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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红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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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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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小子成长记之六一感怀

异地的城市异乡人,走在城市的人流中,如果一句乡音突兀耳边,那种亲切柔和的感觉,如春风拂面暖遍全身,不由的目光四顾,寻找那声音的所在。后来时间久了,竟是怕到听乡音,因为思念在久别的人来说,乡音是根轻轻一点就燃烧,随意一拉就乍响的导火线,更多是思念的源泉依旧潺潺如汩,而思念的源头已没有我手搭凉棚,望穿双眼形锁骨立的母亲。

小时候俺是全垸人眼中的野小子,从一出世就是,长到两岁的时候就知道恶作剧,而且不用人教,母亲说我是天生的个要不得的东西(是特别淘气的意思),括号家乡话,论坛常有不少关于家乡话的帖子,其实我的家乡话兼乡下话,说出来怕是真没有几个人能学得全的,和看得懂的。因此,我有个姨妈,是我妈的堂妹,她跟我妈走得很近,而且对我特别亲切,一看到我就笑,那笑容至今我还记得很清晰,让人从头到脚的感受到一种被宠爱的滋味,每次她只要一来我家,第一个就是四顾左右的找我,没见到我用乡下的家乡话问:泉头儿那个拐东西(还是淘气的意思)呢?我妈赶紧说:莫问嗯个要不得的东西,一天不磕几粟壳(把手指曲起来,用凸出来尖往头上猛磕的动作)就过不得。其实我姨娘就是喜欢俺这个拐东西,我看得出来,那是真的喜欢,因为姨娘脸上的笑容让我怎么拐都不过分,好象我越拐她越喜欢,所以,小时候我虽然很拐,拐得痛,还是得到以姨娘为首的乡下左邻右舍老人们的喜欢,而他们的宽容和欣赏,恰恰成了我顽皮成性的沃壤肥土,繁荣之势大有茁壮向天。

邻家是大伯父,他家有一个跟我同年小我几天的女孩,生下来就是个哑巴,还有一个是大我半岁满头喇痢的姐姐。在这个寂静寂寞的山村里,她们是长到三四岁的我每天玩弄作戏的娱乐道具,也是那个不想长大的岁月里陪我哭笑的同龄伙伴。早晨起来,大人们忙着一天的开始,我也开始了我乐此不疲的恶作剧,哑巴不迟不早站到大门坎上,象是在等待我的出现,让她张开大嘴露出上下残缺不齐的黄牙,哭声由尖到细,再渐渐变粗变沙哑,在家的屋后松树竹林间绕山回荡,惊起枝桠草巢间的小鸟们,吱吱呀呀叽叽喳喳地亮起歌喉,颇有浑然一趣,此起彼伏,相互和应的场面。

我的乡下话把母亲叫成异,可能是姨的意思,可我那里就是叫这个异的音,如果母亲出门,到午饭或是天黑还没回来,我和姐姐就站到屋前的山坡上用手握起,向着村外的一条小路上喊:异哟喂,嗯在哪汉儿(哪里)啊,回来七(吃)饭啊……而我的乡下话叫我也不叫我,而是恶,所以我的母亲就成了恶的异,每天就是米闷儿,

所以,米门儿等恶异一出继(去),我也就开始“上班”了,我的上班就是变着花样让我的两位同龄和鸟儿一起唱歌。

指着哑巴跳着叫着:哑巴哑,吃糠粑,糠粑豪(发霉),吃大苕,大苕大,吃泥巴,泥巴一嘴黄,哑巴成了屎克郎。

哑巴没哭,因为听不见,对着她歪起嘴巴,睁大眼睛,瞳孔上翻,张牙虎爪,哑巴开始不停的眨眼睛,接开始憋嘴,只那么憋了几下,又恢复原状,还是没哭,从地下装做捡起石头,向她用力地一掷(乡下话叫暂),哑巴连忙抱住头,半天才放下手来,没暂多她,还是冒哭,这下急了,真的拾起一个石头,先让她看看有多大,然后退后几步,对准她,甩手大轮回,一下一下地做着样子,然后鼓起腮帮子,猛地作投掷状,哇……这下终于哭出声来,成功了,放下石头的那一刻,无比自豪,大异(伯母)从屋里出来,说:泉头儿,嗯又杠(杠就是没事找事儿挑起祸端)细女儿的活摆(吧),我跟嗯异说,哪果个东西卓(卓字在这里没什么意义,纯是个语气尾声)。我说恶异不在屋地,怕嗯个狗裸。大异大,头朝哈(下)倒栽葱,人不中。我总能编个顺口溜气人,但总没把大异气哭,其实我也没想让她哭。

