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大我四岁,中间妈一直未生育,当全家人抱着满腔的盼望,特别是奶奶无数次地在神面前祈祷,希望妈那肚子里蒙蒙胧胧的我,会在某个祥时吉日以一副龙子龙孙的气派,明明白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可我在黑夜的阵痛中,拼尽全身力气从那无声无光的水晶宫里一个斤斗蹦出来,就清清楚楚地裸露在众亲人眼前,那时刻既没有西北紫微星出现,而半空中也无仙乐渺渺,未曾口含彩玉而来,也无足踏风火轮出世,而是手执杨柳梢,面带小桃红,在众亲人的千呼万唤下始出来。
好在知书识礼世事炼达的爸妈,还是在瞬间怅然若失的状态中幡然醒悟,意识到儿女乃是上天所赐,既来之则安之,既安之则抚之。如今之计是如培养野小子一般的我,使其巾帼不让须眉,至今想起来很是为那个年代的爹妈,就有如此达观超前的远大目光而敬佩得五体投地。
从此人们知道有座最高的山叫观音山,观音山下有座金鸡岩,金鸡岩下有个小山村,村里有户人家男耕女织美满夫妻,男人身怀数技,女人熟读诗书,不羡慕人家五男二女的大富大贵,默默精心地抚养培植自家的两朵金花。
巧手妈妈要把姐妹两人用金丝编银线织,细细绣成人间凤首。所以小时候我和姐姐算是领教了拳拳慈母心的伟大含义,其精华就是拳拳二字,不知是谁形容得如此贴切,至少我要封他为词圣。大概这对夫妻根据孔夫子爷爷的瞩世恒言:唯女子与什么人有些麻烦。就实地考察酌情敲定,姐姐在文才上略逊一筹,在针线女红上颇具天赋且天性温厚贤慧,而妹妹就天生顽劣好动恶静又鬼点子鬼心思鬼精灵,于是就充分发挥各人的长处。从稍微懂时起便按照他们的规划方案,姐事女红我习文,妈妈手执教鞭,严师益母恩威并施。
从此夜半添灯晨起勤奋,姐学女红剌绣描绘飞针走线,妹读书文头悬锥剌学海淘金。
长到十六岁的姐姐婷婷玉立灵秀可人,杏桃眼柳叶眉樱花小口红红地翘起,让我在十岁的时候就学会了忌妒人。姐姐一手好女工百里挑一还不算,更叫人惊叹的是她一手好素描羡慕得我直吞口水,特别是她画的莲花和桃花深得妈的真传,绣出来的样品真是让蝴蝶蜂儿也会失去灵敏而以为那是它们的花园。
而我的眼睛也常常从书本上跑开,老是盯在姐姐那双握笔描画的纸上,看着笔在姐手下那么灵巧神奇,为这没少挨妈那慈祥的双拳惠顾,也曾偷偷在纸上学着姐的样子画起来,却怎么也不象。姐在画花的时候全神贯注而入迷,看得我直发呆。
阳春三月,门前的桃花乱红,桃树下姐俏丽的身影与桃花相映成一副桃花少女图,让我陶醉得不知所以,此时墙外小路上的行人注目而过,谁都对那院子里席地而坐的桃花少女投以赞许之声。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从此年青人有意无意地从我家门前走过,又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还有意无意地抬高了说笑的声音,这时妈让爸把围墙升高了几寸,院子里种上桃树,池塘里养起了莲花,对姐姐反复如诵经地说:人前低首过,耳不听 淫 声。我在一旁听得烦躁不安,记得妈常在久久地看着姐剌绣时的样子,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地叹息吟着:最怕女成人,爷娘更忧心。而我却在背着: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天生丽质难自弃 一朝选在君王侧
一天,姐悄悄地问我,如果将来有一天她要出嫁,我希望她嫁个什么样的人?十四岁的我一听这话就吃了一惊,反问她: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姐茫然地摇了摇头。妈说女人要什么都能干,可以上山砍柴,可以下地种田,可以挑花绣朵,还要能贵能贱……等等,就是没说怎样选一个中意的郎君。
