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远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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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她又看到了那夜空，清澈的天空，繁星满天，看似近在咫尺，伸手触摸，却又遥不可及。那是她最爱的夜空，在贵州大方县的半山上，这里有她的家，有她的根……
2007年9月开始，心悦进入大四阶段。这是一个看来随和却性格刚强的女孩。她爱穿白色的裙子，中等个，俏皮的脸上一笑就露出两个小酒窝，甜甜的。那双被画的淡淡的眉毛下嵌着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仿佛所有的故事都在那双眼睛里！
北京的学校很大，学生们经常骑车穿梭在校园内。大学生活也很丰富，有图书馆、音乐厅、礼堂、餐厅、操场、体育馆等等，仿佛有你干不完的事儿。心悦是爱这里的，不仅是知识的海洋，也有她心爱的人——子枫。
校园里的秋季是美丽的、宁静的，道路两旁种着花草、绿植。红花耀眼，粉花淡雅，绿植清新。心悦经常跟子枫漫步在宿舍楼前的小道上，来来回回，总有说不完的话。
二人相爱，贵在心有灵犀。心悦欣赏子枫的才华与气质，那是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虽然长的不算帅气，但却高高的，微胖，心悦靠在他肩上，有安全感、幸福感。他们从大一相识，在时间的流逝中，已经习惯了彼此，他们在一起谈人生、理想与未来，虽然有所冲突，但都觉得对方足以爱自己，会以自己为中心重新规划人生道路，这也许就是学生时代的爱情，清纯、真挚，又有些傻……
子枫生在秋季，正是银杏树叶最美的时期。在北京，道路两旁、公园里、小区里都种着大批的银杏树。一棵棵高大笔直、树形优美，整整齐齐的排列在那里。灰褐色的树皮，看来有些粗糙，主干上的灰色树枝向斜上方伸展着，形成圆锥形的树冠。细观其叶，呈扇形，金黄色，上无数并列细脉，下有细细的长柄，好生自然漂亮！
子枫邀请心悦一起去家里，一为自己的22周岁生日，二是希望毕业时爱情也能随之开花结果。
心悦逃课在宿舍精心的化了妆，穿上新买的衣服、鞋子，她希望能为子枫父母留下好的印象，能如愿成为他们的儿媳。
课程结束了，子枫在宿舍底下发短信催促着心悦。心悦慌张着照了照镜子，从床上拿起包，换了鞋，便飞奔到楼下。子枫笑着说道：“你还是不化妆自然些！化了浓妆，倒是有几分陌生了！”心悦噘着嘴说道：“你们男生啊，就是不懂女生，哪儿都像你们一样，眉毛从来不修，胡子有时也不刮，不过，我不在乎你这些，我只在乎你对我好！”说着便羞涩的牵起子枫的手朝校园门口走去了。
二
子枫的家是在东五环上的一个中档小区，小区很大，分为四期，都是一排排八层的板楼，白色的涂料，看着很舒适，也很干净。
子枫走到家门口，跟心悦说：“别紧张，我爸妈特别亲切，以后熟了你就知道了。”心悦点点头，子枫从包里拿出钥匙开了门，门厅就能听到厨房的抽油烟机声。子枫从鞋柜里拿出拖鞋，并把两人的外套挂在了玄关柜上，才敲了敲厨房的门。子枫的妈妈一看是他们，连忙走出来，一把拉住心悦的手，热情的说道：“这就是心悦吧，真漂亮，好孩子，你们去沙发上坐一坐，阿姨把这个菜盛出来，就去陪你们！”子枫笑着说“妈，够吃了，您快关火吧，我爸呢？”子枫母亲大声的喊了一声：“老李，快出来，儿子回来了，你在书房都没听见么？”说话之间，一位戴着眼镜，约摸有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高高大大，神情跟像子枫很像，心悦瞪大了眼睛，随后笑了笑，问过好，子枫父亲脸上洋溢着喜悦：“好，好，快来屋里坐！”心悦双手递过几盒糕点、茶叶，“初次拜访，不知叔叔阿姨喜好，随便买了些……”话语未了，子枫爸爸便说道：“有空多来家里玩，这东西啊，这次叔叔收下了，下次可不不许买了！”便把子枫、心悦让进了屋里。
