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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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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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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妈妈


周末,驱车回到故乡,到达老屋房前,已是傍晚时分,静默的老屋还是儿时的模样,静默的伫立山岗,只是周围的杂草长得很高,院坝边枯黄的乌桕叶飘落成堆,墙角跟一带知了齐鸣,吃力的打开门,妈妈的遗像高悬中堂,慈祥的容颜似乎在说,老幺,你回来啦!瞬间让我思绪万千,泪流满面,记忆的画卷逐步打开,不仅让我回忆起勤劳、善良、孤苦一生的妈妈。

妈妈的小板凳

1987年,那是一个炎热的秋天,田野里,沉甸甸的谷穗笑弯了腰,涨红了脸的高粱像喝醉酒的小伙子,棒槌似的玉米露出了一排排整齐的牙齿,幼小的我每天跟随四姐早上放牛,玩陀螺,捉蜻蜓。下午到小溪边嬉戏,用茅草秸秆做水车,摸石斑鱼,钓虾,有一天下午,浑身是泥的我回到家,灶台里柴火伸出火红的舌头,毛盖顶冒出的水蒸气在婀娜的炫舞,铁锅内滚烫的水奏着乐章,香喷喷的饭粒香浸润心田,饥肠辘辘的大声喊妈妈,嘶声响彻云霄,最后在堂屋后的檐脚下,看到妈妈正在用锯子吃力的锯木板,脖子上青筋直冒,汗珠挂满鬓角。妈:“我饿,饭甑好没有,一边喊一边问,锯小木板干什么呀!”。“老幺,快开学了,你也该读书了,给你钉板凳,拿到学校读书,一块大约五十厘米长,两块大约四十厘米的瓦椽,几颗铁钉,在铁锤的猛力捶打下,一根小板凳就完成了,我不解的问,妈,这板凳好丑呀!黑乎乎的,还没有刨平,怎么坐呀!妈妈摸了摸我的头说: “老幺,学校没有板凳,家里已没有适合读书的板凳,我就琢磨着给你钉一根”。

开学那天,带着那黝黑的小板凳,还有妈妈给我买的一个军绿色帆布书包,兴高采烈到小学报名,从此开始了求学之路,妈妈“木匠”制作简易板凳也伴随我三年,它成为了我开始读书的第一把“椅子”,开启了懵懂童年的心智,见证了艰辛的小学时代。

油灯下的老师

关渡小学,偏岩河畔的一所村小,“三线建设”时期金沙铁厂遗留下的房屋,成为上世纪七八年代的“洋房子”,“人字形”的屋顶,小青瓦压得密如鱼鳞,青砖错缝恰似五线谱般匀称,平坦的操场上立着一副木制篮球板,敞厅一角悬挂锈迹斑斑轮毂,当作上下课钟声,教室窗户硕大,不过门窗均已损坏,宽敞的教室内凹凸不平,一块宽大且厚重的木板,长上四只脚,就是课桌,全班三十余名同学,语文、数学都是民办教师,同学们年龄悬殊很大,幼小的我只能端坐第一排,借助妈妈的小板凳,勉强能趴在上面读书写字,这里开始了一年级的读书生涯。

不过,开学两周后的一天晚上,昏暗的油灯下,忙完家务的妈妈打开了书包,一本一本的翻看着,惊讶的发现,崭新的书,书本上没有写一个字,崭新的作业本,从未做过一次,铅笔还未削过,最后问我,老幺,你天天去读书,都学些什么?老师没有安排作业吗?看着妈妈严厉的目光,让我一头雾水,我不知如何回答,最后留下了伤心的眼泪。

那是深秋的一个夜晚,窗外一轮明月挂在天上,撒下皎洁的月光,好像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白霜。微风轻吹,送来稻花的清香。月光透过竹编的窗户洒向屋内,交相辉映,一张矮小的四方桌上,妈妈用大针挑亮了油灯, “老幺,这是右手,先看妈妈怎么握笔,再自己试试,” 一张充满老茧的手,轻轻的握住了我的右手,削尖的铅笔在纸上划出吱吱的声音,从1写到10,从 a 写到i,开学两周后,作业本上终于有了作业。

