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儿姐

怎么也没想到，我那么爱的慧儿姐，后来竟然成了我的表嫂。

突然有一天，我家来了个秀气可人的女子，等到我开始咿呀学语的时候，她就经常来我家，后来开始懂事的时候，才知道她叫慧儿，母亲让我叫她姐，说她在十来岁的花季时，就给父亲做了干女儿。

慧儿姐常说，她来的时候我还在送子观音娘娘的摇篮里尚未出发，等到俺足踏风火轮，身着红兜肚，扭动莲藕般的双腿和光的时候，慧儿姐就已入住我家，父母亲当她是亲生女儿一样特别喜欢她，因为她除了长的特好看，还特灵巧孝顺，母亲常对人说如果不是慧儿在我家帮衬，真不知怎么管教疯小子野子的我，其实，幼小的我心里并不服小，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男子汉，特别是在慧儿姐姐面前，村里最怕的人是菊花嫂，这个怕是讨厌的代言词，恨死她一见面就抓住我的小弟弟不放，记得洗澡的时候母亲对我说，这是男人的根本，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不能没有它，我想在母亲眼里，我一定是她引以为最值得骄傲的标志吧，要不村里的嫂子们虎视眈眈地盯住我的红兜肚的时候，母亲脸上的神色象是圣母玛丽亚一样肃穆庄严，犹如我是这座皇宫的镇国之宝，所以，每次见到菊花嫂时，我便以最快的动作躲到慧儿姐姐的背后，而慧儿姐姐也以玛丽亚圣母的庄严微笑着护住我，那一刻，我在心里发誓，长大了一定要娶慧儿姐作新娘。

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个跟慧儿长的很相象的美人儿，比慧儿高挑了许多，不过身子却显得有些单薄，言谈举止大方得体，善解人意的样子让人看着就想捧在手心上来疼爱，母亲在河边对嫂子们说是慧儿的姐姐，叫静子，十八未嫁，今天是父亲特意让她来家里，和圆子哥见个面，圆子是我表哥，大姑姑的儿子，长的一米八多，是那种半俊俏半痴呆的冤家郎君，嫂子们一齐说，还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的好配儿呢，母亲也乐呵呵的轮起衣，槌的更起劲了，那天，我们家象过节一样，喜气洋洋的，我也跟在慧儿姐姐衣裙后屁颠屁颠儿的蹦哒着，说实话，静子真的好美，可我总觉得她没有慧儿姐姐漂亮，因为她不怎么笑，而慧儿姐姐却一见人就笑，而且笑起来十分好看，我敢肯定自己已经离不开这张笑容，她水灵灵的眼睛，小巧巧的嘴巴让我过早地坠入幻想，我暗暗祈告上苍，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要靠近她，只有我可以朝夕拥有，一亲芳泽，上帝原谅我纯洁的心猿意马，因为我是真的贪恋慧儿姐脸上的笑容…

圆子哥来了，在饭桌上母亲给他和静子频频添菜，父亲也一反威严的常态，没话找话说，极力让笑声盖过沉寂的咀嚼与碗筷之间的响声，可还是收效甚微，那一顿饭是我有史以来吃得最乏味最不自在的一回，慧儿姐姐也默默地坐在我身边，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我没吃几下就放下了碗筷，终于吃完了那餐饭，母亲让圆子哥和静子去外面打羽球，我嚷着要跟去，慧儿姐拉住了我，母亲也连连使眼色，我便作罢，好在慧儿姐姐她也不去。一会，静子进来拿东西说她回家去，圆子哥也说家里有事要赶着回去，母亲一脸的不解看着他们匆匆走出门去，那一连好几天，父母亲都不怎么高兴，可是不几天，慧儿姐姐说，静子同意了这门亲事，让父亲和圆子哥上门认亲过路，父母亲的脸上顿时蓝天白云，象那时候慧儿姐姐常唱的：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其实，父亲和圆子哥去认亲的那天，真是晴空万里，父亲的脸上也真的好喜欢。

