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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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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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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婚

刘国柱三十三岁,老得像四五十岁,长得还算老实。刘国柱待在从小长大的村里,守着家里留下来的几亩地。

刘国柱打了大半辈子光棍儿了。

其实刘国柱之前是有过一段的。那女人是隔壁村的,大他三岁,虽说离得算近,但之前都没见过。有一回儿幽会时提到这事,女人说小时候不常在家住,外爷外婆养的多些,后来两位老人家都去世了,她才回来。又说他俩是遇到过的,在小时候。

刘国柱那时候是他们村的孩子王,带着好些个灰头土脸,鼻涕流过河的青屁股小子,就爱跑到土公路上去玩耍,也爱惹落单的小娃,遇到就骂上几句。女人说她当时跟着娘一路去赶场,看到好多娃子围在一起,刘国柱就站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威风得很。后来再去也没遇到过。女人有些感叹,好多年了,我忘了好多东西,却还记得这件小事儿。这不就是缘分?女人说着羞涩的笑了,露出一口黄透的龅牙。

“我们相处这么久了,我娘也催得紧,叫我今天带些礼去你家,给你爹妈过过眼。”女人说罢起了身,有些哆嗦地将手里的礼品袋递给刘国柱。

刘国柱接过手来,沉甸甸的。

“那今天就在我屋里留一宿吧。”他抬头说。

“不是不可以。”女人笑着跑了。阳光下女人的背影跑的扭捏,刘国柱却觉得心窝里暖。

走过几段田间泥路便到了家,娘责怪刘国柱怎么提前没说,没空多烧几个好菜。接过礼袋就赶紧进了厨房,炒了盘土鸡蛋,又把挂在梁上的老腊肉取下来,切掉老鼠啃过的部分,烧了个辣椒炒腊肉才作罢。

刘国柱去端菜,灶台是这几年翻新过的,他拌的水泥,敷在以前的土灶台上,还贴了碎瓷片。就是太昏暗,旧黄灯泡上爬满了蜘蛛网。刘国柱端着辣椒炒腊肉,格外的香。娘拉过他说道:“要把村尾给你留的水泥房装修起来了,要讨媳妇的人了。”刘国柱应着,心里想着一定要安一个堂亮的灯泡。

饭桌上他娘一直给那女人挑菜,问这问那。女人说自己初中毕业,在镇上帮亲戚看店,农活儿也能帮上忙。他娘听的直乐,爹也欢喜,夸她能干。

吃过饭他爹就骑着摩托去了镇上,买了好些吃食回来。

晚饭自然就更丰盛些了,一家人吃着笑着,融融洽洽的。饭后天已经透透的黑了,又围着火堆唠了好些时候的家常,娘还把刘国柱睡的床重新收拾出来,笑着说照顾不周。

夜里坐在床上,屋外虫子叫的响,两人就这样靠在一起,都规划着婚事了。

也没几个月,房子就装修的差不多了,刘国柱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了,安的堂亮的灯泡。双方父母也就是在屋子里谈妥了彩礼和嫁妆,虽然动了刘家老底,但稳赚不赔。这下子婚事也定下来了,是个吉利日子。

结婚那天,刘国柱他爹请了村里的老厨子来做席菜,满满贯贯八大碗。还专门去镇上请了口才好的支客司,幽默话能把大伙都逗笑。婚房布置也没马虎,满屋都是喜庆的红。还招呼小孩子闹婚房,滚婚床,一个二个都有红包拿。

在这样闹热的氛围里,刘国柱和女人敬了茶,改了口。双方父母也都欣慰的红了眼。

刘国柱前后忙活,领着新娘子不停的邀客碰杯。

那晚女人也特别开心,嘴唇都笑裂出了血。

婚后女人就住回了村里,帮着刘国柱一起忙农活。闲时就在附近找点工活儿做。小日子过得还算舒服。

但结婚好几个月了,女人的肚子都没啥动静。一开始只是刘家父母着急,后来女方父母也急了。小两口生活过得也正常,怎的不见怀呢?

