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忧伤归故乡

我多想带你领略一下我家乡的美景：不施粉黛，未经雕琢，清闲自然。那是一个小小的村落，或许你会觉得它过于平凡，可它是我半生情感的归宿。

躲在群山里的小村，几十户人家，百十余人口，时常出现在我梦中。这才发现，无论我走得多远，无论身在何处，扎根何方，最想念的依然是家乡。

想家的时候，就回去吧。绿皮火车、高铁或自驾，依着心情选择不同的方式，我更喜欢高铁，舒适洁净、快速便捷。然车窗外的世界已然巨变，那低矮灰暗的房屋呢，不知不觉地全都不见了，由漂亮的乡村别墅取而代之。我细细对比着回乡路上的心情，过去，而今……，思绪尚未完全打开，列车却要到站了。

每次回乡的心情是不一样的，或兴奋或从容或平常，多数时候是幸福的感觉。当然，也有悲伤绝望的时候回到家乡，比如这一次。除了一张车票，已是身无分文，我从未如此穷困地回到故乡，本不想这般心境去见父母。然而，我实在是太累了，生活变化无常，诸事难以把控，人生是即时直播的长长的连续剧，情节和结局都无法预设。幸运的是父母安康，姐妹情深，亲情将我从困境中托起，才不至于沉入谷底。

落迫的时候，归乡的心情是急切的。五十分钟后高铁到站，他们早已在站外等候，大人小孩，亲切问候。

傍晚时分，我们一同回家，驱车在乡间弯曲狭窄的路上，远远近近，皆是绿色：墨绿的低矮山峦、深绿的丛丛树林、青绿的片片稻田、还有那淡绿的细细流水。满眼绿色的世界，心情也变成绿色的了。

万物茂盛，不负时节。我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感动着，烦恼烟销云散，内心平和柔软。有多少年的夏天没有回家乡了？我自问，三年还是五载？实在又想不起来。只知道成年后的回乡，多半选择在春节前后，彼时枯田败草，冰雨寒霜，是另一样的世界。

自小而今，习惯了被母亲照顾着，她倾其所能，从不抱怨，买菜烧饭、洗衣打扫，全部独揽。但她却深知我性情，任由我自个儿散步、闲逛、发呆，从不干涉。

凌晨三点的睡梦中，闻鸡鸣、两三声、八九遍，听着很是安心，那是邻居家的公鸡报晓，我迷迷糊糊地转个身又睡着了。

乡村的青风带着香甜，透过纱窗，飘飘然掀起我轻薄的睡裙，我被它诱惑着，睡意全无。我起身将窗帘聚拢，侧身躺在大床的一角，手臂当枕，窗外屋内静寂无声，独享时光曼妙。渐渐地星月暗淡，天色乳白，我听见父亲开启大门的声音。然后是母亲轻快的脚步声，想必是提着水桶到井边浣衣，她总要赶着水清人少的时候将衣服洗好，然后凉满整个阳台。

我喜欢在村子里闲逛，从西头走到东头，从村前绕到村后。喇叭花从层层绿叶中探出头来，个个向天开放，藤曼倚着房墙，顺势向上攀爬着，似乎一夜间已触及屋顶。走过三叔家新建的围墙，小路的拐弯处，一棵美人蕉矗立在乱石堆中，娇黄的花儿随风舞动，孤独而高调地尽显妩媚。

村子里常留人口越来越少了，人们种菜也愈发地随心随意，在墙角处、屋廊边、庭院里零星地栽上一两株南瓜、冬瓜或者丝瓜，瓜果花儿在夏日的阳光里闪闪发光。

若是细细地寻找，偶尔也会发现一些珍贵少见的植物，如秋葵、薏苡。薏苡似明珠，确有几分相似，儿时用麻线将薏苡粒仁串成各样首饰，做成手链项链之类的，很有装饰效果。难怪有诗曰：“侏儒饱笑东方朔，薏苡谗忧马伏波”，因了这诗句，把历史名人“引进”小村里，心中自豪感徒然升起。

我又一次地走在乡间的田野上，脚下不再是坑洼不平的泥土，而是新近修筑的水泥路面。且看道路两旁，“繁花似锦”：鸭跖草、蓼花、三裂叶薯、牛筋草、霍香蓟等等等等，高高低低中零乱有序，装饰着光溜溜的大道，一直延伸至路的尽头。狗尾巴草儿最是欢快，在晨风里不住地点头弯腰，是在等待着我么，等着我的到来吧。

因为只要我回到家乡，无论春夏秋冬，都是要在这片田野上走着,来来回回地一遍又一遍。小时候是那样地渴望长大，只为长大后可以逃离这由汗水浇灌的田地。

田里的水稻长势很好，我驻足凝望，眼前似乎又看见了那个瘦小的女孩，正忙于劳作，弯着的身躯淹没在金色的早稻田里，那是儿时的自己。那么小的女孩，在烈日下那样地辛苦劳作，两季水稻、抢收抢种，世间还有比这更艰辛的劳动么！我只知道她有多么的不情愿，又是何等的不堪负累，于是立志逃离这片茫茫的稻田，走不同于父辈的路。我忍不住流下悲伤又悲壮的眼泪，为那辛涩的岁月，更为坚强而勇敢的自己。

而今，机械代替了大部分的人力，后一辈人也终于不仅依靠农田来维持生计了。但愿苦难永远地成为历史，不再复返。

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村前的池塘边。东方一轮红日，红艳艳而圆润润，无声无息地挂在低矮的树梢。水中映着红日的倒影，随波微弱地振动着，水中的天际、天边的红日，此番壮阔，旷美绝伦。都说爱是永恒，然日出日落，这才是恒定不变的吧。我惊叹着久久地站立，水面上竟也映出了你的影子，颤巍巍的你的笑颜。

“爱是一个空虚”，最近从一本书上拾来这句话，即使想得明白，悟得透彻，仍旧无法逃脱。凡俗如我，此刻想为你描述这样的景象：我家乡太阳是红色的，月亮是黄色的，还有屋顶上滑过的一颗流星……

流星，那是我在阳台上静坐，等候月亮和星光的时候，碰巧遇见的，两三秒的相遇，长长的轨迹。只有它们知道我有多想你，而你，又在哪里。

我爱小村里的每一个人，年迈的、弱小的、俊俏的、丑胖的、贫的富的、男的女的。我希望从每一张脸上，看到幸福的笑容。或许他们身上有不少的毛病，如太过八卦、闲散慵懒、沉迷麻将……，无论怎样的状态，都是家乡的一部分，并不影响我对他们的深情。

在人生的道路上，家乡是永远的加油站，常住或短宿，都可让身心重获能量，继续前行。

亲情是治愈心灵的良药，可锦上添花，可甘苦共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