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雪堡

梦中的雪堡

在你们抵达之前

我已离开这里

我显然已经占领一只鸟的高度

头顶白云

脚踏青山

在更低的地方

我的一些朋友向前走动

他们的嗓子喑哑

咯血的歌声在山头

绽成指向斜阳的火红杜鹃

一千种风景为此暗淡

我必须仰视

方能看见

空中的雪花  灵魂的聚集地

是朋友和我最后的家园

一块石头从山上滚下来

这又是谁的命运？

我在黑暗中放平身体

以貌似绝望的宁静

逼退漫天星光的乱箭

休想射死我体内奔跑的时间

从心到心

倾注的热血

摧毁头顶的全部积雪

梦中的雪堡

是我诗歌的遗址

在你们抵达之前

我已离开这里

誓言

我放弃炉火  纤细的双手

接受北风刺骨的锻打

那时我和雪莲站在一起

鸟瞰山下腐烂的白雪

腐烂的白雪  使我感到

尘埃之中的双腿矮去一截

我拍打着自己空空的身体

为一种正在丧失的纯洁痛心疾首

我这被雪花填满的一生

敏感  脆弱

却不易破碎

在我脚下  天庭低垂

鹰的翅膀闪亮如银

鹰——俯——冲——

我望见寂静的大地突然倾斜

我坐在大片的雪花中间

我坐在大片的雪花中间

回到孩子们的冬天

多年以前的时光

便呼啸着掠过青布盖住的脚面

只剩一口北风

在腊月的唢呐里悠然打转儿

我爱过的女人

她的面容在寒夜里放射着温暖

绯红的呼吸吹翻去秋的树叶

我还看见

一只小手从梦中伸出头来

春天就近了

这些平静的好日子

我要送给穷人

她们早先是我的邻居

她们现在是我的福址

坐在大片的雪花中间

我们是有罪的

我们吃着神给我们的粮食

又将神伤害

这想法使我在众人眼里愈发朴素

像淡雅的马莲花

在暴雨中绽放

美丽的倒影被流水盗走

也不害怕

马莲马莲是一户有根儿的人家

我坐在大片的雪花中间

只为穷人祝福

祝福的歌声似雪

悄悄掩埋了一条归隐的道路

（《梦中的雪堡》《誓言》《我坐在大片的雪花中间》发表于1993年第9期《青海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