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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毅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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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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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又绿楚王城

寂寥的楚王城,流动的水阳江,它们相依相偎,像故乡老去的祖父祖母,眺望着远方。芜湖,已经走得很远了,西汉时,它从这里出发,三国时,它曾在青弋江畔停留,如今,它已经跨江而去,江南江北,是一个繁荣昌盛的新都市——

 

一、咸保圩里访古邑

惊蛰过后,万物萌动。这种季节的觉醒在乡间尤为明显,风还是冷的,地却已经暖了,三两场雨后,油菜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了,翠绿的杆,碎小的花,零星看起来,普通不过,但世上再没有这样一种花,无心成景而成景的,它不以单枝取胜,而是千军万马一起向春天进发,刹那间,就轰轰烈烈占据了江南的万顷农田。

起初,站在咸保圩的一块油菜地里,我们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站在芜湖历史一个最重要的节点之上。花儿们闲散而又热烈地开着,人们的笑声在这春天里,是那么清新明快。抬眼看,一条长长的河埂横亘在田野的尽头,油菜地的主人们,正在房前闲适地收拾着渔网,一大一小的水牛在河埂下吃草,这是初春芜湖的农村,这里也是古称鸠兹的地方,这样春风乍起的日子,已经有两千多年了吗?

我是芜湖土著,但这条通往楚王城的路,我却是第一次涉足,对于芜湖最显赫的历史,我们可以暌违这么久吗?“这条路真漂亮!”同行者们这样赞叹,其实,这是芜湖县横岗一条普通的农村公路,蜿蜒曲折,越过农田、房舍,间或还有一些树,或许是雨后,这条平滑的黑柏油路,看起来是那么洁净清爽,两条白色的路边,使得这条路看起来与众不同,或许,这条路是专为楚王城而修?

如果不是“安徽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楚王城遗址”这块石碑,我们一定会错过这座不起眼的山丘,这里是楚王城,芜湖诸多历史文献书上记载的楚王城。一个普通的山包,一片荆棘丛生的树林,“你会对这里失望吗?”同行者摇头,是啊,时隔千年,这里没被湮没,没被开发,虽然,荒芜得让人觉得它已经被遗忘了很久,但正是这样的寂寥,才能让人感觉到时光的倥偬而过,让人感觉到岁月的漫长悠远。山上,是赭色的土壤,似乎比芜湖赭山的土还要红些,我们的脚步踩在厚厚的落叶上,绵软而又弹性,仰望天空,不知名的树们,枝桠都没有着上绿色,简洁干枯的线条旁逸斜生,像一幅画,淡蓝的天空是画的背景。这里不远处,有九女墩,芜湖县的文友就站在楚王城的树丛中,绘声绘声给我们讲楚王九个女儿的故事,这代代相传的神话,和记载在文献的史料一样,从历史的隧道里穿越而来,让人惊奇之余又感慨不已。

这里有几米厚的文化层,考古学者发现了大量汉代的遗物,有印纹硬陶、简瓦残片、五铢钱等,因了这些遗物,楚王城被学者们认定是芜湖西汉时期的县城。

如果,你是来寻找风景的,那注定会失望的。楚王城,既没有奇隽瑰丽的景色,也没有美轮美奂的建筑,如果,你愿意来感受一下历史的厚重,楚王城会用亘古不变的春风,用绵延不绝的子民,来显示它的存在感。而我站在这里,就仿佛站在历史的漩涡里,荆棘丛生的树林,厚实淳朴的土地,都是历史无声却有力的载体,屏息凝神,你能感受到那远古的气场排挞而来,让人眩晕。

情绪是小众的,但,城市和每个人有关,如果你是芜湖人,你不能不知道这里,楚王城。

 

二、水阳江畔寻源头

芜湖,因水而生。楚王城就在水阳江南岸的残丘之上。站在岸边,风还有寒意,一带河水潺潺流过,直至远方。这样的内河,我们在鸠江区的运漕河看过,我们在无为县的濡须河看过,我们在雍家镇的裕溪河看过,一样的河流,一样的渡船,一样的两岸人家,还有,一样的凋敝衰迈,那是水运曾经繁华热闹后的清冷寂寞。

历史绵延而来,是纵向的,但我们在1979年这个横向剖面里,能看到这些影像。

1979年,我是个懵懂的少年,对于那个年代的记忆,乏善可陈。不外乎每天上学放学,毕竟,那时候的生活很单调,远没有今天丰富。但是,1979年,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北京大学侯仁之教授,带领几位研究生来到了芜湖,他们研究的课题是“芜湖市历史地理概述”,从那一年起,楚王城,以及周边的神山干将莫邪等,再一次进入了历史研究者的视野,而且,他们的研究成果,一本由芜湖市城市建设局推出薄薄的单册,让我在2015年翻开它,依然能感受到它的丰富与厚重。

