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平稳停靠,我拎着简易的行李,又一次在簇拥的人群中穿过出站检票口。电话忽然响起,是一个朋友周末在组一个牌局。我对他说回老家了,他悻悻地回过神来,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老家在哪儿啊?我侧身回头一看,夜色中,“淮北站”三个字亲切而显眼,于是对着电话说——
这里是淮北
□杨 坤
我是一个恋家的人,这或许和我打小没出过远门有关吧。我依稀记得,第一次出远门,是中秋节走亲戚,那年我才十岁。
说远,其实就在一个镇子上,也就十几里地。吃过午饭,刚扔下碗筷,我就带上妹妹匆匆往家赶。
金秋的淮北平原是最美的,沉甸甸的豆荚压弯了枝梗,庄稼地里不时传来蛐蛐的叫声。我飞快地蹬着三轮车,穿梭在田间狭窄却平整的小路上,竟手舞足蹈地唱了起来,妹妹坐在后面也是咯咯大笑,用手拍着我的后背,示意让我骑得更快点儿。
回家的心情就如路两侧金灿灿的玉米棒子,虽未到收获时节,却早已迫不及待地探出头来。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对家的思念。这一刻,我忽然懂得——家,即便是风雨中摇曳的几间破瓦房,但只要有一处灯光,哪怕是微弱的,却始终是最温暖的地方。
16岁那年,我考上了高中,第一次走出我们那个镇子,来到县城。看到城里的花花绿绿、人来车往,我至今记得,我的眼神几乎是呆滞的,心中莫名升起一种恐惧感。
下了晚自习,同学们都很兴奋,在宿舍里介绍起自己的名字和家乡,我悄悄走了出来。站在操场的草坪上,月光皎洁,冷风拂面,我朝着家的方向久久凝望,眼泪竟夺眶而出,怎么都止不住,直至失声痛哭了起来。虽然学校离家只有30多里地,我却有一种天各一方的悲戚。
或许你会问,“那时的你,怎么这么滑稽?”可我知道,那种记忆痛彻心扉,那种感觉如针刺骨。
每到周五,是我最兴奋的日子。这一天,我会早早起床,收拾好行囊,准备晚自习放学后往家赶。漆黑的夜色,能见度不足五米,我却使足了身上的劲,拼命往前蹬,经常会有石块把车子绊倒,把我疼得直咬牙,可一想到回家,又飞快地扶起车子继续往前骑。
过一座桥,下一个坡,就能看到我们的村子。夜深人静,家家户户早都上了床,只有一个微弱的灯光一直站在村口等待,那是我的奶奶。
日子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就像感冒一样,过程是痛苦的,当痊愈后却没觉得那么漫长。
高中三年很快过去,我被省城一所大学录取,曾一心想着毕业之后回到淮北找份工作,可偏偏在众多的考试中,让我机缘巧合地留在了省城。就这样,我在异乡买了房、安了家,也结了婚、生了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思乡之情不再有此前那般强烈,可故乡依然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无论去哪里采访,我还是一口的家乡话;无论别人问我家在哪里,我都会掷地有声地说“淮北”;无论逢年过年值班再忙,我总会回家过上两日,就连每个周末,我也想着回家一趟。
因为,只有当双脚踏上这片土地时,一颗长久不安的心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安放的地方。虽然如今住进了楼房,可老家的那张老床,睡上去总是最香。
列车平稳停靠,我拎着简易的行李,又一次在簇拥的人群中穿过出站检票口。电话忽然响起,是一个朋友周末在组一个牌局。我对他说回老家了,他悻悻地回过神来,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老家在哪儿啊?我侧身回头一看,夜色中,“淮北站”三个字亲切而显眼,于是对着电话说——这里是淮北。
《这里是淮北》,首发于《淮北日报》2017年2月23日12版“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