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林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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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呐/图
五年前，男友来求婚。
我妈说：“彩礼得给15万，不然免提。”
五年后，男友又来求婚，可是我家要的彩礼直接翻倍，30万。
看着男友转身离去的背影，我沉默了。
喜欢，就是喜欢。我无法选择。
那年夏天，骄阳似火，我正打算去图书馆。
因为我从小就喜欢文学作品，隔一段时间便会到图书馆，看看小说。
正是向日葵花盛开的季节，我每天上学回家都会经过一片向日葵地。但是我住校。
但是地里的向日葵花足够让我眼前一亮，黄金铺成的向日葵花，广阔无边的向日葵花，执着的向日葵花，顶天立地的向日葵花，戴着忧伤的向日葵花，永远对着太阳在笑，风来了就跳舞。
坐上公交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钱包被偷了，男友帮我垫付了车费。就这样我们俩认识了，后来慢慢地结为情侣。
男友学化工。
男友特别心善。
男友特别喜欢诗词和戏曲。
男友特别勤快，根本没有什么坏心眼，上学的时候就开始在一家报社做着实习编辑。
男友特别腼腆，不爱说话。
男友工资四千，下夜班装过广告。
后来，每个周末男友都带我到处去玩，到公园坐坐，分享一下各自的工作。看个电影，吃个小吃，吃个面，我们几乎逛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最开心的事，便是在小摊上吃烤肉串。每一次男友都自己亲自动手，慢慢地烤着，然后把烤好的肉喂到我嘴里。
我问：“你愿意娶我吗？”他只是笑笑。
我又问：“你愿意让我嫁给你吗？”他笑笑。
男友说，我什么都好，就是太胆小。其实说的好听是胆小，说的难听点可能就是怯弱吧。况且仿佛他自己更胆小，而就在这一刻，明明我自己已经很勇敢了。
男友说，他什么都不好，就是脸皮厚。大概是说他很能忍让吧，那也没错，他永远平静，无论谁诽谤谁诬陷谁妒忌他，只是笑笑。偏偏面对我时，我稍微抱怨他一下就生气了，明明脸皮薄的啥都看不见。
男友说，他的学校不太好，特别羡慕我，出身于名牌大学。他本来要进国家诗刊工作，可惜学历不够，人家要汉语言文学本科毕业。所以就做了个网站的诗词编辑。
男友说，他特别爱钱，就像葛朗台一样。我笑着说，没事，那我肯定是夏洛克再世。
男友说，毕业后他要在厂里上班，先要混个饭，交个社保再打算。我笑笑。其实我知道他，不肯轻易地放弃梦想。五一放假，他常常摘葡萄拾棉花，做临时工。明明我完全地信任他，打心眼里信任。
其实我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我的父亲是国企高管，我的母亲是中学教师。我的父母都想要男孩，偏偏我只是个丫头。从小到大一直都比较自卑，什么都很被动，什么都不敢尝试。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也一样。
我十九岁。
男友比我大七岁。
从小我就要强。
当然父母很希望我以后能找个有钱的。
我家在团场，有一个小妹子。
我学习刻苦，因为我不甘心只做一个说闲话的乡村妇女或家庭主妇，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伺候一家大小吃饭，平淡无奇地过完这一辈子，一点自己的追求都没有。
我学会计。
我工资三千左右。
男友带我到处玩，也是希望我能多接触、了解不同的东西，更加开朗、自信。
他就像我生命中的一束光，看着他的笑脸，我就觉得温暖、幸福。
假如有他，即使世界马上到了末日，我也丝毫不会感到恐惧。
假如有他，即使相互不说一句话，我心中感到温暖，天塌地陷都能抗住。
假如有他，即使吵架，我相信他一定有足够多的办法能让我开心起来。
假如有他，即使上刀山下油锅，我都能很随意地谈笑风生。
毕业一年后，男友迫不及待地去我家提亲，他说他想早点把我娶回家，希望每天早上起来就能看到我在身边，他会很安心。可是，我妈张口就要15万彩礼，那时候在我们小镇上8万彩礼都很多了。我急得都快哭了，可是毫无办法。我以为我们之间肯定完了，谁知道男友告诉我，他说服了爸妈，愿意拿15万彩礼来娶我，我听了喜极而泣。
可谁知，还没等到我们结婚，男友的爸爸就被查出得了癌症。
男友说，他没办法和我结婚了，他要留着钱给他爸治病，他不能失去亲爸。
男友又说，他真的不想在厂里上班了，他要寻找不一样的事业，他不能没有梦想。
男友离开了我的世界，留给了我一个决绝的背影。我每天以泪洗面，哭自己的无力，哭我们有缘无分。后来，我不再哭了，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我在镇上的蛋糕店找了份学徒的工作，每天认真学习烹制流程和基本技术，由于基本功扎实，一年后我已经可以自己做造型，作品了。随着创造力的提高，我做的蛋糕越来越精致，逐渐成了店里的招牌蛋糕。