心悦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这个温馨的小家。房子是南北通透的三居室，中式风格，白色的石膏顶和墙面，黑色的沙发搭配着典雅的红木家具，地板是浅色的木头纹。客厅已经拉上了一层纱帘，灯光照耀着茶几上摆着的水果、点心。
厨房的抽油烟机已经关了，子枫妈妈从厨房里端出一道冒着热气的菜，心悦也跑去帮忙，两三分钟，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红酒，中间还放了一个小蛋糕。大家一起插上了蜡烛，子枫妈妈关上了客厅和餐桌上方的灯，一起唱起了生日歌，子枫双手合掌，默默许下愿望，随后吹灭了蜡烛。那一刻，他的手紧紧握住了心悦的手，心悦一阵脸红，抽出了手，走到开关那里，把灯打开了。
子枫的妈妈说道：“都是家常菜，看看爱吃什么！”心悦开心的点点头。子枫的爸爸说道：“时间过得真快，再过上几个月，你们就要安排实习了，还好你们都是会计专业，市场需求大，不是问题。只是子枫，你是个男子汉，爸爸更想你能有大的作为！”子枫摸了摸头，说：“爸，我现在在学校学的都是书本知识，还没有运用到企业中，等到了实习期，我也想找个企业，根据公司实际业务，做账、结账、分析报表，辅助企业经营，实现利润最大化！”子枫爸爸笑着问：“你们开始着手实习单位的事儿了么，还是学校帮着联系安排？你俩要安排到一家单位实习，是否有不妥之处？”心悦结结巴巴的开口了，“叔叔，对于未来发展这块，我深思熟虑，觉得还是回到家乡，建设家乡比较好，这一直是我的内心所期望的。山区固然有落后之处，所以有待人才开发建设！”子枫的脸瞬间沉下来，狠劲的拉了下心悦衣角。子枫的妈妈跟爸爸对视了一眼，再看看儿子脸色，便说：“今儿子枫生日，咱们高高兴兴的过生日，这话以后再谈！”这顿饭很快结束了，大家心里仿佛都有了一个结。
三
次日，打了下课铃，心悦失魂落魄的坐在座位上，子枫走过来，说：“方便谈谈么？”心悦跟着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男生走到了操场上，子枫厉声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没有离开北京的打算。一是为理想，二是为爸妈，我是家里独子，你理解吧！”心悦笑着说：“咱们这一代，多是独生子女，咱们有小家，也有大家，你为何不能开阔胸襟的为国家想想？中国尚未全面脱贫，需要大量人才建设发展，如果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过着安富尊荣的城市生活，贫困地区如何脱贫？”子枫说：“今天你终于说出你最真实的想法了，我以为爱情，或是这座城市，能让你慢慢改变，然后留下来和我一起生活，结果我错了，你就是一块岩石，永远不会融化！”心悦拉住了子枫的手，轻轻的说道：“北京，是我的第二家乡，我的青春、欢笑，都是留在了这里。我感谢你及你的家人，对我爱护有加，但是我有我的理想、事业，我的人生很早就已经规划好了，只是我太自信，想你可能会为我改变，能跟我一起回到家乡，建设山区！”子枫苦笑道：“我从小苦读，是为了长大后有份体面的工作，从而快速发展。我留在北京，是为了享受最好的学习资源，以后应聘到国际类企业，也能最高限度的提升自己，发展自己。至于山区，吃饱混天黑，毫无资源发展可言，我这辈子是不会去的！”心悦诧异道：“你是知道我的家庭的，母亲大学毕业后作为教师留在当地，是为了用知识改变那里孩子的命运。父亲收购当地居民饲养的家畜，再利用网络、通讯等渠道销售到市场上，也是为了推动当地经济发展，当地人民丰衣足食了，我们也开心！为何在你眼中，这些发展与收获你根本看不到呢？”子枫平静的说：“也许是生长环境不同，造成今日完全不同的人生规划和价值取向。既然你我不可能为对方改变，那就各自按自己的规划走吧。”这句话刚落地，子枫便大步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后来的日子，他们形同陌路，有时候心悦默默的流泪，然后再用手擦去。在同学、老师眼里，心悦一如往昔，然而有多痛、多苦，只有自己知道罢了。