是呀,妈的教学大纲只有发奋自强,妈的百科全书上就是做一个全能的女人,唯独没有篇章教材如何慧眼识得终身所托的男人。而我也就自以为是地做了一回狗头军师,于是就脱口而出:姐天生丽质,又挑花绣朵,一定要找一个大学生以上的文人。这话在当时着实让姐吃了一大惊,想到自己才小学文化,吃了豹子胆也不敢高攀当代天之骄子——大学生。
那晚姐失眠了,我也失眠了。
可怜的姐虽然百般努力到底还是名落孙山,而疯疯颠颠的我却踏进重点中学,她不得不就放弃了读书的机会,在家跟着妈早耕晚织,勤事女工,除了文化低点外,无论哪方面姐都是数一数二的优秀女孩子,姐真是天仙一样的美女啊。那晚我下决心一定要帮助姐学文化,还要帮姐找一个当地上流的大学生做她的如意郎君。
回首一笑百媚生 六宫粉黛无颜色
天佑我姐,十五岁那年的署假,家乡政府组织了一场青年游泳比赛,当地所有游泳能手云集一处各显神通,公告上说还要为冠亚军举行颁奖大会。我是第一个得到这个消息,兴冲冲地邀姐前往,哪知说她不喜欢看游泳,我说你个死木头,去挑你的如意郎君吧。姐说你别做白日梦了,哪有人看得上咱。我不容置疑地要姐打扮起来,衣服当然是我从城里带回的流行色,告诉姐挺起胸来,你不比城里的女孩子差,再说一切还有我呢。
因为我打听到有两个回乡的大学生也来参加比赛,那时候在山村大学生可是风云人物,而人们传说着两位骄子还是跨渡长江的健儿呢,野心勃勃野小子的我哪能放过这次为姐出击的好机会,这回呀,抓个游泳冠军的大学生做我的姐夫,试试吧,我会成功的,上帝!阿门!
姐淡扫娥眉,一身素雅,站在众多的庸脂俗粉中显得格外清新靓眼,引人注目,岸上岸下的目光全都发生了偏向,磁场的魔力使得裁判也瞳孔扩大。游泳冠军大学生名叫叶清(各位:这可是我姐夫的真名字哦),看着他走上领奖台的时候我就开始想主意今天如何接近这位头面人物,一时倒愣住了,暗暗叫着自己的名字,你呀你呀,怎么这时候脑子全灌水了,居然卡壳了。想想当年地下党都象你这样,那革命还能成功。
同来的葵花姐是村子的大能人,这时候在身边一个劲地跳起来喊:清哪加油啊!手上还抱着一堆衣服。我问葵花姐你的谁也来参赛,有希望吗?葵花姐兴奋得脸都红了,指着那第一个上岸的叶清说,那是我的堂弟呀,才从上海回来……。妙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天助我姐!
不顾姐在后面一个劲地扯我的衣角,抢过葵花姐手上的衣服,跑上前去,边走边摸着衣服的口袋,真是轻轻就得手,一个小本拿出来一看是那时候学校电话号码和记着一些什么来不及细看,就装在口袋里,若无其事地走到叶清面前,对他说是葵花姐叫我送衣服来的。他谢过后就接走了衣服。
这个时候我是死死地拉住葵花姐的手,嘴巴是甜甜地叫着,一口一个葵花姐,我想请你帮个忙,我的数学题好多做不来,可否请你的弟弟帮我指导一下,热心肠的葵花姐是满口答应好说好说。就这样我对大学生说你掉了一样东西,但不在我手上,大学生看着我姐直笑,问我是什么,我把本子悄悄塞进姐的手上,哪知姐不接,一甩手就掉在地上,弄得大家一起笑得直弯腰,我脸红得比姐绣的桃花还红。倒是聪明的葵花姐看出端倪来,她一拍脑袋: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一对,真是天作之合。
于是那个假期姐和叶清一起上山砍柴,一起在院子里画画,而我那个假期好开心也好寂寞,姐少了许多时间陪我。等到我回校的时候,他们已经恋得难解难分,嘿!我终于有了一个姐夫是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