可是接下来的话儿让大异终于哭了,就是边退边指着她的另一个女儿又跳又唱:喇痢喇,梅花卡(音调往下滑,实际上是掐的意思),喇痢头,钻暗楼,吃鸡屎,屙棉油。这下恶大异真的哭了,拿起扫把打起门口她们姐妹两个,边打边骂:叫嗯得两个莫技(站的意思)得门口,嗯得一大清早就读(还是站的意思)得这汉儿(这里的意思),僵(象)个大树桩子,等倒果个要不得的东西暂嗯,我么儿果拐的命桠,堪(音调平着出去,生下来的意思)嗯得果两个现世报,争不到嗯个气,大异边说边抹眼泪。我有点怕了,连忙躲到一边,那边的哭声越来越响,夹杂着大异的哭骂声,我暗暗祈祷着恶异这个时候千万别回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恶的个异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她边小跑步边骂着:嗯的杠活精。真真儿(今天)我冒挖嗯粟壳嗯就皮发烧摆(吧),我么儿说你都不彻(音调平着出去,就是不听话的意思)皮,嗯是冒挖到嗯头上不晓得痛摆,嗯真真儿帮我莫干几餐(就是饿几餐莫吃),吃饱了不得消是摆(吧),我看嗯个脸皮到毒(底)儿有几厚,我不怕嗯不彻皮,真真儿我不挖嗯栗壳,我真真儿把嗯的个色头老儿(就是膝盖)跪得嗯果个么儿地,我么果把做过了(就是没修炼好的意思),堪出你果个杠活精,天天惹多(到)人,嗯还嗯大一裸点就果个翻生,那门招儿(将来的意思)是如了(怎么得了)哩……说着说着,恶异也哭起来了。

哭是哭,她把大门一关,接着房门一推,我就象老鹰爪下的小鸡,被提起放下,母亲的家法从来就是特为俺定身制作,那个罐子里的石子是我童年的奥运,石子门就这样与我结下不解之缘,虽然那时候我尚不知棍棒底下出孝子,拳拳慈母心,直到后来我也为人母,才明白母亲当年如何每次看我一副混沌鸿蒙的样子,总是伤心欲绝的情景,所以,对于后来喜欢看书,掩卷沉思的我来说,没有理由不尽孝道,更没有托辞不遵训戒,谁不担心儿女将来不成大器,沦为社会弃儿呢,何况我还是女儿身,在母亲眼里,我应该是举止端压,行坐优雅的大家闺秀样子。

终于,忧心忡忡的母亲不得不对我专注起来,想想那时候才五六岁的我,完全是一副牛犊不管不顾的样子,或许我骨子里对时光的一种敏感吧,那就是孤独,那时候没有幼儿园,也没有小孩子的游荡场什么的,而我智慧的母亲却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年代,给我制订了一套别具一格的教育方式,就是认字和听她读诗,其实那时候叫唱诗,她好听的声音象是一首催眠曲,没有催我入眠,却让我瞪起黑溜溜的瞳眸,露出好奇的眼神。颇有心计的母亲还请来她的哥哥,我那心灵手巧的舅舅,舅舅会做得一手好木工活,而且学会唱戏,是当时远近闻名的小生,舅舅和母亲一样,是外婆家那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帅哥美女。舅舅起先并没有像母亲一样,教我识字和唱诗,而是教我打算盘,那珠润玉圆的小算盘,吸引了我更大的兴趣。

一次舅舅对我母亲说,这孩子太神奇了,一个九九口诀,我只教了三遍,她就拿跑了(意思是领会了),从此,小小手指儿对着小小算盘儿,垸子里的大人们都感到特别惊讶,惊讶连挖栗壳,跪石子都管不了的一个拐东西,居然伏在算盘上一拨弄就是半天,不是母亲让我歇一会儿再打,我还就走火入魔了。再后来,我聪明帅气的舅舅开始边做他的木工,边出一些趣味的题目给我做,最喜欢听舅舅出谜给我猜,虽然有一半会猜错,但却是趣味无穷。一次舅舅问我:妮子,你的算盘打得那么好,我出个题给你做,树上有九只鸟,猎人拿枪打下了一只,还剩多少只?我正在张口就来,母亲在一旁急忙阻止:先别急着回答,多想想再说。这时候他们兄妹俩对视一笑,那眼神里太多含义,我突然想起舅舅曾给我讲过孙悟空学变术时,他师父连打他三掌,然后背着双手扬长而去的故事,真的没有立马回答,其实我就觉得是八只嘛,为什么母亲不让我马上回答呢?

后来知道答案的时候,我并不认同他们的结果,认为数字与环境是两回事,而母亲却告诉我,任何结果都是互为因果的。母亲一语点破的时候我终于长大了,随着长大成熟,痛苦也随之而来,但我明白,没有痛苦的长大是不能成器,更不用说成大器。一天,俺家的小子打电话问我:妈妈,你小时候皮吗?我说,很皮。他居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怪不得!。我没有奇怪,很平静地说,放心吧,有俺在,你会成器的。他在电话那端说:嗯,我相信,但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有信心。我还是很平静地说:我不会象外婆那样棍棒加粟壳加石子,但我会陪你一起变小,再长大,再痛苦,然后走进知识的校门,应该庆幸,遇上我是你的缘,一个身上挨过棍棒,头上挖过粟壳,腿上跪过石子的母亲,用她自己的母爱方式,来抚育后代,加上你这么努力,所以我很自信,我们一定会成功!

童年的记忆永远伴随我风雨兼程,生命里会让我忘记很多事情与经过,但舅舅和母亲的印象却一直深深刻在我生命里,如今他们都已离我远去,对我的影响却是源远流长,永不褪色,无时不活在感恩中,总结这一生,生命里遇上我的父母亲,遇上我的舅舅,我是多么的幸福和幸运。时间是流水,流水里流淌着那些童年美好时光,时间是白云,每片云朵中都在回放着儿时他们的笑容,爱是个多么伟大的字义,我的父辈母系们,用短暂的一生,写下了洋洋洒洒的篇章,他们是由无穷无尽的爱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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