后来挨不住两边父母催,两人纷纷下了县医院检查。

是女人怀不了。要治那得花大好几万还不一定能行呐。

回家后女人就哭,刘国柱听着心疼。但父母的意思是这钱花不值,能重娶一个黄花闺女了。女方父母只是唉声叹气,也无多言。

娘让刘国柱早点离了,喊媒婆又给他介绍就是了,家里条件不错,不怕找不着。女人没生育那就不叫女人了,留家里也没个头。爹别的没说什么,就说死之前还想抱上孙子。

刘国柱本来是想治的,他对女人是有感情的。他悄悄下了趟县医院,医院说可以尝试,但恢复生育能力的几率不大,要有心理准备。刘国柱这下彻底焉了,他是个窝囊废,他没钱,也不敢赌这个险。

回去把医院的话这么一说,女人的命运算是定了。

离了之后,女人就走了,听说回了镇上。

后来媒婆又给刘国柱说了几个,相处着其实还算不错,但都要价太高了,让爹娘直呼要命。

他娘准备物色下一个时,刘国柱从村里人的嘴里听到些流言碎语,说那女人如今在镇上当鸡去了,家里父母亲戚都不认这个女了,嫌丢人。

那之后刘国柱就松下来了,任由父母催,也不再去见其他女人了。就算爹娘把看中的女人领进家里让他看,刘国柱也只是客客气气的对待人家,不提相亲的事儿。

刘国柱就这么平静了好几年,终于把他爹熬走了。爹在死前还说,知道刘国柱对之前那姑娘是上了心的,要是人家还愿意,就接回来吧。

爹走之后娘也不精神了,身体也不行了,每天就守着刘国柱抱怨,有时说着便开始骂,抹着泪苦苦哀求,要他传宗接代,要他延续刘家香火。刘国柱心里也难受,却只是应着,什么也不干。

后来娘慢慢开始不记事了,乱裹着衣服,天天痴坐在院坝里自言自语。

立春那天,娘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在家里炒了好几个肉,喊刘国柱过去吃。饭桌上,娘一边给刘国柱挑菜,一边喊他把屋子打扫干净,出太阳了记得把铺盖拿出去晒。

第二天刘国柱去镇上赶场,买了一把新剪子,一双新军胶,还给娘买了一件开春穿的马褂,两个大肉包子。

打开家里大门的时候,刘国柱觉得马褂买早了,虽然山上的花儿都开了,却还是这样的冷,手里的包子连余温都不剩。

后来他爹祭日那天,刘国柱早早备好了黄纸和白酒,去上坟。刘国柱一边烧纸一边跟用青石料砌起来的墓说话,又敬了酒洒在坟前,深深磕了几个头。

刘国柱早就打听到了女人在镇上的什么地方,上完坟就连忙赶去了。

这是一条镇上的人都心知肚明的小街,藏在错落的屋楼里。这里的门面都紧关着,只在侧面留下一扇小门,那些女人就坐在门口,穿着暴露的衣服,乳房露了快三分之二,见着男人路过就勾着手指往里叫。隐约还可以看见那些女人身后的屋子里是些昏暗的彩灯,让人很是不舒服。

那些坐在门口的女人看到刘国柱朝这边走来,一个二个都小声的朝他招呼。刘国柱只看着前面走着,余光却瞟到白花的东西,自然转过去看,吓了一跳!这些女人当真是把自己拿来卖了,这肉都摆上案台了。刘国柱心一横,朝着面前那家走了进去。

女人看到刘国柱走过来,起身让路将刘国柱领到屋里,点了根烟,把空闲的女人都叫了出来。那些女人穿着一样暴露的衣服,站成一排。灯光暗得很,刘国柱凑近了看,一个两个三个,看到边上站的那女人,指了指,其他女人就识趣的走了。那女人又低埋着头,带着他也往里头走,一条长走廊,好几扇门闭的紧实。进了屋子,还是灰暗的桃色光。女人背对着他。

刘国柱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跟我回去吧,我不嫌弃你。”

女人没说话,哭声却隐约出来了。

“你别待在这种地方,跟我回去吧。我还要你。”刘国柱又说。

女人躲得远远的,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到:“我在这里好几年了,你早干嘛去了?你就当我早就死了!”

是啊,早干嘛去了?早干嘛去了呢?

五十一岁的刘国柱看起来只刚四十出头。走在回去的田坎上,到了村口太阳已经埋了半边山。刘国柱想着今晚去娘家里吃饭,忽的又想起来,娘已经死了一月余了。

没人再催他结婚了。刘国柱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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