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反反复复地向妻描述记忆里的一种树,却始终不得其要领!我告诉她,它并不被我常常想起,只是一提起老家的冬天,老屋后曲曲折折的小路旁那几株“小孩拳”就会浮现在脑海里。“小孩拳”是老家人对该树的叫法,树名具体是哪几个字已经无从查证。这树早已成为我对老家的特别记忆之一。
一段时间里,我总是念念叨叨地向她述说着“小华全”的事情。这树没有粗大的树干,也不挺拔,不成材;它没有鲜艳的花朵,也没有硕大的果实,不能供人裹腹;可我却切切实实地记住了它!记住它,倒不是因为它是老家什么名贵的树种,有着绝代的风华,可以独领一世的风骚。只是,不知为什么,记忆里,儿时,在那还相对贫瘠的乡村,它几乎承载了我冬日里能见到所有的颜色和姿态!
本来,可以带妻回老家,让她一睹这树的真容。不曾想,在老家的村里,这树早已消失地无踪无迹。
妻善解我意,为了我这份小小的人生潜藏,开始和我一起去找寻它的标的。于是,日常到一个林木茂密的地方,我们总处处留意,却始终未曾与它相遇。有时,妻一个人出差去外地,常常用手机拍一些她认为可能是的照片发送给我,让我确认,我总回复她不对。当然,这也谈不上什么失望。但,这却成了我和妻两人一段时间里一个待解的谜!
去年初冬,某个晴朗的周末午后,我和妻一起去小区边上的运河公园散步。刚刚整修一新的运河公园里,一些不畏严寒的植物还在泛着绿,但在风刀霜剑的季候里,他们好像都透着几分倦意。这对于那些“易感”的人来说,或许可能会生发点点的怜悯,亦或会派生出小小的励志。但,对于一位刚刚看过春花、夏草、秋果的人来说,这似乎并未能引来多少打量的目光。反而是那些芳华落尽,尽显风骨的枝干,更能引起人的注意和兴趣。我认为,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是在冬季!当然,我这样说,未必能尽博得他人的同意。
此刻,妻拿着手机,正四处拍着她眼里的美景。我可以不揣冒昧地说,妻和我的观点往往是一致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默契。无疑,脱去绿色的水边垂柳,正进入她的相框里。她不停变换着自己的站位,力求找到最佳拍摄视角,我也积极为她做着参谋。我建议站在不远处的一座小桥上拍摄,小河和两边的垂柳一定能构成一幅很好的画面。说话间,我和妻已向那桥上走去。
刚来到桥上,微风吹来一片大致由红与黄两种颜色组成的树叶,正落在我俩的面前。我不由眼前一亮,脸立马转向风吹来的方向。呵!一棵“小华全”树正立在小桥的一旁,“枫叶”婆娑。我定了定神,认真地打量,没错,一定是它了!曲折的枝干,冠上的叶子有红、有黄、有绿,还有大致半红半黄的,叶密之处还有白白的果实深藏。
“快看!这就是 ‘小华全’树!”我几乎是大声地向妻吼出。真不知道,如何形容我那一刻的心情。因为,无论是用老友相见还是用再见初恋的感受来描述,似乎都不能准确表达出我意。不过,当时,我即兴向妻说了一句,“纵然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应该是相对贴切的。
妻也很开心。她是一名中学科学老师,看见一棵树的叶子颜色能有这么多层次,立刻表现出强烈的探知欲!经过一番观察,最后的结论是:一定是受到了风的影响!这个季节,寒风往往从运河上吹来,首先吹红了迎风的叶子。至于,它的科目和学名?等等,她一时还不能确定。
我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给它拍了照,发了微信朋友圈。文字加照片:终于和你遇见,“小孩拳”!!!不多时,一位学植物学的好友给我发来微信,“此树学名乌桕,果实可入药”。
在后面的日子里,我和妻隔三差五就来观察它的变化。渐渐地,冠上的叶子由多色统一成了红色,由浅红到深红,树下地面上的落叶,也是层层累累的。
冬深了,寒潮一天强势一天,气温也跌破了冰点。我和妻好一段时间没有到运河公园散步。
又是一个温煦的冬日午后,我和妻再来看它时,发现枝条上的叶子全没了,也不见了落叶,只有剩下的枝枝节节向外伸展,一段一段的,少有曲线。突然我想,好在妻前面捡了几片叶子夹在了自己家的书里。
走近一步,细细地观察,它白白的果实还挂在光秃秃的枝头,一窝一窝的。不细看,真的会误以为这是它新近刚绽放的花朵。
我正抬头看时,妻拿出手机,她选择以灰白的天空为背景,斜向上给它拍了一幅半身照!发了微信朋友圈。文字加照片:似花非花!线条勾勒的,水墨画!!!
我看了看,画面有留白,所写的文字与照片也相得益彰,果然是一幅写实的中国水墨画。陡然,我的精神为之一震。随之,那一份儿时埋就的潜藏也愈发清晰。
这真是一次完美的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