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县章渡,并不起眼。但在泾县志中,却占有一席之地。
车子进不了老街,我们将车子停放在新街。新街依然看不出有多新,街道两旁的店铺低矮,有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影子,而且并没看到规模的酱菜专营店,这让我突然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遗憾。
来到章渡,若不访访酱菜等于白来。章渡酱菜在上世纪非常有名,曾与四川涪陵榨菜相媲美。走进一个门店,一个中年女人热情相迎。我十分兴奋地打量着木制货架上的酱菜,品种有些单一。章渡酱菜算是传统工艺,曾经在皖南各地都能买到章渡酱菜,章渡酱菜的味道鲜美可口,那个时候物质贫乏,生活困难,有几根酱菜丝、萝卜干就能下饭。
我一下买了几十元的章渡酱菜,其实对我来说,这不仅是酱菜,更是对过去的美好回忆。据店主说,抗战时期,驻扎在泾县云岭的新四军最喜欢吃的就是章渡酱菜,从而也促进了章渡酱菜业的兴盛。然而,兴盛却未走远,如今远远落后于涪陵榨菜,涪陵榨菜早已上市,由此可见,章渡酱菜后续力量薄弱,究其何因,从老街和新街的现状,不难看出还是思想观念上不够战略和大胆,以致逐渐步入式微。
这天是阴天,没有一丝阳光。新街上只有零星的路人和车辆,我手拎着一袋酱菜,和妻女一起朝老街的方向走去。通往老街是一条三米多宽的巷子,巷口立着一块牌坊,上面写着“西来一镇”,乃是李白游历泾县时对章渡的美誉。
此刻,我忽然恍悟,原来这里也很温柔。章渡的温情其实是别有一种表达的方式,天下恐怕再也没有像章渡这样,从来不用外衣包装。青苔连着青石板,蜿蜒而从容,展示着它优美的体态和曲线;冰凉的墙体,冷峻中含着几分坚韧,并有几分野性,也许是来去无踪的风,在游人歇息之时,从青石板间一丝丝透出来,呈现亘古沉寂的苍茫,于此我相信永恒。
走在这样一条老街上,仿佛连光阴也被拉长了,在这里最不值得吝惜的就是时间,可以用一个时辰蹲在街边,听一个老人讲着古镇的故事,甚至可以与衣着单调表情木讷的孤老对弈几盘,都不觉得无趣。街的尽头,是一条长年奔腾的河流,临河而立的是一排由竖柱支撑的木制阁楼,当地称之为“吊栋阁”,又谓之“江南千条腿”。当我走近一间悬空且破旧的阁楼时,竟然看到一个面容铜色的老人从里面走出来,锁上门。我上前递上一支烟,老人表情古板地笑笑。
我问他,这房子还能住人?老人说,都习惯了,舍不得呀!还说,这里老是老,破是破的,可有山有水,风水好,延年益寿呢。我且相信老人说的风水好,但如此破损的屋子早已不适合居住了,危险随时可能发生。也许老人自耕自食、俭朴寡欲的生活,即是陶渊明“心远地自偏”的境界,可能这种贴近生命本真的境界,更能帮助我们涤尽被尘埃覆盖的灵魂,给疲惫的心灵以千金难买的抚慰。
在章渡,静独立于自然,人事的烦扰,名利的诱惑都如蛛丝。青弋江岸的河风悄然而去,只留下一个清静的自我,于清空的启悟中回归纯真年代。对岸的河边,三两头水牛悠闲地吃着江南稚嫩的水草,不卑不亢,任人来人往,仿佛在说,人世浮华,与我何干?我徒生感激有这样一个去处,只要有涓滴之水,万物便会充满生机。我从来就懂得分享,但此刻却想把章渡的静占为己有,私藏在生命的底部。
在章渡,同时也看到了沉沦和不堪,数百年的文化建筑,无人过问无人修复,吊栋群楼的倾斜、破损、坍塌、好像陷入一场厮杀,被不可知的力量疯狂的席卷和残虐。置身章渡,我深深感受到了章渡的呐喊与挣扎。读书明志,代代相传,古镇民风,和睦淳朴。可惜对千年古镇的文化基业却未完整存留,并且有放纵之嫌,显然失却了一种沧桑之后的大气。
古镇、山乡,沉静淡泊,与世无争。陈年的小桥,从老宅里剪裁爱情,百年丽人的微笑扑入视野,泪涌如瀑。小桥的下边,有几处老宅,青砖灰瓦,墙壁上牵挂着青藤散落下来,宅子门前是两棵桃树,树干不高,茂密的桃叶间夹着一个个熟透的桃子。
我路过时,随手摘了两个桃子,女儿说桃子的主人会不高兴的,我说不管他,摘几个吃了再说。出乎意料的是,这儿的人善良好客,不仅没有不悦,反而又多摘上几个递给我们。
一段路,往返四华里,让我魂牵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