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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泽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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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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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里最后的晚餐

随着那位哮喘伯母一家暂住的结束,那栋庇佑过我们祖孙三代的木屋也从此结束了他的使命,被不舍而又决绝的抛弃到了寂静的岁月中。 

后来的若干年,虽然我们搬到阳光似乎更加充足的河西生活度日,但白日的劳作通常还是要回到河东,也因此,这栋老屋便成了一个存放各种劳动工具,以及暂存粮食的地方。

再后来,为尽量减少粮食等搬运的大量体力消耗,索性把猪牛等牲畜也养到了这栋老木屋旁的圈里,以便就近喂养。

就这样,如同刚郑重道别不久,原以为此生不再相见的故人,转身又重逢。只是别无欢喜,反添几道离愁。 

在我上初中的那几年,大概是家里最为艰苦的时光。作为家里长子的我平时需要住校学习,因此家里更多的农活也就更多的落到了更加年幼的弟/妹身上,而作为男孩的弟弟,自然也就需要承担比更多再多一点的事情了。

在某个深秋季节的周五傍晚,我结束了一周十天的住校,然后赶往了老屋。我看见一个大约比水桶高出大半人头的男孩,扶着水桶,弓下腰背,脖子伸过光滑的扁担,侧过身子,右侧的肩膀稳稳的顶住扁担,然后腾出一只手支撑着弯曲的膝盖,另外一只手扶着扁担..….

随着木桶轻轻的左右晃荡了几下,原本就没装满的水还是溅出了水桶,但他终究是稳稳的站立起来,挺直了还不算坚硬的脊梁。

小心而熟练的跨过两根木头搭成的小桥,然后稍稍定下身子,让前后晃荡的水桶也安静下来,随后将扁担沿着脖子旋转180度,便可从右侧肩膀换到左肩了。如此便可以侧身通过那段大约100来米的斜坡小路,而不至于让水桶撞击到右侧高高凸起的土坡。

我安静的跟在他身后,并没去急着接过他的担子,甚至都没说一句话,我只是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想着大概这10天他应该都如此吧。

回到老屋,他告诉我说今天很忙,上午都没来这边,所以圈里的猪和牛都还没吃上一顿冷饭的。

我感觉到他有些着急而略带哭腔的语气,毕竟独居在这里的猪牛在很多时候也只有他这个亲人,而他就是家长。

但最终他没有哭,他知道那些饿着肚子的牲畜还在等着他。

我们开始默契的分工合作,劈材、生火、加水、剁土豆、砍猪草...…大约半小时功夫,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只需要适时继续往灶里添加柴火便好。

我们偎依在灶前的柴堆里,四只眼睛盯着灶孔里的跳动的火焰。他坐在更靠近灶火的前面,我在后面认真的挑选出粗细尽可能合适、水分尽可能干的柴块传递到他手上,而他总是可以比我更加熟练的将柴块放进灶孔的最佳位置,以便灶孔里能留出足够多的空气,这样火也就能燃烧得更旺,当然,牲畜们也就能更早一点吃上一顿迟到的早餐。

山里的秋夜除了格外的黑,剩下的便是格外的安静,几年前还热闹的院子,如今只剩我们眼前这点跳动的火光了,几只乌鸦有气无力的叫着,夹着着圈里猪和牛的声声呼唤。

大概是困了,也或者是深秋的灶火烤得我们格外的温暖,原本聊着天的兄弟俩渐渐的都不再说话,灶里的柴块尽情的燃烧着,时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时而飞溅出几颗红亮的细小火星。

我的双眼开始变得朦胧起来,只是感觉到眼前温暖的火光继续闪动着,一会像很多穿着红裙子的女孩在跳舞歌唱,一会又好像地狱里的万千灵魂在被通红的烈火焚烧着。 

不一会,大铁锅里的猪食开始冒出热腾腾的水汽,一顿美食也即将大功告成。

朦胧着眼睛透过腾腾升起的水汽,我看到一群大约十多只的老鼠正从灶台的背面缓缓的爬到铁锅边上,它们左右摇晃几下脑袋之后,便探下身子开始偷吃起锅里的猪食。 

我轻轻的碰了下弟弟想要做点什么,但他却示意我不要动……就这样,我们继续坐在柴堆里,继续添加着柴火,动作缓慢的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响。

我看着老鼠们肥硕的身体以及淡定从容的吃相,我感觉到自己的脸被火光烤得越来越通红而热烈,我开始为刚刚自己的冒失感到愧疚,我差点就毁了它们一天唯一的一顿饱餐。

等老鼠们用餐完毕离去之后,猪食也终于可以起锅了。两只手拎开厚厚的木锅盖子,一阵食物的热气奔涌而出,漫过我的双手,绕过我的脸颊,随后铺满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在那瞬间,原本早已摇摇欲坠而又阴暗潮湿的房屋,又变得明亮热闹起来,恰似多年前那些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黄昏时分。

一群小孩在院子里贪婪的玩耍着,从下午放学一直玩到天黑也不愿回家,直到听见母亲在木屋门口大声的呼唤着我或者弟弟的名字。等我们兄弟俩欢快的奔跑回家,推开咯吱的木门,首先看到的便于是灶台升腾而起的热气。

只是那时的晚餐是我们的,而今夜的晚餐只属于它们。

当然,这一切是它们所应得的,如同它们的在黑暗中始终如一的陪伴和始终如一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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