在迷离的月光下,将所有的希望都传递于指尖,溶入这歪歪斜斜的字里,开启了最深的回忆,印证了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师,教育是一只手撼动另一只手,教育是一颗心感动另外一颗心。

妈妈的家常菜

2001年的夏天,高中毕业,回到家中,正是酷热的暑期,煎熬的等待两周后,如愿以偿考上大学,一直以来忐忑不安的心理终于放下。

那是一个酷热的下午,大地被太阳烤得直冒烟,那些小草忍不住太阳的暴晒叶子都卷成了细条,知了热得在树上不停地叫着,青蛙在池塘呱呱地叫个不停。坐了半天车,从学校领回了一个牛皮信封录取通知书,放到妈妈面前,妈妈流露出久违的笑颜,“老幺,行呀!,大学生啦!”几分欣喜过后,“老幺,多少学费呀!,妈,学费650元/年、住宿费450/年、书本费500,剩下就是生活费喽!”看着妈妈的笑脸陷入沉思,我知道了家境的困难。

二十年前,家庭的收入主要靠花生,辣椒,油菜,还有父亲打零工的零星收入,前两年哥哥成家早已掏空家底,妈妈的沉思让我明白目前的窘境。

妈妈,读书学费有困难呀!没事,老幺。你姐讲过,只要你能上大学,她会支持点,妈妈再卖点花生、辣椒什么的就有了。

因建设原因,学校推迟到国庆节后入学,临行前的一天早上,叽咕叽咕的推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等我洗漱舀水时才看到,水缸上的大盆里,黄豆瓣都已经泡大,我不解的问,“妈妈,磨豆腐呀!,有谁要来咋们家吗?一会儿,你姐要来,你大姑也要来”哦,我心理默默的想,上大学有点像嫁闺女那样,有必要这样隆重吗?

下午,姐姐和大姑如约而至,妈妈的豆腐已经出锅,油炸花生米、炒腊肉、洋葱回锅肉、白菜鸡蛋汤等,一桌丰盛的农家美味,大家围席而坐,开始了话家常。

夜晚,我独自一人漫步在乡间的小路上,抬头望了望夜空,才发现秋天的夜空是这般美丽。月牙弯弯地挂在浅蓝的空中,仿佛是一只小舟飘荡在清澈的小河中。

若干年后,我才真正明白,妈妈的那桌丰盛菜肴,是在分享儿子金榜题名的喜悦,姐姐,大姑的祝福是亲人对我的关爱,我将永远记住他们,记住那份纯正的亲情,那份温馨的问候,还有妈妈勤劳双手做的家常菜的味道。

烛光里的妈妈

2015年的初春,本家的三伯娘病重,从医院拉回来,躺在沙发上,表情恐怖,揣着粗气,妈妈本着相邻相亲,前去问候看望,不想回来后脸色苍白,神情紧张,语无伦次,父亲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多有言语宽慰,然而,不久之后,在田间播种时突发身体不适,汗珠直冒,呼吸困难,心跳加快,父亲第一时间电话告知,我匆忙赶回家中,父亲已经带着她前往医院,经过简单检查与治疗,暂时病情稳定。

不久,天气变化的原因,妈妈患上重感冒,再加上之前的病症,妈妈病倒了,晚上不能平躺睡觉,全身时常冒汗,小腿水肿,脸色蜡黄,病情愈加严重,看到她痛苦的样子,全家人为之担心,火速送往遵义医学院医治。

六月,骄阳似火。太阳把树叶都晒得卷缩起来。医院行道树上的知了扯着长声聒个不停,给闷热的天气更添上一层烦燥。病房的走廊上人来人往,医生护士正在紧张的忙碌中。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阴冷的风,无端的恐惧侵蚀着来到这里。重病患者的房间。充满着死亡的气息,吊瓶滴答作响,仿佛在给每一位穿着条纹病服的人们的生命倒计时,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八点,不停的更换输液的药品,病床上的妈妈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精神萎靡,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后或许是药物的原因,脸色红润许多,精神也矍铄了不少,水肿的小腿逐渐消退,勉强能下地行走,一家人庆幸不已。

