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隅之地

没有人问过他的名字，没有人问过他的过往。老人看上去有六十多岁，身体瘦小，双鬓斑白，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在老街的一角摆摊卖水果，摊位是他守护的一隅之地。

这条老街有很多摊主，叫卖的东西应有尽有，很多走过的人喜欢到老人跟前买水果，他的水果品种多样且新鲜优惠，老人喜欢跟旁边的摊主说上几句。

早晨八点，老人来到摊位，撑起帐篷，摆好水果，到对面卖早点的店里吃上一根油条和喝上一碗稀饭，卖早点的是一对年轻夫妇，有个三岁半的女儿叫妞妞，老人过来的时候随手拿上一个苹果或者一个梨或者一根香蕉或者一串葡萄，老人把水果拿在后面。

老人说：“妞妞，猜猜爷爷今天给你拿了什么水果？”

妞妞说：“苹果。”

老人每次拿来的水果，妞妞总是能猜对。

吃过早点，回到摊位，老人拿出水烟筒吸上几口，这个时候其他摊主陆陆续续出来摆摊。

妞妞跑过来坐在老人旁边。

老人有三天没出来摆摊了，大家都没怎么在意，可妞妞看到老人没来就跑去问她爸爸妈妈。

妞妞妈说：“孩儿她爸，你到出租房或者诊所看看吧。”   

记得老人每次回家会跟他们讲，可这一次一声不响，妞妞妈放心不下，妞妞着急想见老人。

妞妞爸到老人的出租房喊了几声没人答应，跑去诊所看到老人一个人在输液。老人看到妞妞爸进来，了解情况后明白怕老人出事才找到这里来的。

老人是那天晚上摆摊遇到下雨着凉了，回去发了高烧。

第二天，脸色好了很多，老人出来摆摊，妞妞跑来坐在旁边，一老一小回到了昔日的美好时光。

后来了解到老人挺不容易的。五年前儿子和儿媳闹离婚，两人去镇上办离婚手续，在河边殉情了。老人听警察讲，趁女人蹲下去洗脸的时间，男人把准备好的炸药点燃从后面抱住女人，两人被炸得四分五裂。留下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一直由老人和老伴抚养。

孙子在村里读书，奶奶带着，他们一家的生活靠老人守护的一隅之地维持。

老人一个月回去一趟，从镇上走上二十多公里的路程回到村里，把钱拿给老伴，给孙子带学习用品。每一次经过儿子和儿媳殉情的那一条河，老人脸色沉重，停下脚步，静静看着河水流淌几十分钟。

这一次回去，老人没有把前几天自己生病打针的事告诉老伴。回到家，老伴正在给孙子破了洞的裤子缝上，孙子还没放学。孙子一回来，跑到老人怀里。

第二天，孙子起来上学，老人已经回去镇上了。回到镇上，老人来到摊位，撑起帐篷，摆好水果，吸着水烟筒，又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过了一会，妞妞跑过来了，老人给她拿了一串葡萄。

老人习惯用一台老式收音机收听广播，旁边的摊主会跑过来一起听，他们讨论广播里的新闻，有时会听到小孩走丢或者小狗走失的消息，他们会留意。

有一天，走过一个穿着脏兮兮看起来十一二岁的男孩，过来跟老人要吃的，老人给了他两个苹果和两根香蕉。男孩的模样跟前几天广播里的一则寻人启事描述的有几分相似，老人仔细询问了男孩，男孩就是在五天前跟父母来赶集时走散的。

老人叫旁边的摊主帮忙看会摊位，老人带着男孩去了派出所，帮忙找回家人，男孩父亲接到派出所给村委会打来的电话确认了此事。

下午，男孩的父亲来镇上把男孩领回家，从派出所出来直奔老人的方向走去，特意跑过来感谢。男孩的父亲递二百块钱给老人，老人没收下。

走时男孩多次回过头看了看老人，他拼命记住老人这张沧桑的脸，老人一直目送，直到他们走远。

男孩跟着父亲回去了。这一条街上的人听说老人帮忙找回男孩的事，纷纷为老人鼓掌。

又是一年秋，男孩来镇上中心小学读六年级，报到那一天男孩父亲领着男孩来看望老人。周末，男孩过来老人这里坐上几个小时，帮老人捡水果、递袋子。妞妞过来了，三个人温馨的画面被遗忘在秋天的阳光里。

老人在他自己守护的一隅之地，摆摊卖水果有八年了，七十岁那一年得了肺癌离开的人世间。直到现在，老人的事迹在这一条老街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