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有口福,已经吃过几次野菜了,以马兰头为多。我觉得野菜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清香,有嚼劲。吃野菜的时候,我觉得我是只快乐的兔子。有人说,吃春,吃的是苏醒的味觉,冬季最宜腌味、腊味、渍味;到了大地回春就要换上鲜味、清味、原味。想想,还真是这个理。
马兰头切碎凉拌,加香干也好,加豆腐皮也好,都是至味。也可以下油锅炒,香香的,颇有吃头,但多少沾了点俗世的烟火,将来自原野的本真味道折了一半。荠菜加肉馅最宜包饺子,入口清香、滋味鲜美,在我看来,所有馅料的饺子里,荠菜第一。只是,这荠菜的个头太小,挑拣起来麻烦无比,想想都发憷,只有买现成的吃。小菜场有对夫妻专包水饺出卖,新鲜,味美,价廉。阳春三月,他们会在门上贴个红纸黑字的小告示:荠菜上市。让人无端想象,春天在荠菜的卷裹下,重回人间。
苜蓿也吃过几回,味道是别一种清甜,茎细,仿佛是野菜家族的小家碧玉,弱不禁风,难侍候,炒起来要多油,也可以放糖。那日看见路边一农妇守着一篮苜蓿,随口一问,她说只要两块钱,这要花多少功夫才能掐出来?买回来吃不掉,放到第二天就老了。有同事说,那苜蓿头是用镰刀一把把割的,原来如此。香椿头是游侠,栖息在树上头,切碎了炒鸡蛋,有一种奇异的香味,有人爱极,有人不喜。父亲早些年,总要在香椿头上市的时候买上好多把,用开水烫了晒干,切碎加肉馅做徽州粿吃。晒干的香椿头内敛,要在细嚼慢咽之下才慢慢释放出香味。
闲逛菜市,偶有新发现。那天,看到了一丛丛新鲜豌豆苗,青扑扑的,直接下在火锅里,吃起来有丝丝青涩,刚好解了暴戾的辣气与火气。蕨菜,貌不惊人,总感觉拿这毛茸茸的小棍棍没办法,不知道怎么去掉它的苦涩,所以只在饭店里吃过,清脆可口,有春风和溪水的味道。
世人都说汪曾祺老先生写文洒脱,可他有时候也絮叨,像邻家厨艺不错又有点显摆的大爷,光是凉拌荠菜和凉拌杨花萝卜我就看他写过两回。我一直纳闷,他拌荠菜,为什么要把开水烫过的荠菜,挤干水份攥成宝塔形,据他说,要从塔尖淋下麻油,然后,把菜推倒,再拌上细盐、味精等作料,估计可以更入味。我一直没尝试过这样的作法,嫌麻烦。
吃野菜,是得有足够的耐心,还要有洒脱的闲心。买回野菜,挑拣,是个费功夫的活儿。一盆青翠,不是花几块钱就能搞定的,先要一棵棵地摘除黄叶、去掉老茎,再一遍遍地淘洗干净。这过程可以有双向性的结果——若是浮躁,越挑越烦,何时能完?性急的人能从头顶冒出火来;但若是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大可将此作为一次耐心的历练,不急不缓的,总有拣完的时候。世间的事情许多也是如此,心态决定一切。平常人的平常日子,就像拥有半杯水,既是半空,也是半满,吃几回野菜,尝尝春日滋味,不也是享受半满的幸福人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