看着她逐渐康复,沉闷的心情逐渐消失,医院的休息长凳,晚上就是我睡觉的地方,一直睡了十天晚上,逐渐好转的妈妈不停的嚷嚷出院回家,在征得医生同意后,回到家里。

回家后不久,病情又加重,又送往医院,住院好转又回家,回家后病情再一次加重,再次送医┄┄

一直到这年的冬天,病床上的妈妈骨瘦如柴,经常全身冒汗,躺下呼吸困难,只能斜躺在椅子上喘气,双脚水肿得更厉害,每天吃的很少,神清恍惚,不时絮絮叨叨,不知所云。

因为工作原因,不能长时间陪伴照料,每周骑着摩托车前去看望,有一次离开时,妈妈努力地坐起来,一副神清自若的样子,“老幺,路上慢点,我好多了,每餐都吃了一碗” 看着她那假装的轻松,明白了她用意,不要我担心她,出门后,我心如刀割,含泪离开了家。

冬月二十七深夜,月光是如此清冷,颤颤的感觉如一粒碎石,轻轻击在我似一潭温柔湖水的心底,轻轻荡漾,映照出点点滴滴、细细碎碎的往日回忆,睡梦中得铃声响彻刺耳,一看是父亲电话,一种不祥之感笼罩在心头,“老幺,你妈妈神情恍惚,胡言乱语,可能快不行了┈┈”我在晶莹得泪光中,挂断了电话,由于全家都需要回去,只能无奈的等待天明。

躺在床上,不停的为妈妈祈福,希望她能度过这次难关,等到二十八日早上全家十点左右赶到家时,妈妈已经在九点十五分离世了。看着躺在冰冷木板上的妈妈,尸体僵硬,脸色苍白,眼睛双闭,嘴唇乌黑,我不由得扑通跪在灵前,闪烁的油灯和化纸钱的味道弥漫在空中,匍匐在妈妈肩上嚎啕大哭,这是我幼年时期晚上当枕头的手呀!

在操办丧事的五天里,每天都能从亲戚的谈话中,零星拼凑,依稀填补了她年轻时的遭遇,还原了妈妈一生的拼图,明白了每年正月不曾带我们姐弟看望外公、外婆的原因,知道了妈妈孤苦一生。

妈妈黄雍先,又名黄凤,1948年2月23日出生,外公黄时金在1949年解放前夕被国民党地方民团抓兵,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外婆张氏后来改嫁田姓人家,生下同母异父舅舅,1960年代,继外公因饥荒而病亡,妈妈随外婆艰难度日,相依为命,1964年,外婆41岁因病去世,15岁的妈妈成为孤儿,从此开始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其中艰辛,在世时从未提起,只是教导我,“老幺,粮食才是宝中宝,妈妈肚子里都还有草根树皮呢?”

2022年的清明节,黄番顶妈妈墓前,荆棘遍地,杂草丛生,我用镰刀砍下了周围的杂树,跪在了生我养我的妈妈墓前,这里是妈妈的安葬地方,是我一生的牵挂。

妈妈68年的一生,生养姐弟五人,勤劳持家,亲善相邻,不曾念书,但用勤劳的双手送姐弟五人读书,还努力让我念完大学,成为一名光荣的教师,我将永远怀念幼年时代把妈妈的胳膊当枕头的甜美回忆,永远怀念上小学时妈妈制作的小板凳,永远怀念那充满老茧的手,握住了我的右手,削尖的铅笔在纸上划出吱吱的声音,永远怀念上大学前夜妈妈勤劳双手做的家常菜的味道。永远怀念妈妈病痛时的样子┄┈你的遗像我将永远悬挂中堂。愿伟大的妈妈在地下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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