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
山寺(四章)
张开翼
山寺
前路曲折。鸟鸣幽深。沿途少有香客,两边突兀的火山岩,如虎目圆睁的护法僧。松柏从岩石缝隙跳出,居高临下,度我。
沿途堆放的玛尼石,表明前人已来过;经幡猎猎,风已吹了千年。
一只松鼠从山崖上跳下来,小沙弥一般在路边垂手而立:施主,请!
钟声是飘渺的游丝,牵着清风在山谷间来回缝补——当看到在松枝柏叶里露出的金顶,渡鸦就哇地一声怪叫。松涛发出阵阵低吼,宛若那位在西藏研学二十四载的阿旺丹德尔回来了。
找炊烟
记忆里的村庄,炊烟和我一起长大。
我营养不良,慢长;炊烟喝了黄河水后,疯长。
我最爱坐在院子里摇头晃脑诵读古诗,它也跟着摇头晃脑。我背起书包上学,它没有书包,就躲在村口眺望。它一会儿站直敬礼,一会儿弯腰鞠躬。它是村庄的图腾,也是土地收成和年景的风向标。
有时候,它变成细细的缰绳,缠住麦垛;有时候,它变成粗粗的柱子,顶天立地。
我曾偷偷爬上屋顶,查看粗大的烟囱,发现炊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剩下一个黑漆麻糊的洞,像岁月的井,深不可测。
成熟的苹果落了一地
一只成熟的苹果是有个性的,而一树成熟的苹果,不光有个性脾气还特别大,如果你不及时采摘,她们就会滚落在地,集体撒娇耍横。红彤彤一片,亮瞎你的眼。
红苹果喜欢热闹,喜欢人们捧着她笑,露出虎牙,亮出酒窝。更喜欢披上雪白的包装纸,被珍藏,被呵护,齐整整地码入牛皮纸箱远行。听说这次要去很远的远方,心里别提多带劲了。
成熟的果子释放诱人甜香,让整个果园充满欢声笑语。大人忙碌,小孩儿开小差去追蝴蝶捉蜻蜓找野花……
直到黄昏,采摘的人们才停手,吃饭,休息。果园又恢复了宁静。
蛐蛐儿开始两声长三声短地聒噪。猫头鹰主动有一声没一声地应和。
冷不丁啪的一声,一只果子坠地。蛐蛐闭嘴,猫头鹰急切的打开眼睛的灯盏。家园的果香再次浓烈起来。
站在葵花中间
站在葵花中间,我的头顶顷刻漫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黄。阳光脆响,空气凝滞。
小草一改纤弱的性格,硬气了许多。鸟鸣耿直,有金属的质感。土地延伸,有纵横之意。人生的道场需要一次盛大的列队和迎迓。我们都是主角,登场。
镶金的大地豪气起来。蒲公英打开飞行伞,代表生命之轻盈;葵花盘垂首默立,代表生命之厚重。
金灿灿的,穿梭其间的草帽,拿在手中,可作凉扇,扇动劳动的节奏。远处,有人漫起“花儿”,土腔土韵自多情。
稻草人站在垄上,摇头晃脑,破衣烂衫,像个痴癫的画家,轻轻展开他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