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弯弯

很寂静的夜晚，很落寞的心情，一个人的文字里，思绪便踏上了那条山间寂静的小路。我知道世上的小路很多，它们都古朴而幽雅，而我少女时光里梦一般的小路只有那一条，它弯呀弯呀，一头弯到山外的大路上，一头弯到小童哥哥门前的村树旁，而我的心却被小路弯成一帘月芽儿，照我一路行色匆匆，风尘仆仆，渐行渐远的脚步，将古老的小路远远地抛在身后，仿佛小路已是上个世纪的童话，只有当疲惫不堪的四肢横成大字形躺在午夜的月光下，一条曲径幽深的小路便蓦然闯进缄默已久的心房，沿着婉延的思绪拾级而上，久违了，我的家乡小路，想忘也忘不了你呀，小路上的少女小路上的牛郎哥。

五岁的时候就跟着姐姐进了学校，生怕读不好书让老师取消我的学藉，一个本不合格又破格走进教室的小不点的丑小鸭，似乎是我格外乖顺，又不甘落后的样子，仅管常吸吮指头，尿湿裤裆，并不影响俺在背诵课文：泉水泉水你到哪里去？ 我要流进小溪里……时全班数十双小眼睛投来露水般亮晶晶的光芒， 因此也得到了全斑人都没有特权，就是憋不住的时候，俺随时可以从板凳上拨腿就跑，那一刻的光辉形象也同样引起小脑袋们金灿灿的哄笑，只有小童哥没笑我，有一次还挥手打了他邻座一拳，为那一拳，小童哥被罚在教室外站了足足二十分钟。我很是为小童哥不平，也就从那时候起，我对小童哥的笑容格外依赖，每当心情烦躁的时候，只要他对我一笑，我的心立刻就暖融融的。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是五年级了。

一天，小童哥趁没人的时候，把我叫到学校门外，悄悄对我说：

“剌猬，（剌猬是我小时候大人们送给我的混名，后来学校也一至公认，这名字挺适合我。）我读不成书了，明天就不再来学校上课了。”

我问他为什么，他低下头来说，我爸说读书没什么用，当不得饭吃，只有挑萝筐挑谷子，哪有挑萝筐挑字的。所以，明天起，我要为爸去放牛了。一大群牛，家里没有劳力。小童哥说完就再也没有话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十分难过，小童哥怎么不读书呢，他爸真坏真不讲道理。我把这话跟姐说了，姐说人家家里困难，大人的事小孩子管不了。

那天放学，我很烦躁，一个人闷沉沉地走在路上，小小的我应该没有心事，只是为小童哥的事难过，也想不明白。回到家里，我不吃饭，闹着不读书，母亲发火了，问我是不是皮又发烧，欠揍了。我丢了饭碗，一头钻进房里大哭起来，姐笑着对母亲说，妹妹怕是喜欢胡小童，小童他爸要他回去放牛，小妹就不高兴了。妈和爸听说也都笑了，说真是个傻孩子，我哭着叫起来：我就不是傻孩子，我就是要小童哥读书，要不我也不读，要不我们家出钱让小童哥上学……

后来，小童哥就在山上放牛，他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把牛赶到山坡上，然后看着我和姐姐上学时通向山外的那条小路，有时候听到他在唱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歌声在洒在小路上，显得寂寞而单调。我也每天早早起床，看着窗外远处的那面山坡，看到小童哥的牛儿在山坡上吃草，便饭也来不及吃，就蹦着跳着向那条小路跑去，在同路的同学们还没有到来之前，我和小童哥呆在一起，看着牛儿在草地上喷着响鼻，两条牛用尖尖的弯弯的角在抵架，这大概是最古老的斗牛方式，风中兰花草混着泥土的气息格外芬芳，我们都陶醉在这大自然的怀抱里。直到同学们叫着：走啊走啊，快点哦，要迟到啦！才恋恋不舍地跟小童哥招手告别，那时候，我真不忍去多看一眼小童哥的眼神，那里面包含的是什么小小的我说不清楚，只知道爱读书的我，心里好痛好痛……

虽然以后的日子小童哥到底还是做了放牛郎，而我们家也没有出钱让小童哥读书，那次我闹了那么一曲后来常是姐姐和大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渐渐长大的我，也觉得那真是个好好笑的笑话。再后来的后来，这些童年往事便渐渐淡忘在时间的风中，风的脚步也将我从小路上带向更远的地方，小路连着大山，通向小童哥门前的那棵老槐树，小路也连着一个渴望读书的小男孩却成了放牛郎的山坡上，我知道风会吹淡所有的一切，唯独吹不淡那条山间小路，和小路上一个背着书包上学的少女，还有山坡上一个渴望读书的小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