两年前,我们在做神山传奇专题的时候,知道了侯仁之教授——中国历史地理泰斗式的人物,那一年,侯仁之教授去世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侯仁之教授曾在1979年,在《芜湖市历史地理概述》序言中,写下了这样的文字:“回顾芜湖市城市位置的转移,从古鸠兹到鸡毛山,从鸡毛山到青弋江口,从青弋江口到长江沿岸……水上运输乃是促进芜湖城市发展的一个主要因素。由此可以设想,芜湖必将成为长江沿岸通向大海和大洋的重要口岸。”

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顺理成章,几千年的城市历史,因为水运而改变,而且,依旧在继续,这一简洁的成果表述,让迷失于历史变迁的我茅塞顿开。

我们乘船过江,感受中江航运的波光水影,黄池旱桥就在对岸的渡口之上,唯有这样敦实的石桥,让岁月在时空漫漶中留下印记,还有那份让人肃然起敬的尊严。《芜湖市历史地理概述》中,有一张楚王城及附近地形图,简单明了的线条,就如为我们的偶遇古邑而画。楚王城的地形图,就像一个矩形方块,水阳江横在面前,是天然的屏障,也是水运的枢纽,黄池与楚王城遥遥相对,岁月更迭,物是人非,只留下这些地名,还在不甘地讲述,它们曾经辉煌的过往。

 

三、青弋江口忆童年

楚王是谁?我至今还无从知晓,专家学者们也众说纷纭。楚王城,是西汉的县城,还是当时奴隶主的领地,对于初涉这段历史的我来说,还是一片茫然。但北大师生们的研究成果,让鸠兹邑从迷雾中现出了轮廓。那些岁月深处的影像,随着年代的日渐久远,飘忽而过,我们只能在想象中,还原当年和平岁月的农耕渔猎,再现战争年代的刀光火影。而这一切喧嚣都在岁月的长河里静默了,俯首低眉,成了一个个铅字,落在了纸上,留在了史料上。更多的,如九女墩的传说,被百姓们口口相传,亦真亦幻。

三江五湖,是形容芜湖四通八达的河流,在每个地域,每个时代,河流们都有着它们自己的名字,有时候,它们叫濡须河,有时候,它们叫裕溪河,还有的时候,它们叫天河……我们曾经在雍家镇,与天河相伴而行,同行的文友怀想起她童年的时光,她是傍着这条河长大的,那也是一个春天的雨后,天河苍茫,水天一色,而此时的渡口,走来一位撑着红伞的女子,这样的色彩,点亮的,不仅仅是天河的色彩,还有,每个人心中那些淡忘已久的温暖记忆。

鸠兹邑是随着这些水路从楚王城出发的,我们读《三国演义》的时候,还不曾想过,孙权、周瑜这些古代的英雄,曾经就在芜湖这块土地上生息过。自三国时代,孙权将鸠兹邑迁移到青弋江畔的鸡毛山高地,芜湖,已非小小山丘上的鸠兹邑了。青弋江畔的走马楼,一排排沿河而立,十里长街,就在这些楼的身后,从长街,再到国货路,到二街、三街……芜湖,就这样飞速地扩展着自己的外延,与楚王城的寂寥相比,这里的市声如潮,我们已经很熟悉了,我们,就生活在这里——这个空间,这个时代。

沿河路,离宝塔根不远处,就是我童年生活的地方。走马楼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一个原本应该属于一户人家的天井院子里,住着十几户人家,木板隔间里架起了阁楼,天井院子里搭起了厨房,这样的生活场景,我们可以在张爱玲的《小艾》里看到,在王莹的《宝姑》里看到。这里,已经没有了楚王城的凝重,有的只有市井平凡的生活。与水阳江的旷远不同,地处城市中心的青弋江要繁华很多,通往长江口的河道,船只如梭,马达轰鸣。在那江烟花里,你可以看见,船只停泊时哗啦啦扔下江里的铁锚,搬运工人背着麻袋走上颤巍巍的跳板,河面上被绑成井字型的水跳……

夏日里,沿河路的天井院子里,热得就像蒸笼,当落日的余晖将中江塔勾上红边的时候,大埂上,就摆满了各家各户的凉床,天黑了,江风习习,天空上有闪烁的星星,河水也在黑的笼罩之下寂静了,这样的时光,在时代的发展中,迅即也消失了,留给我们的是,一个热闹繁忙的沿河路批发市场。

芜湖古城,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青弋江上,如今已经有了几座大桥,从远处遥望,古老的中江塔和新建的临江桥脉脉相对,似乎是在进行一场古代与现代的对话,而它们的脚下,青弋江与长江訇然相会,一江春水向东流,从古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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