终于，这学期要结束了。心悦收拾好行李，踏上了南行的火车。她跟子枫竟然没道一声再见，却装着子枫昔日送给她的那个精致笔筒和钢笔走了。
四
火车呼啸而去，一天多点的车程，心悦到达了贵阳站，父母在出站口接到了她，见她一个人，全无喜悦，便知她跟子枫多半是分道扬镳了，不便再提起。父亲假装开心的说道：“有半年没回来了，想爸妈不？”心悦抱住父亲哭了。
他们驱车到大方县山上的大院里，一排自建平房是办公室，土院里养着两条黑狗，闻声便汪汪的叫起来。心悦下车快速的奔向两条狗去，一边抚摸，一边说：“知道你们的小主人回来了，你们这么开心！”心悦爸妈拿着行李走过来，说道：“先去歇歇，晚会再来看它们！”心悦跟随父母走到后院的家里，推开自己的房门，桌子是刚擦过的，干干净净，床上的床单、被罩也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一种温暖袭上心头，她柔和的对父母说道：“你们先忙，我休息下，整理东西！”她父母给她关上房门，一同走出。她从行李箱里取出子枫曾经送给她的笔筒、钢笔，放在了写字台上最醒目的位置，不觉咸咸的，一行泪水流下。
山上的冬天很冷，没有集体供暖，主要靠锅炉取暖，跟北京室内温度差很多。但是，这里的天空是湛蓝的，云朵像棉花糖似的轻轻飘在上面，层次分明。吸上一口新鲜空气，再去前院里摸摸两条土狗，这就是心悦全部的幸福！
过了几天，心悦父母把她叫进了办公室，说道：“你是决心已定，留在公司发展吧？你是学会计的，就先跟着财务人员了解下公司业务及账务情况，只是你跟子枫……”心悦先是点点头，后来开口道：“呆会我拿上笔记本去财务室，先登录做账系统，基本了解下账务处理。至于感情，我现在暂时不想考虑，日后再说吧！”说完便走了。
心悦家的前院是热闹的，每天都有当地居民背着竹楼，里面放着猪肉、鸡肉、鸭肉等肉类和鸡蛋来卖，公司的工作人员接过，过完秤，把东西按不同种类收到冷柜和冰箱里，然后开了条，写上名称、重量、单价，便去财务结算。
这边民风淳朴，虽然贫困落后，却为人厚道。他们从来不多要一分钱，还经常给心悦家送些腊肉、豆腐等。
工作时间心悦一般呆在财务室熟悉账务，中午遛弯时便往山上的居民区走走。2007年时，大方县的山上还处于一个非常落后的阶段。他们居住在狭小的竹房里，里面通常只有个炕跟火，白天也有些昏暗，几个穿着脏兮兮的孩子在里面跑来跑去。小院里养着猪、鸡、鸭等，心悦每每看到此景，便都叹口气。不知落后的山上何时才能走出贫困？
心悦立志要留在此地，建设此地，她相信在她有生之年，可以看到这里脱贫致富。她除了干好财务工作，也帮助开父亲开拓更多的销售渠道，制定薄利多销、尾数定价等策略，增大销售数量。空闲时间，她经常驱车到贵阳市里，与几家大型超市洽谈上架合作。她坚信，当地居民饲养的家畜，会越来越多的走向市场。
五
时间在忙碌中悄无声息的划过，心悦兼任财务及销售工作，这里的生活让她渐渐的忘记北京那座城市和她心爱的子枫。有时候晚上回到自己房间里，看见笔筒里已轻轻的落上了灰尘，有多久是进屋洗漱完了就躺到床上进入梦乡的？相比办公室，自己房间里放张写字台，好像都是多余的。她拿来抹布，拭去笔筒里的灰尘，然后又看了看手机，原来自从回家后，子枫再没发过一条信息。她看着手机通讯录里的子枫二字，曾经有过痛心，有过心在流血的感觉，也有过疯狂想奔回北京，扑入子枫怀里的冲动，可是现在，一切却都在一点点的消逝。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忘记一座城，一个人，要经历怎样的痛楚！她把笔筒、钢笔锁在了抽屉里，仿佛也锁上了过去的一切，因为她认为，她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她所选的人生道路，是此生无憾的！
冬去春来，已是次年四月，万物复苏，到处生机勃勃。五颜六色的花儿竞相开放着，大小的蝴蝶飞舞着，成群的蜜蜂嗡嗡的来了又去，就连风都变得温柔了。夜晚，当心悦再次仰望夜空时，她又看到了那清澈的天空，繁星满天，好像每颗星星都在眨眼，都在跟她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