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学校综合楼旁,偶一抬头,目光便撞见了那一树的菠萝蜜,它们垂挂在枝叶间,彼此推着挤着,活泼热闹,满满的喜悦感在那浅黄的果皮上倾泻而出。
我惊愕了。这是我每天上班必经之路,它们是什么时候开出花朵,又是什么时候孕育出小果实?而今已经这么大了。可是,我对于这棵树上所发生的一切,却浑然不觉,或许我对这棵树已是熟视无睹了。当它郁郁葱葱地站在路旁时,与别的树木也没有多大的不同。在它没有结出果实之前,我甚至连它叫什么树都不知道。
作家曹文轩说:“这个世界脾气特别古怪,你必须凝视它,它才会把大门打开,让你看到它里头的风景。如果你不凝视它,它的大门就永远是紧闭着的,你什么也看不见。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双眼晴。这双眼晴这一辈子其实只做两个动作:一个叫扫视,一个叫凝视。”
于是,我站定下来了,认真地凝望着它们——这一树密密匝匝的菠萝蜜,这一树活泼热闹吵吵嚷嚷的小精灵们。若不是这次的猛然抬头,我便可能错过了身旁这一处美丽的风景。
时值盛夏,阳光与雨水不断追逐打闹。下雨时则倾盆如注,天晴时便烈日当空。前几天的几阵暴雨,冲刷了大地上的一切,走道旁的树叶草尖都纤尘不染,娟然如拭,明媚动人。而树下阴凉,草木葳蕤,若不是它的地面没有任何一寸可供歇脚之处,若不是每次都匆匆而过,或许我就早些天发现了它们。不过,这些都不是很重要了。遇见,不论早晚,都终究是遇见了。开花,结果,瓜熟,蒂落……都是一场遇见,都是一次美丽的邂逅,又何必苦恼于没有遇见它的当初呢?
“茅檐长扫净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洁净无苔的环境,花木自栽的生活,以及眼前的青山绿水,是诗人王安石闲居日子里路过湖阴先生庭院时偶然遇见的美丽风景,是他辞别纷纷扰扰的朝堂生活后的恬淡心境的映照,这心满意足、悠然自得的意境,更是他在繁忙政治生活中不可能遇见的诗意生活。而我蜗居校园宿舍,过着朝朝暮暮的生活,能无意间遇见这一棵结实累累的菠萝蜜,还可以停下脚步细细凝望,满眼喜悦,这也是一场诗意的遇见,不是吗?
忽而想起陶渊明辞官归隐后的生活,他在《饮酒》中写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大隐于市的诗人,有着人间生活的嘘寒问暖,没有官场的车马喧闹,“心远”则是他隐居生活的一切精髓。所以,他采菊东篱下时,悠然遇见了同样悠然的南山。“心远地自偏”,我常常念叨着这句话。我知道,歌酒喧哗不是我的生活。白天教书育人,在课堂上咬文嚼字;而夜晚时,则一曲古筝,三杯薄茗,几页闲书,友来可同饮,一人时便随心随意,浅呷细品均可。心中藏有高山流水,窗外是云卷云舒,夜虫絮聒。这也是一场诗意的遇见,不是吗?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多才多艺的苏子,在经历过宦海风涛,历经了人生道路上的许多坎坷之后,至暮年时却是如此平静地告诫他的孩子:人生不过如此而已。
歇心自在,遇见便是美好,就像长在走道旁的那棵菠萝蜜,在岁月中安静地生长,在寂静中吐芽长叶、开花结果,直到果熟蒂落,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我偶然抬头遇见,驻足凝望,满眼喜悦,尔后被感动了。这些,便也够了。是的,你只管开花结果,至于生命中会有怎样的遇见,就不必刻意了。
首发刊物:《汕尾日报 文化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