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浪漫我就想哭,一哭我就想到浪漫,所以,我说的浪漫都是与哭有关,而当我哭的时候,大多都是比较浪漫的。你大概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不怪你,是我自己怎么也说不明白。看我斜挂着个牛仔包,披着一头长发,走在大街上,身轻体快地穿行而过的样子,的确好看又潇洒,而谁知道我内心一口枯井苦幽幽,风潇潇兮雨蒙蒙,还有多少只吊桶在我心空里上上下下,让我忐忑不安的跳动,恰似一比:苦行僧。
人家是胸有成竹气自华,公文包里装的是高校毕业证,高级职称证书,各类学术成果报道,各种协会头衔一大堆,就那闪光烫金的证书一本又一本,足可以让老板的眼睛发亮,目光肃然起敬,我说的这个人是曾,一个湖南藉的高职金领层女人。
那天天气半阴半阳,怕太阳暴晒的我本来就见不得阳光,倒是挺喜欢这略带些潮湿的天气,一米六七的个儿,还不算太雍肿的腰身,凭着第一印象顺利通过第一关,面带职业性的微笑,自然轻松应付问话,这是一场应聘必须经过的交谈大战,没有理由轻视它,如果你认为是智考一点也不夸张,从外表到举止一步到位,接下来的是谈话了,别看题外话却是珠丝马迹投石问路探实情。
继续战谈下去,问到业务上的具体操作程序,这难不倒我,轻车熟路,精简概括,举一反三,有条不紊,不用说第二关行云流水,无须再问,嘎然而止。老板的表情有如早春二月小桃红,含苞待放,就等三月春风一剪芳菲,可我开始哭了,当然是心象黄莲脸在笑,这才想起将斜挂的小包移至前面来,原来还在激战中,伸手进去,半天不想拿出来,声音连同表情都急剧转换,由高八度降到低八度:“老板,你是要高职称呢,还是要高技术?”
都说人在逼急了的时候就有一种求生的本能,我自然不放过任何一次表现的机会,哪怕是一丝缝隙里透过来的光亮,非常时期非常反应,我没有站立原地等待阳光普照的资本,只有上前拼力掰开那道狭缝,设想或许透过来的光亮会更多一些呢,或许意外的被打开,阳光就泻了我一身呢?反正成败在此一举,我必须反应敏捷。
这是场引导式的斗智,老板也似乎愿意被这样引导着,而我却斗得好苦,就为少了那一张烫金印章。要问为什么我没有,一言难尽。
收下我的时候,老板的表情与内心是一致的,试试看,他我和一样善良,宁可信其有,或是宁可信“吹牛”,而接下来的是整栋大楼上下高职者的眼光,他们没有必要试试看,而是整个瞧不起,仿佛当我是这个公司的勤杂人员,或是临时小工什么的,曾就是那个时候同我一起走进公司大楼,一纸显赫的文凭足可以让她在我面前止高气昂,就是宁可抬头看天花板,不愿低眼俯视我的那种造型,我佛慈悲,我心咸咸,……
不就是瞧不起吗,没关系,我已习惯了,打小就是个被人瞧不起的角色,而我就是在这样的目光下顾自长大,并且继续在另外的地方活着,我明白,只有爹娘当我是个宝,所以,这世界除了爹娘的怀抱,再也没有我撒娇的地方,而我也不必浪费自己的眼泪,它们是我离开爹娘后半生漂泊打拼里惟一的积蓄存款,利息也不低,我愿意作为某种基金股票永存下去,我便是我泪水超市的最大股东。
一个星期后,我发觉大楼里的人们开始看我了,就是正经地瞄一眼的那种,目光里的表情有些复杂,我猜想大概不外乎疑惑,探询,好奇种种,但有一种他们还没有意识到,那就是从现在起,不得不正视这个不起眼的角色。
二个星期以后,那些眼光渐渐明亮起来,有点行注目礼的样子,反差太大了,我一时无法接受,然而他们不得不正视,就是这个不高不低,不艳不俗低头做事的尴尬人物,竟然搞定了曾高职搞不定的几件事,而那几件事是他们听说过没见过,如今就发生在他们眼皮底下,于是,他们又把一些表情写在脸上,我读出两个星期前后的天气预报表,由阴转多云到晴天的全部经过,可我是个在阴天里长大的孩子,又习惯在雨天走路的女子,突然强烈的阳光照射会剌得我睁不开眼睛,于是,我把自己关在阴暗的小屋子里,除了做事,鲜有出门,面对大起大落,急剧直转的连续剧场,虽然事先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而一气紧张的大战下来,我已颓然疲惫,无法从容自若,惟有以安静来平静自己失衡的人生。
任何时候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无背景,无依靠,一个不甘于小角色却终是一个小角色的小人物,那就是个不被人瞧得上眼的求生者,或许我自信技术比人高一倍,却无法不自卑工资比人低两倍,我哭了,朋友却笑了,说:你低凭卑职,身无成果论文可炫耀,却居然进出都市公司大楼,混迹于金领高层,还被专家教授们刮目相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已经够浪漫的啦!
我,还是哭了,为这样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