后来老板又开了家分店，让我做总经理，全权管理店铺。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成了大龄剩女，我爸妈开始张罗着给我相亲。对于他们的要求，我淡然接受，不主动也不拒绝。就在这个时候，五年不见的男友又回来了，他说，他回来娶我了。那几年他们一直忙着给他爸看病，后来他又要还债。现在债务终于还清了，他才敢来娶我。
可是没想到，我妈说，现在彩礼要翻倍，30万了。男友又一次离去。
男友他一言不发地就突然转身离去，留给我一个黯然的眼神，要比夕阳更鲜艳夺目。
美丽的向日葵花，仿佛瞬间有毒，从黑暗的地狱里飘来，不断地吞噬着我瘦小的身体，让我欲哭无泪。
男友说，他差一点瞎了。厂里做实验，检验编织袋质量，烧碱颗粒飞到眼睛里。
男友说，他不在公安局了，参加大比武训练时右手桡骨骨折。
男友说，他出去做房产业务，交警把电动车扣了，罚款八百。
男友说，他的散文获得了金奖。可是颁奖典礼他根本没有参加。
男友说，他在教孩子。
男友说，他生了场大病，在给超市看门。
男友说，他经常半夜三更看稿子。第一次上班经常自己带饭，直接走路上班，要花费1个多小时。因为坐不上公交，他不想打出租。
男友说，他养的郁金香死了。
男友说，他现在的月收入七千左右。
男友说，他这几年一直在还债，开饭店火锅店和幼儿园，都赔了。他不得不拼命赚钱，可是花销实在太大了。做两个工作，还不能轻松地改变窘迫的生活。连几万块钱的彩礼都拿不出来了。实在没脸再相见。
男友说，他一直没有放弃，下夜班后经常去图书馆。有时候，在上班干完活后他能抽空隙在卫生间看诗。世人都说写诗不赚钱，可是他硬是坚持到聘为网站书画艺术研究院副院长，足足坚持学习十四年，有了一点微薄工资。
男友说，他买了个房子。
男友说，他在做文化宣传志愿者。
男友说，下班后他装路灯上的广告栏。有一次爬在上面的同伴不小心把502胶水掉下来，粘住了他的眼睛。他就把眼睫毛直接剪掉了。两个月都没有眼睫毛。
男友说，他养的小黑狗送人了。
男友说，他爸特别爱喝酒。
男友说，他妈失业了。
男友说，他父母终于离了婚。
男友说，他以为再见不到我了。并且劝我早点找个好人家，别太累了，根本没必要对自己这么狠，一个姑娘根本没必要那么辛苦。
后来我咬了咬牙齿，最后约男友在市里一家小咖啡馆里见一面，他到后我微笑着给他点了一杯咖啡。
他诧异地说道：“你看起来变了很多。”
我冲他笑笑：“你还愿意娶我吗？”
男友很难过地说道：“我连几万的彩礼都给不起。”
我说道：“不要30万，也不要几万，只要一块钱就够了，一块钱啊，就一块钱，因为我现在已经攒够了29万9999元。难道你真的就这么狠心，不为我们想想！”男友干裂的嘴巴抽搐了几下，没有说话，只是笑笑。
男友无奈地说道：“现在恐怕连一场像样的婚礼都给不起！”
我说道：“不要紧啊！我不在乎这些！你不会一辈子让我受穷的，对吧？只要你心里还有我，天天都给我好好地上班！”男友一直盯着我没有说话，又突然笑笑。
男友痛苦地说道：“现在连个好看点的衣服都没有！”
我连忙说道：“不要紧的，真的不要紧！因为本姑娘现在特讨厌华丽花哨的婚纱礼服，特讨厌热闹！你的心地那么善良，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吃苦！”
男友却很倔强地说道：“可是我在乎啊！”
听了男友的话让我很感动，我的心里暖洋洋的，却着实有点生气。
眼看柳暗花明，偏偏有缘无分。人生就像篮球，你硬他软，你软他硬。最重要的是能够活着踏实，支持自己的爱人，不生病，有班上，做一番事情。
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我要抓住幸福。
我不信命运。
我得努力地拼个锦绣前程。
其实我的要求并不太高，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干净，简单，温暖。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和听话的孩子。然后有自己的事业。至于钱嘛，够花就行了。关键是过得踏实，身体健康，其乐融融。
我果然没有看错。果然这个男人可以依靠终身。这个男人，无偿献血，替单位同事住院捐款几百，对他自己如此吝啬。为什么他还是那样地死要面子！为什么他就不能体会一下我的酸苦！为什么他非要逼得我生无可恋！为什么他就忍心能让一位喜欢他的姑娘饱受种种折磨！明明我已经攒够了嫁妆啊。我在想。
男友擦了擦泪水说道：“太委屈你了！”
我连忙说道：“不不，我相信我们会好的！只要你还愿意给我做饭吃。”
男友说道：“写个诗真的没前途的。”
我说道：“哪里的话，笨蛋！我的意思是什么，你根本就不懂。”
男友却突然哭道：“可是我连一件礼物都没给过你！”
我强忍着泪水笑道：“本姑娘讨厌礼物，从小不想戴戒指项链！玫瑰花更让人烦！”
男友说道：“你请假替我给幼儿园做个演讲，我连个饭都没让你吃上。”
我说道：“我不饿，那天正好我没事。”
男友说道：“你到厂里找我，我还怪你打扰上班了。”
我说道：“那次因为我肚子好疼，不好意思开口。本来我想去医院看看。”
男友擦干眼泪说道：“可是我连和你逛个街都想不起来！”
可是男友还是没有回头。
我的心一直在滴血。
难道这是永别？
花开。
花落。
2021年05月1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