日子在解放区的天空下朗朗乾坤，人们各司其职，母亲和嫂子们继续在河边槌着故事，回家做饭扫地，慧儿姐姐也和我一天天地长大，我的心事慧儿姐姐基本都明了，而慧儿姐姐有没有什么心事，我根本不知道，只知道她越长越美丽，越美丽越变得深沉起来，我开始有了危机感，夜里醒来，我伸出手去摸索着身边的慧儿姐姐，并向她挨过去，时刻提防着怕她从我身边走掉，永远不再回来，我没有圆子哥那半傻半呆惹人爱的模样，但我却与生俱来的多愁善感，只不过是母亲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可一想到慧儿姐姐真要离开我，我大概是流血又流泪，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人说真正爱一个人是有心灵感应的，我的感应很快得到了证实，在我长得大一些的时候某一天，母亲怒气冲冲地回来对着父亲就是一顿黄河入海，怒涛滚滚，把个本来不太说话的父亲骂的一脸的三月小桃红，纵使渤海涨潮，也只好临危不语，从容挨骂，原来那天正是圆子与静子成亲的日子，哪知临到出嫁时静子突然不嫁了，躲在房里，任众人怎么千呼万唤，仍然闭门不出，静子的母亲急的大哭起来，说她怎么向亲人好友交代。静子的父亲去世的早，家里的一切困难都是我父母亲伸手扶持，直到如今，我母亲那个气哟，冲上牛斗直向九宵，我想她一路的叮咚铿锵，一定是一步一个脚印，别提有多深浅歪斜的画面。

故事本该到这里结束了，不嫁就不嫁呗，有什么了不起的，圆子哥高大英俊潇洒的，方圆百里的圆子哥，哪里再挑得出第二个圆来，母亲越想越气，又一气隆咚咣当地向静子家冲去，进门也不坐，对着还在哭泣不止的静子妈说：你也不用哭了，女大不由娘，不嫁就不嫁，得针退针，得线退线，咱们两清，算我庸人自扰，自讨烦恼。静子妈一把扯住母亲跪倒在地，磕头不止，沉痛的心情无以言表…

突然，故事里的故事上演了，静子的房门一直紧闭着，另一扇门却打开了，只见慧儿姐姐淡衣素裹，从那半开的门里走出来，神色从容而镇定，她拉起跪在地上她的母亲，又对着我母亲深深一揖说：

“亲娘，你一定要消消气，算是慧儿我求你，一直以来，你和亲爷对我们家处处照顾，亲如一家，我早已是你的亲女儿，今天姐姐一时糊涂，气着亲爷亲娘了，慧儿在此深深谢罪，慧儿愿意代姐姐出嫁，请亲娘相信慧儿，我已做了决定，不是一时的冲动，决不负亲爷亲娘的一番苦心与好意”。

一席话说的众人目瞪口呆，定定地静了足有半个时辰，我母亲突然无声一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开这样的玩笑，我现在是一点状况也经不起，这时慧儿的母亲也走上前来对我母亲说：

“妹子，我的慧儿不是一般的女儿，莫把她当小孩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的慧儿长大了，你就相信她一回吧！ ”

你一定要问：后来呢？后来，故事有些长，长的象那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母亲和嫂子们继续在河边洗着日子，数夏红，数秋月，数花期数佳期，数着数着就数稀了河边垂柳，数白了头上青丝，后来听说是静子在家有了一个意中人，那人并没有圆子哥长的好看，但他们却是情投意合，海誓山盟，谁知竟是落得一生憔悴，消来几度凄清，静子嫁到那家日子过的并不如意，那姐夫好象有些背时，做什么都不景气，后来又得了肝病，并且一病不起，母亲和嫂子们开始在河边数着静子的日子怎么过，小河沉默起来，嫂子们低头继续洗着衣服…

再后来呢？

再后来呀，慧儿姐姐嫁到圆子哥家后，她婆婆就是我的大姑姑，那可是个大宅门里面重量级的人物，超婆星儿的当权者，专横起来不让圆子哥碰慧儿姐一下子，连笑容也不准给一个，这样的日子慧儿姐常回到母亲身边诉苦，我听得一脸的泪水，在心里为慧儿姐姐哭泣，夜里醒来，枕边湿透，还不敢让慧儿姐姐知道，半夜，常望着窗外明净的月光，默默地祈求慧儿姐姐过得好一些，还象从前那样美丽的笑着。结婚后慧儿姐姐再也没有象以前那样微笑着保护我，而我也不再见了菊花嫂就拼命往后退，一来我长大了，知道脸红了，二来菊花姐也渐渐上了岁数，脸上的纹路也象她的名字一样竞相绽放。后来的后来，圆子哥与几位弟弟分家了，我姑姑跟了小表哥，这日子总算是熬出头了，熬出头的慧儿姐姐就成了我名副其实的表嫂，圆子哥是个能干的男人，小日子过的红红火，慧儿姐姐每次回我们家来，红光满面，美的象一朵盛开的桃花，不，她是我家后面的山茶花。

时至今天，慧儿姐姐的笑容常在我的夜里出现，出现在月亮明媚的窗外…

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你悄然走开

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看不清对白

你听不出来/风声不存在/是我在感慨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起谁来拆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

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

歌声随风飘来，越来越近，又渐去渐远，一抹笑容，一帘月光，一枕静思，伴我朦胧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