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年夜闲谈
文/杨蕾
过了腊八就是年,苗家人的年从腊八以后开始,杀猪、烘腊肉、做香肠、制血豆腐、酿米酒,到了年底的这一天,过年的浓郁氛围达到沸点。
苗岭人家有一个秘而不宣的规矩,村寨里谁家第一个吃年夜饭,表示来年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因而家家户户都在这天卯足劲赶做年夜饭。
母亲很早就起来蒸好了糯米,父亲在堂屋插上岁烛,土碗盛满米酒,鸡头摆在正中央,祭祖仪式开始,父亲嘴里念念有词,我和哥哥姐姐们规规矩矩站成两排,跟随父亲磕头,叩拜。祭祖仪式结束,哥们往墙上涂米浆帖大红对联,姐们则在屋里帖年画和窗花。
岁烛、大红对联、年画和窗花都是家里自产自销。上过几天私塾的父亲自己买来红纸,歪歪斜斜写好对联往自家大门上一贴,哟,还真像模像样。窗花、对联、年画贴好,过年的仪式感就来了。
父亲开始赶做年夜菜,母亲这一天可以不用做菜,除夕夜后到初五的时间里,母亲可以享受几天不用做家务活的好日子。
酸菜系列在除夕这一天是被禁止上桌的。苗家人有一句谚语:过年不吃酸,日子甜如蜜,父亲的拿手好菜酸汤鱼是被搁置年后了;除夕夜这一天也不能吃蔬菜,用父亲的话来说,一年到头没有吃过几餐肉就是天天青菜萝卜,到过年了就该好好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家里放鞭炮是在循序渐进地改进中完成。记事起,买不起鞭炮,父亲就用他的鸟枪对着天空放两枪表示开饭时间到了。后来鸟枪被弃,父亲就自制鞭炮,报纸或粗纸包紧火药,插上长长的引线,把鞭炮立在地上,我们则都躲进木屋门后。自制鞭炮的工艺简单,父亲却手艺不佳,有时候放上去还没有开始点上火,鞭炮就散开了,有时候引线还未点燃,他就已慌里慌张跑过来,和我们躲进了门后伸出脑袋眼巴巴瞧着鞭炮。
鞭炮最初是不给力的,哑炮居多,父亲总结经验,再失败,再实验,最后研制成功,在鞭炮惊天动地的响声中我们耳膜还在嗡嗡叫,脚板底发麻,父亲已点上第二炮,一家人又在大叫中挤成一堆,开心地直呼过瘾。
放完鞭炮,就进入了开心而幸福的年夜饭时间。
家里人口多,七个孩子加两个大人,是要拉长桌宴或大桌子。按照大小持续排列,我总是被排在最后。年夜菜也是很丰富的,猪是自家养的,鸡鸭鹅也是,鸡肉炖肚条,腊肉、山菌炒肉、红烧肉、盐菜肉、清蒸鱼等闪亮登场,鸡腿留给最小的孩子,鸡翅鸡胸按照大小排列作分配,最后父亲分到鸡头,母亲分到鸡脖子。
父亲做了很多菜,都用大锅分门别类装着,按照习俗初一到初五不准起灶,这些菜就用来招待客人或是自家人吃,足够了。
苗家人的酒文化都是在潜移默化中完成交接,土碗摆上,糯米酒倒满,满屋的肉香味和糯米酒香,让你吞唾液都自带香气。
这天,哥哥姐姐也可以小酌几口的,憨态可掬地学父母喝酒,推杯换盏间,大家畅所欲言,父母谈来年庄稼的种植、规划;哥姐们讲学校趣闻,对人生未来的规划,我则为眼前的鸡腿努力奋斗。
除夕夜是没有什么人去睡觉,吃好饭,围在火炉边炒瓜子、豆角、花生,听父亲讲故事,听母亲唱苗族飞歌,哥哥们也不甘示弱吹响芦笙,我们围着芦笙舞起来。
子夜十二时迎春纳福,我们便逐一向父母叩拜,口头语是:拜年拜年,不送粑粑就送钱。父母便神奇般地从口袋里拿出崭新的一毛钱纸币发给我们,接过钱,我们欢天喜地。
在欢声笑语中旧岁除,新春就真正的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