说话就会大舌头。

当我说起小时候八哥占领喜鹊窝的事时，没想到，茶炉师傅说的几乎跟当年老队长的话如出一辙，都是八哥粪便多的事。我看茶炉师傅的鸟笼底板上堆积厚厚的全是八哥粪便，看来，八哥的粪便真的是太多，难怪喜鹊要丢下窝巢弃之而去。茶炉师傅说，现在很少看到八哥与喜鹊争窝了，几乎看不到了，现在城里建有高楼大厦，八哥都到城里来了，城里居户楼墙上的油烟机孔洞里，都是八哥藏身和生蛋抱窝的地方，只要见到油烟机洞口有鸟粪，十有八九都是八哥。茶炉师傅曾经也送我一个八哥，因为我听过“老牛救八哥”的故事，我就请茶炉师傅教会它说一句会喊“牛弟”的话，茶炉师傅答应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是春夏之交的时候，茶炉师傅来叫我，他把我带到白塔河中的一段有草的河床上，那里有老牛吃草，他真的教得八哥喊牛弟。他拎出鸟笼，对着埂坡上啃草老牛，一遍遍引诱八哥讲话，聪明的八哥竟对着老牛连喊三声“牛弟”。老牛呢，却傻乎乎地歪着脑门儿茫然不吭声。一袋烟工夫过去了，它依然默默无语。正当我败兴地准备离去时，突然它伸脖儿哞哞叫开了，茶炉师傅高兴得手舞足蹈说他成功了。说，八哥捻舌会讲话，没有人给老牛捻舌，它有心无巧口，这声音就是叫唤八哥呢！

童心未泯，来城里多年，这个现实版牧牛场景，不亚于儿时看到的乡野牧牛图，尽管我后来也多少次观赏不少画家的《牧牛图》，赞叹画作的神妙，但是也难以捕捉到真实牧牛场景的韵味，毕竟，一个是飘逸的童年梦幻，一个是透出笔下的画意。

每想起乡野牧牛，我就好像回到了从前，再一次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和谐和奇趣。八哥和喜鹊都是益鸟，我却有曾经的错怪、怀恨，甚至添乱。其转变过程，要感谢当年的老队长和后来的茶炉师傅，他们是大自然的热心人，他们对大自然的细心观察是多么的深透，我自愧弗如。走进新时代，全社会倡导推广人类生态建设，建立人与自然文明和谐社会。我想要当个宣传员，为生态文明做义务宣传，旨在推动更多人参与亲近大自然，热爱大自然，拥抱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